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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情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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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注定是一个燥而带伤之夜。
眼看就要亥时,蓝忘机还未归来,魏无羡掀开地板把“天子笑”拿出几瓶,郁闷之下全喝光了。
低落的情绪再加上酒精的作用,魏无羡不仅头痛得厉害,胸口也特别难受。近段日子以来,总莫名其妙就会有那么几下胸闷、心绞痛,让魏无羡都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真得了什么病了。
捂着胸口有些落寞有些委屈地靠在木榻边,似睡昏睡。他突然怀念起年少之时在云梦莲花坞的日子来……
恍惚中,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喊道:“阿羡,你要再不起来,江澄可就把莲藕排骨全吃完了啊!到时候有没有一点点汤给你喝,我可是管不了的喽!”
“师姐,我不想吃了……”
“哦?今天这是怎么啦,为了个懒觉连饭都不吃啦!”
“不是的师姐。我牙疼,头疼,肚子也疼,哪儿哪儿都疼。”
“怎么啦?呀!好烫!阿羡,你发烧了,赶紧睡过来点,让姐姐看看。”
迷迷糊糊中,一双世上最温柔的手,不停在他的额头、耳根、脖子处探来探去,一会儿按摩,一会儿不知道用的什么东西,擦来擦去的,凉快极了。
一整天,一整夜,那个世界上最好的师姐,就这么一直守候在他床榻前,不停地照顾着,安慰着,一会儿给他喂水,一会儿哄他吃药……好幸福!好高兴!又好安心!
“师姐!师姐!师姐……”
蓝忘机刚刚走进卧室,便听见魏婴有些哭腔的声音在压抑地喊着他的师姐。他愣了愣,谈不上难过,却还是有些无奈。
把“避尘”放在桌上,蓝忘机走过去将坐在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到榻上。那人却立即反转将他抱得更紧。
“蓝湛,你回来了……蓝湛,我头疼……”
“魏婴,你喝醉了。”
“不!蓝湛,我没醉,我就是头疼,就是心里不痛快,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师姐,师姐也不要我了……”
蓝忘机转瞬即逝地苦笑了一下,心里感叹魏婴还是在乎他师姐多一些的。这样也好,明白了他的心意,这对两人都是好事。
“魏婴,你且放手,我给你取茶解酒。”
“蓝湛,不要。我不要解酒,我没醉,我只要和你睡觉。”
魏婴最后的话,委屈又撩人,突然令蓝忘机有那么一点晕眩。
即便心里没有那么多酸酸甜甜的感觉了,但记忆里那些与魏婴在一起的“名场面”还是会常常浮现在蓝忘机头脑中。
再想挣脱,怀里的人已经不只是发乎情、止乎礼了……身体的反应也已经不在蓝忘机的控制之内,不用思考,轻车熟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像山风吹过田野,像雨点滴进漩涡,温柔与甜蜜同在,缠绵与痴迷共存。两颗不同温度的心,冥冥之中,离不可离。
魏无羡头枕在蓝忘机的臂弯里,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去摩挲他的下颚,这次没有胡渣,玉面很光滑。
“……蓝湛,你不是说我不在你不想修理胡子吗?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蓝忘机有些愕然,他有说过?
“蓝湛,你到底怎么啦?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好多……刚才,那么紧要的关头,你竟然……你以前可是恨不得把我给吃了的……”
“以前不好,会伤到你。”
魏无羡翻身骑在蓝忘机身上,捧起他的脸,凝视一会,再粘糊上去,亲眼,吻鼻,咬唇,然后扁扁嘴,撒娇。
“蓝湛,我就喜欢你伤我,你越伤我我越高兴,只是不许不理我,也不许理别人……对了,蓝湛,你为什么让周成玉来静室?”
蓝忘机将他扶到身边,让他仔细睡好,然后假装没听到他的话,反而岔开话题正色道:“魏婴,我想跟你谈谈。”
魏无羡一愣,仿佛刺猬突然敏感到远处的敌意外力,浑身开始轻轻翻卷起来,他涩声问道:“谈什么?”
蓝忘机将薄被拉来盖住魏无羡的身体,斟酌半响,缓缓道:“魏婴,你我感情再怎么好也终究是同性同体,你就没想过这一生要给自己留下后代吗?”
魏无羡一惊:后代?蓝湛今天居然会说起这两个字?他记得他们在刚确立关系的时候,蓝先生就问过他们俩这个问题,当时蓝湛就抢先答道:
“叔父,我与魏婴不仅同性同体,而且同心,我们崇尚人文,崇尚生育,但更崇尚‘轻血缘重传承’,所以,蓝氏后辈皆是我和魏婴的后人。”
当时虽然把老先生气得够呛,但后来再没有人在他们面前提起过这个问题。
魏无羡是何其敏感聪明之人,听到蓝忘机这话,他岂不知变化?再加上刚才两人虽然依旧亲热,但他明显体会到蓝湛已不似往日的缱绻深情……
一开始他还安慰自己说应该是隔的时间久了,且蓝湛在这方面本就是个被动得有些后知后觉之人,所以,应该不是情感问题。
可是,现在真正的情感问题来了。怎么回答?怎么探究?怎么说才不会失去这一个自己到死都不肯远离的人?
