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遗憾》皇甫鸢玲

1、第 1 章

　　冲田鹰司一直记得那人的一句话，确切地来说，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只能算半句，但他却一直记得。
　　那是在他从天狩浮阁中救出师尊以後的事。当时他见过京极鬼彦，内心正矛盾自己该怎样做才能保全师尊与自己不变的立场，於是在林中散步，却与荻神官不期而遇。

　　“是你。” 女扮男装的神官。
　　“你的思绪很烦躁。” 果然还是她了解自己，冲田鹰司不禁感叹。
　　“也许你说的对，过去我太一厢情愿了。”以为只要自己不选择立场，就可以这样下去，偶尔和师尊一起聊天，偶尔见见她……
　　“你这样反而让我开不了口，麻烦一下，你可以做回你自己吗？。”
　　冲田鹰司闻言内心划开一抹浅笑，她这张嘴，果然还是这般犀利，让人招架不住。却又好奇，在她心里…… “我在你眼中，又是怎样的形象？”
　　“优柔寡断，天真与武功同样高的让人赞叹 。”
　　冲田鹰司无语，这算是赞赏吗？只是……“我真如此天真吗？我只想…我不想师尊担起叛国的罪名。”这样有错吗？
　　“你今天的态度异常。”平常的冲田鹰司总是闷闷的，话也不多，今夜却格外的罗嗦。
　　“如果我不会武功，你们还会逼我表明立场吗？”
　　“能力与责任，永远是伴随而来” 那人的神情萧瑟，让他忽然忆起，眼前的女子，她的同伴，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祖国做的事情也许不对，但为何强求每一个人都要有大义灭亲的胸怀？”
　　荻神官淡淡地将话仍回去给冲田鹰司：“你有尊重普生大师的意愿吗？”
　　冲田鹰司一愣：“师尊的想法？”
　　荻神官道：“他可以选择像你这样的逃避，但是他甘愿担上叛国的罪名，立场就是这样，没一个方向是对的，也许双方都是错误的，但最後仍要选择。”
　　冲田鹰司抱著一丝希冀说：“真非选择不可，如果我转成你们的敌人，你有机会当我是朋友吗？”
　　荻神官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不可能 。”一句话前後之间却有停顿，似是在凝聚说话的力量。
　　冲田鹰司喟叹，心底有一丝丝的失落：“果然明确的答案。”
　　荻神官：“你会当我是朋友？ ”
　　冲田鹰司：“当然。”
　　荻神官摇头叹道：“啧啧~这麽喜欢我骂你吗？”
　　冲田鹰司：“你是中原人，对我有成见是当然，但你不曾对我动过手，甚至讲到关於东瀛的事情，也没特别回避我。”这是一份信任，你既信任我，那我便满於朋友这个身份。
　　荻神官：“你真是单纯。”
　　冲田鹰司：嗯？
　　荻神官：“我清楚你的立场，我会逼你，是认为你就算作了选择，也不会是站在对立那方。”
　　冲田鹰司想，也许，眼前的人，是明白他的心意的，只是：“如果我真站在对立方呢？”
　　问题一出口，冲田鹰司发现荻神官的神情丕变，不是以往那样的坚定，亦不是训斥调侃自己时的泰然自若，而是多了些更为柔和的神色。“我会有两个遗憾，第一个遗憾是看错你……”
　　冲田鹰司：“那第二个遗憾呢？”他的心跳得好快，他迫切地想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如此，她还会有何遗憾？
　　荻神官茫然道：“有了第一个遗憾，第二个遗憾就不重要了。”
　　冲田鹰司若有所悟：“如果我不是东瀛的人，就能与你们同一阵线了。”
　　荻神官又恢复了她一贯的风格，调侃道：“由这句话听起来，其实你很有叛国的天份。”
　　冲田鹰司：“可惜，我仍是东瀛的人 。”
　　荻神官：“实在看不惯你这种态度。”
　　冲田鹰司：“陪我走走，好吗？”
　　荻神官：“随便你。”嘴上说得不情不愿的人，却早已在五步之外等著他跟上。

