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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真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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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梦江氏家主江晚吟用紫电撬开青城山血镇洞门进到地洞时,映入他眼帘的竟然是这么一幅画面——
魏无羡面无血色仰躺在洞壁一角,左胸没入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殷红的血液正丝线般汩汩顺着匕首柄往下流。而那位自称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魏婴的含光君,此刻却是拿着一个铁盒在接魏婴的血……
江晚吟一声大喝:“蓝忘机,你在干什么?”
说着一个健步冲上去,抬手就给蓝忘机一紫鞭。蓝忘机头也不回直接右手一伸,用避尘挡过那威力十足的紫气。
魏无羡看到江晚吟,眼眶一热,摇摇头软呼呼道:“江澄,息怒!”
江晚吟怒气未减,满脸堪忧提着紫电大步走到魏无羡身边,咆哮问道:“魏无羡,你不要命啦!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为何要伤你?”
魏无羡用无力的手指指了指对面,低声道:“为了救人。”
江晚吟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一个紫色的人不人鬼不鬼怪不怪的东西,被“锁尸符”锁住立在空地中间,腰间被一条宽大的捆仙绳缠着,捆仙绳的一头还被一清瘦高挑的道人牵在手里。
江晚吟一开始没怎么在意,只道是寻常凶尸,待细细看,乖乖,这面容——不正是没死去之前的魏婴模样吗?可为何却是个女子打扮?
江晚吟不由得手指有些发抖,满脸疑问一边指着那邪物,一边回头问魏无羡:“这到底怎么回事?”
魏无羡苦笑道:“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晚吟反应虽激烈,但略一思量,仍不失理智道:“这,这肯定又是哪个居心叵测之人弄的把戏,目的就是来残害你的,你,你们这么厉害的人,难道看不出吗?竟然还在这里自残救尸,简直荒唐!”
江晚吟说话之间,目光犀利地直抵蓝忘机,满脸不屑。
那永远都只是一脸冰霜的含光君,自始自终都未曾分过一个眼神给江晚吟,他默默接着魏无羡的心头血,疏离的眸子看着那一丝丝猩红,脑仁莫名其妙也一丝丝疼痛起来,仿佛这血液的热气有什么别样的毒,一点一点随着洞中稀薄的空气在逐渐浸入他的大脑……然后,一些画面,玫瑰花般娇艳又刺痛地浮现出来,酸酸甜甜涩涩,就好似他常做过的那个“吃李子果”的梦......
“含光君,应该够了,小心魏先生的身体。”一个清澈的声音轻轻地提醒蓝忘机,是周成玉。
这个北山周大公子,近来和蓝忘机交往频繁,几乎到了形影不离、人尽皆知的地步。此刻出言提醒,也是俯首贴耳轻言细语的举动,令人看了不免浮想联翩。
江晚吟听罢立即抬手三下两下封住魏无羡的心口穴道,鲜血立即止住了。
虽然护住了魏无羡的伤口,不让它继续流血,但那匕首暂时还不能取下。所以江晚吟才又嘴巴不饶人地指桑骂槐道:“世人都说你魏无羡聪明绝顶不可一世,想不到你这身皮囊不是被自个儿玩死,就是被你誓死追随的知己害死。哼!什么救人,简直就是自杀自残。屡屡的遇人不淑,魏无羡,你这哪是什么聪明,哪是什么重情重义,不过就一蠢夫罢了!”
魏无羡听罢内心微微一震,他回想起刚才的情况,不免也开始思考起江澄的话来。的确,他魏无羡确实不是个聪明之人,这些年来,即使不是“遇人不淑”,但“自个玩死”却是真真切切的。
就在刚才他和蓝湛两人同时看到上一世的“魏婴真容”时,蓝湛投递过来的那束目光,有惊异、惊讶,有怀疑、疑惑,有严厉、严肃,甚至还有反思、反问……太多的意思了。
而其中最令魏无羡心痛的,恐怕只有一条:蓝湛以为他是假的魏婴!
如果他是假的魏婴,那么就意味着他和蓝湛这六年多的感情也是假的。因为真正的魏婴,很有可能不会爱上蓝湛。
毕竟许多人都知道,上一世的魏无羡可是个喜欢到处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除了四处寻女孩子开心,还从未听说过他与任何男修有过暧昧的。可是后世被献舍的这个莫玄羽,却名符其实是一个“断袖”爱好者啊!
所以说蓝湛有疑惑,有怀疑,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话说当年夷陵老祖初死,尸首多人寻而不见,关于魂灵,含光君也十三年问而不得,原就令人惊奇。后来魏无羡竟然不是“夺舍”,而是被“献舍”归来,岂不更是奇事中的奇事?