久久没有回应,蓝湛带着疑问的语气喊道:“魏婴?”
魏无羡无辜地瞧他一眼,想说:蓝湛,我曾经想过的,我想如果你我都还有来世的话,我魏无羡一定要修个女儿身,然后风风光光地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可不知你是否愿意?
苦笑一下,魏无羡最终道:“想过,可是不能。”
蓝忘机:“为何是不能?”
魏无羡:“蓝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世事难两全,当初我既然随你回云深不知处,就不会再渴求别的,所以我不能,也不愿。”
蓝忘机道:“可是你还是走了。”
魏无羡忽笑了:“蓝湛你还是因这个在生我的气吗?我说过,只是为了给小卉安个家,哪里是要离开你。”
篮忘机道:“魏婴,我真不是生气,你有仁慈之心,本是功德。”
魏婴越听越迷糊,不解道:“你既这样想,又怎会如此反复?蓝湛,是有什么人或什么事在逼你吗?”
蓝忘机摇摇头,道:“无它,是我自己。魏婴,我只是想跟你说这世事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再深的感情也会淡漠,会老去。”
魏无羡心里莫名又是一阵疼痛,这次的疼痛极其难忍,还冒了些酸水。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搞笑,怎么总是这么让人沮丧啊!
为何他魏无羡的理想总是实现不了?难道他的理想很高大上吗?没有!他不就是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罢了,怎么就这么难呢?
以前他希望莲花坞好好的,结果莲花坞毁了;然后他希望江叔叔和虞夫人,还有师姐都好好的,结果他们都不在了;后来他希望江澄和自己都好好的,没想到兄弟二人历经沧桑,还差点反目成仇;后来他再遇蓝湛,他希望蓝湛好好的,自己也好好的,然后两人相互扶持 ,白头偕老,齐头并进,造福他人,可是这才多久,他和蓝湛又……
都活了两辈子了,这个世界依然还是那么无情,魏无羡忍不住骂了句:“去他妈的!”
其实魏无羡真的觉得自己要求并不高,也不贪心。他从不想当英雄,也从不愿离经叛道,可为何这么些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呢?
一夜辗转难眠,卯时快到的时候,魏婴才假装瞌上了眼。
午时过后,新娘被迎进姑苏蓝氏云深不知处大门,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举行。
姑苏蓝氏乃仙门世家中的雅正之首,所以云深不知处的婚礼进行曲也是极其高雅清丽的。婚礼现场亦没有一般仙家那么多的灿烂辉煌、灯红柳绿,除了几个醒目的大红双喜字外,就数满院的鲜花最亮眼迷人。
蓝氏家族各部上至长老,下至弟子门生和仆人,个个都蓝衣整齐,抹额雅正,冠带纷飞。做事的有条不絮,服务的一律不疾不徐,对待宾客都客气有礼,微笑相对。前来观礼的各仙门宾客们也都沾染了蓝氏这一高雅灵气,个个虽喜气洋洋,却都敛气宁神,颜笑依依,连祝福语都轻言细语、一派祥和……
全场最高潮乃新娘子亮相——当泽芜君还谦谦君子有些羞涩迟迟未掀开新娘头盖时,吴双然自己却等不急直接把郎君的手拽过来拉下盖头……全场顿时哗然,太美了,太靓啦,真不愧是上江源第一美人!
新娘子不仅貌美,而且性子活泼、豁达爽朗,极善言辞还聪明灵秀善解人意,更主要的是深爱着泽芜君,实在是天作之合美不可言啊!宾客们无不羡慕,无不祝福。
当看到端坐在上堂白发苍苍、身体羸弱的蓝老先生,不仅泪光闪烁,还频频点头尽显满意之态时,场下的魏无羡突然有些明白了——
想必蓝湛也是想这样让他的叔父高兴和满意吧?!
就在众人还在欢酒祝福之际,魏无羡黯然立场,一个飞身,悄然来到“上蓝亭”。
今天的夕阳特别美,落日熔金,余霞满天。
站在这亭上远远向外望去,绵绵起伏的山峦仿佛世外仙山,浓墨重彩又淡雅袭人,这如梦画景美得令人如此向往……是的,他魏无羡本就属于那游来荡去的江湖浪子一个,又何曾有过根深叶茂永不离散的家庭?
夜色渐深,孤寂的投影渐长渐模糊,两行滚烫的男儿泪沿洁白的面颊缓缓滑落......
“小卉,哥哥再也不奢求了,从今往后,只想将你带大,待你亭亭玉立,哥哥定为你寻个好人家,然后,你就替哥哥,还有哥哥的师姐,在幸福美满的家庭中好好生活吧!”
......
就在云深不知处还灯火通明,花香满院,宾客齐欢之际,魏无羡静静地离开了山门。待蓝忘机前来寻他时,正好看到他御剑飞去,紧随其后的,还有新嫂子的姐姐——貌美温柔的吴双怡。
目送这一前一后逐渐远去的背影,蓝忘机淡然一笑,轻轻道了两个字:“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