　　那个遗憾，他一直记挂著，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明白，这份执著，究竟为何？

　　终於，在他将死之际，他听到了那个她从未说出口的遗憾：
　　“第二个遗憾便是……你我……今生……无以相伴至白首……”

　　荻神官视角

　　认识那只呆头鹰纯属偶然，她被萧瑟春秋追杀，气力将尽，结果半途跑出来一个二愣子，看见刀气袭来也不知道要躲，害得她内伤加剧，两眼一闭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伤口处被敷上了药，衣服也换上了干净的一身。
　　“是你救了我？”
　　“……嗯。”
　　“你给我换过衣服……？”危险地挑了挑眉，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荻神官发怒的前兆，可惜冲田鹰司毫无所觉。
　　“啪～”一个巴掌扫了过去，五百元免找。
　　当时她那个气啊，你有能耐你当时怎麽就不知道闪开那刀啊？还得我因为迎接那一刀内伤加剧～！！！还！！！有！！！你知不知道你识破了我的秘～～～～～～～～～～密？把我看了个精光，还敢跟我说没什麽？！？！？！？！？你当我死人啊！！！！！！
　　後来，和那个男人渐渐熟悉起来才晓得，那次的事，纯粹是他的木讷使然。
　　再後来，发现这人是普生大师的弟子，为大师而来。本以为他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师尊，孰曾想，他竟是为了将普生大师拉离战场。他能成功──那就奇了！
　　将普生大师从天狩浮阁救出後，他有些怪异，於是那天晚上，我刻意来到他散心的地方，果然见到那个呆头鹰在一旁自己烦恼著呢。看不惯他那副郁闷的样子，於是我上前开导他──天知道这有多辛苦，我更倾向於用一个大铁锤敲醒他。
　　他说了很多话，很多不切实际而又天真的想法。
　　最後，那个男人问了我一个假设的问题：“如果我真站在对立方呢？”
　　我知道，他问的，并不是走路走哪边，吃饭时坐在哪边这样简单的问题，那个男人，问的是，在中原与东瀛的战事中，如果他站在东瀛那边，我会怎样。
　　我从来不会去想这种不成立的问题，因为没有意义，可那天晚上，也许是夜色太美好，我破天荒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虽然有些优柔寡断外加少根筋，但冲田鹰司的确是个不弱的战斗力，最起码比自己要强，而且对於自己坚持的事够执著。如果是助力，作用绝对显著；相对的，如果是敌人，也绝对难缠。
　　而且，他算是第一个和我处得来而没有抱怨的人。自己的个性自己清楚，我晓得自己的嘴很毒，各邢台制，讲话从不会给人留情面，连仙灵地界理相处了几十年的大家都有些受不了自己，这个冲田鹰司虽然才与自己相识不过短短数月，倒是很合我的脾气。
　　虽然本来就是那个脾气，但我心里明白，在面对冲田鹰司之时，我会忍不住更加的恶劣起来，仿佛看著冲田鹰司被我说的无地自容哑口无言是天下间最有趣的事情。
　　如果他站在对立的那方……
　　“我会有两个遗憾……”想了想，道：“第一个遗憾是我看错了你……”
　　我看到对面总是阴著一张扑克恋的男子面皮上有一丝波动，似是有些急切，“那第二个遗憾呢？”
　　第二个遗憾？我茫然，“有了第一个遗憾，第二个就不重要了……”如果我连你的人都看错了，又何谈相知相守？
　　那个晚上，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与普生大师决斗。

　　他死了，在决斗以後，为了掩护我们撤退，被京极鬼彦……杀死了。
　　“这条丝巾……送我……好吗……？”他用染满献血的手拿出那条丝巾，那条很久以前我给他包扎伤口的丝巾。我以为，他没有还给我是因为弄丢了，於是忘了这件事，反正不过就是一条丝巾而已。没想到，他一只都收著……
　　“这条丝巾，很久以前，我就送你了……”连同我的心，一起，送你了……
　　他的手慢慢垂下，我忽而想起一件事，於是在他耳边言语：“第二个遗憾便是……你我……今生……无以相伴至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