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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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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雪从天际落下,铺满山川,一眼望去看不见边际。
传言往年此时的绥岭,梅花若火蜿蜒在山脉,形成一道奇险绮丽的风景,无数文人墨客曾在此地写下脍炙人口的诗句,引得后人跋山涉水而来,只为一睹这通天的梅海。
可如今,漫山遍野唯余白雪茫茫,没有一点梅花的影子。
沈封雪坐在半山腰上梅庐中陷入了沉思,她明明是在前往上京的路上,不过是假寐片刻,怎料到了故地,莫非这就是仙人所说赠与她的机缘?
像是印证沈封雪的想法,没多久,只听吱呀一声,一对祖孙走了进来,却是谁都没看见她。
过了一会儿,老头打开窗户,看着窗外的雪花失神:“二十年了,绥岭竟再无一树梅花,想当年梅海的景色何其壮观!”
那孙儿思忖片刻,道:“二十年前,大祁摄政王林韧与的陛下长兄淮雪王沈封在此地鏖战,淮雪王不慎被擒,好在陛下及时赶到,设计火烧梅海引出摄政王,此计虽成,淮雪王不堪折辱自杀,绥岭梅花也不复存在,不过除去了暴虐成性的林韧,也算失得其所。”
沈封雪听见孙儿说的话,气的怒骂:“本帅被擒?本帅自杀?当年本帅为了生擒摄政王火烧绥岭,何等艰难,如今史书这般篡改,活该你们再也见不到这梅……”
她的声音渐渐没入空气,谁都没有看到墙角生出的一簇新梅,凌寒怒放。
……
从河西向上京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从东边缓缓驶过,在过关的驿站停下。
眼下年关将至,出入上京的人数众多,但因为当今天子年幼,帝位不稳,为防止有心人趁机图谋不轨,摄政王下令严控,一日只允许五十人入城,余下的要么打道回府,要么在驿站中排队等待入城,也因为此,有不少奇货商人与小贩盘踞此地,与官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相比,显得热闹极了。
来往的都是平常百姓,忽地见到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停在驿站门口,那马车四周的木柱上雕刻着繁杂而精致的纹路,外围着上好的杭缎保暖,再向上看去,镶金嵌宝,光彩熠熠,不由自主地被吸去了目光。
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贵人。
正这么想着,车门吱呀一声开启,还为等人看清里面的是谁,只见一名身穿蓝色棉袍的婢女从马车上移步下车,又迅速关闭车门。
蓝衣婢女向守在驿站的官差递上文书,语气淡淡:“有劳。”
官差扫了眼署名印章,当下惊慌起来,连细看都不敢,粗略一翻,躬身双手奉还给蓝衣婢女,“贵人一路辛苦,雪天路滑,可要歇息片刻?”
蓝衣婢女收回文书,回道:“不必了。”
“也是也是。”官差脸上笑容不减:“贵人金躯,小地人多眼杂,是不便停留,由此道向前,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便是上京。”
蓝衣婢女点点头,返回车内,马车缓缓离开后,官差才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百姓中有个愣头青生性胆大,见人离开,张口问:“官家,敢问那是何人,为何可以入京?”
官差避而不答,喝道:“吃你的酒去,闲事莫问!”
马车辘辘向前,车内,沈封雪手捧暖炉,半眯着眼睛打瞌睡。
问寒,也就是之前的蓝衣婢女见她困倦,掖了掖窗帘,“姑娘可要再睡会儿?”
沈封雪抬了眼皮,想到方才梦中新生的梅花,道:“不必,马上就要入京,还是清醒点好,听说河西到上京的官路两旁有许多寒梅,你打开窗户看看,可是虚传?”
姑娘爱梅,想要赏梅也不奇怪,问寒坐在窗牖前,一边为沈封雪遮住寒风,一边打开窗户往外看,等看清楚了外边的梅花,问寒咦了一声:“都说上京官路旁的寒梅好比绥岭,怎会一株也无?”
“许是坊间虚传。”
沈封雪不再提赏梅,又想起梦中机缘,心里的火气就压制不住。
她沈封雪戎马半生,一战未败,却被人编撰成了刚愎自用不堪受辱的无脑莽汉,想来能这么做的也只有一人——
沈启。
那孙儿口中的陛下,也是在她生擒林韧后,为她送上一杯鸩酒的庶弟。
罢了,罢了!
前世种种,红尘旧梦。
沈封雪不愿再想,只是重来一世,这世上不会再有骁勇善战的沈封了。
沈封雪恹恹地歪在马车内,问寒见她神色倦怠,合上窗牖,帮她披上狐裘,安静地坐在沈封雪身边,抱起暖炉取暖。
……
上京城内,几位身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哥正站在城门前,其中,一位身穿鹅黄色蜀锦,身披厚裘的小公子站在最中,左边的公子身穿青色锦衣,而右边的公子则是穿着布袍,比起其他两位公子稍显落魄,也是寻常人家不可到达的富贵。
雪天大寒,中间的小公子纵使穿的厚厚几层,在城门口站了多时也觉得冷风刺骨,不由跺了跺脚,向身后穿着布袍的公子怒道:“你说那忠义侯之女今日入城,怎地还不来!”