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去怀疑过,就连朝夕相处的含光君,也一直深信在他身边的,就是原滋原味的魏婴。
但是今天,在青城山这个玄门道家圣地,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魏婴真容”,如何不叫人吃惊和生疑?
当然,这“魏婴真容”无论是以何种形式再现,如果被世人知道,想必大家都只会想到一种情况,那就是有人假扮了夷陵老祖,而这假扮者,不是紫衣凶尸,就是莫玄羽。
很显然凶尸不会说话,邪祟更不能自己证明自己。那么魏无羡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将这具“凶尸邪祟”养活,然后才搞得清楚她到底是谁?也只有搞清楚了“她是谁”,才能证明自己是不是自己。
所以,不用清合真人求他了,他自己主动提出“心血养尸”。即先用自己的心头血将这具凶尸养得有些血性,然后再慢慢通过“共情”、“共识”,来探究她究竟是谁?
令魏无羡没想到的是,他刚一提出来,不仅那清合真人立即赞成,蓝湛居然也沉默不语。既然沉默,就应该是同意的。魏无羡有片刻的胸闷难忍、痛彻心扉,于是,他呕吐了。
后来当清合真人将魏无羡的“散灵氙”毒解开,然后递给他一把又细又长的银色匕首时,没有任何人说话表示劝阻。当然,彼时血镇洞内除了清合真人、蓝忘机、周成玉之外,就只有魏无羡自己和那具“魏婴真容”凶尸。魏无羡当然不能指望一具凶尸来阻止自己。
锋利的匕首刺进自己滚烫的内心,那是什么样的刺痛魏无羡不想去表达,他一边自残一边默默看着含光君,看着那美极俊极的面颊,然后再看他如玉额头上那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的抹额......唉!怎么就那么好看呢?怎么就那么舍不得呢?
真想像以前那般伸手去扯扯那抹额,然后把它拽在手里安然睡去,再然后故作发梦冲,翻来覆去地一会儿滚到那人怀里,一会儿又直接伏在那人身上......
魏无羡突然想到一句词:“流水渐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当心头血汩汩而流,魏无羡心底的那份缱绻,也酸酸流出。他黯然轻叹:原来那人人都羡慕和追求的“护你到老”“至死不渝”,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人世间,永远都只是幻想啊!
话说这“姑苏双壁”之一的含光君,向来天性淡泊,不喜多言,纵是天大的痛苦,天大的委屈,也不会表露丝毫。所以,他的心思只要不说,任是谁人也不懂更不敢胡乱猜测的。
但其实这样一个“壁人”,表面看似无情,却实则常常内慌。
比如现在,他手捧着这半盒鲜红的心头血,其实心里是无比惶恐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阻止魏婴,眼睁睁看着他把匕首捅向那人体最软的心脏......其实他还看到了魏婴眼里的痛楚。可自己怎么就默言了呢?
难道真是疑心了谁真谁假?或者,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欺骗吧!
魏婴断断续续离开云深不知处有近一年时间了,后面这半年来两人几乎没见过面。蓝忘机许多时候也会想到他,特别是在静室一人独处之时。但不知怎么回事,这思念却不再似以往那般难舍难离,反而有一种“只要他好就行”的释然。
然而这一切的“释然”,不过是因为有一种珍贵的叫做“灵识”的东西,曾被自己抛送到魏婴心脏里去罢了。此刻随着心血热气的蒸腾,原本属于他蓝忘机的桃色情识,慢慢认主归位。然后脑海中曾经对那个人的那样一份在乎,那样一份执着,那样一份比自己生命还可贵的恋情,逐渐苏醒,逐渐疼痛……
“魏婴,疼吗?”蓝湛突然问,声音无比关切。
扶着魏无羡的江晚吟和魏无羡自己,在听到这问话时竟然都一愣,几乎异脑同思地想:蓝忘机刚才是睡着的?现在是醒过来啦?
江晚吟哼笑一声,快人快语道:“蓝忘机你有病吧?疼不疼?你也问得出口,要不然你自己给自己也扎一刀体会体会?对了,千万别忘了也要抽一半血后再写体验报告哈!”
魏无羡有些意外地瞧了瞧那一脸端庄,但神色略略有些茫然的冰雪人物,半响他却安慰他道:“无事,我不疼。”
这时周成玉已将含光君手中的铁盒子接过去,拿给清合真人,清合真人立即慢慢给一旁的紫衣凶尸喂下去。
一柱香之后,那紫衣凶尸竟慢慢变得柔和起来,仿佛有了生命的气息,脸色不再那么惨白,目光也聚起部分光色,眼睫眨了眨,似刚睡醒,除了不能说话,不能表达,不能行动之外,外表看上去还基本正常了。
不过,这“基本正常”的紫衣凶尸,此刻看起来,更加与前世的魏无羡一般无二。不要说蓝忘机,就是江晚吟和魏无羡自己,都不免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