尚未答话,青衣公子先一步开口:“许是大雪路滑,走的慢了些罢,秦二公子,不如我们喝杯茶暖暖身子,若是有人入城,在茶庄上也看的清楚一些。”
秦二公子哼了一声:“我就在这里等,今日就算被父亲打死,我也非要退婚不可!”
话音还未落,只听见车轮声由远及近,只见一蓝衣婢女递过书文,车门开启之间,好像有一窕窕女子坐在其中。
秦二公子踮脚探看,片刻后横眉怒指:“给我拦下她!”
漫天大雪,周遭看戏的百姓仍有不少,因怕冲撞贵人都躲在一旁远远地伸着脑袋看戏,还有人在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封雪坐在车内,才被放行未走几步,车辇猛地一停,沈封雪没坐稳,晃了一下扶住车身,眉头微皱,便听见车夫喝道:“何人敢拦贵人车辇,活的不耐烦了吗?”
“贵人?”秦二公子冷冷一笑,秀眉微挑:“这上京城里贵人多如牛毛,你家车里算什么贵人,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你又可知我是哪个贵人。”
沈封雪手指微顿。
从两年前忠义侯去世沈家便开始有落败的倾向,父亲子嗣单薄,唯有沈封雪一个嫡女与一个庶出的弟弟,庶弟因年纪尚幼还未承爵,看上去的确凄惨一些,只是这破落户一词,也不必安在沈家。
想起庶弟,沈封雪心有不快,便披上狐裘,带上帷帽,想出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她入上京第一天就触了她的霉头。
问寒本要进车门,却被这秦二公子叫嚣的声音激的收回了脚,表面上仍旧不卑不亢:“我家小姐初入上京,的确不知道您是哪位贵人,可不管公子是何人之子,身后有何背景,您在这上京门口拦人,也未免太急躁了些。”
忠义侯虽去,可边关十万兵权,仍牢牢掌控于沈家人手中,这公子无论是何方贵人,说话也应当客气些。
秦二公子不依不饶:“你算个什么东西,叫你家主子和我说话。”
问寒没动,一双眸子紧盯着秦二公子,秦二公子被这婢女瞧的发毛,想到沈家世代从军,身边下人各个武功高强,无端地有些害怕,嘴里也发虚:“罢了,本公子今天不和你计较,你就告诉你们家小姐,我与她的婚事乃是父母戏言,不作数的,如今……如今我已有了心上人,若是识相,趁早退婚!”
秦二公子说话越来越虚,到最后的忍不住缩了下身体,那婢女的眼神跟要吃了他似的,着实可怕。
沈封雪咦了声,时间太久,她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未谋面的夫家,上一世她起兵之前就收到了退婚书,她无意儿女情长之事,还了婚书便抛在脑后,没想到这回才到上京,就遇上了。
即便重生,她也没想着和人再续前缘,沈封雪推开门,正欲开口,只听得一阵马蹄踏踏,四周一片惊呼,周遭的百姓像是看到什么鬼怪一般飞快的逃窜,四周的商铺也合上了门,就连她面前气势汹汹拦人的秦二公子也慌了神色,他身边的两位公子和余下小厮,皆已跪在雪中,瑟瑟发抖。
只见两列整齐有序的侍卫于道路两旁快速前进,马背上的人穿着整齐的绯色官服,上面绣有七只围绕成环形的青羽,所有人皆带青铜鬼面,却仍挡不住满目萧杀。
侍卫们在沈封雪面前停下,长长一行人,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好一会儿,才见到一轿一马从后向前,不徐不疾地停在方才说话的秦二公子面前停下,四位轿夫停稳后后退一步,伏跪在软轿旁边,马上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下马,恭敬地为软轿内的人拉帘。
来人身穿黑色蟒袍,身量偏瘦,看长相不过二十出头,一双凤眼不怒自威,纵然看上去偏向俊秀,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此人可欺,反而都被他周身浑然天成的气势震慑,越发恭敬起来,被他的眼神扫过,所有人都只觉不寒而栗,不敢与其对视。
上京城中,敢穿蟒袍的只有一人。
摄政王,林韧。
他站在雪中,锐利的视线扫过众人,冷声问道:“为何闹事?”
秦二公子惧怕不已,却因他身份最高,还是强撑着俯身一拜:“摄政王千岁,左不过是一点家事,不敢劳您大驾。”
瞧这大张旗鼓的阵势,外加车上坐着的是忠义侯府千金,何来“家事”二字?
林韧也不点破,自行替他们裁断:“秦二公子涉世未深,受人蛊惑于城门闹事,思其年幼不做刑罚,其他人全部拿下,每人十鞭,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