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读箱》梧桐舟

3、退婚翻车-3

　　裴止戈想留的自然是她救回的那名男子，正巧还能借着这次机会试探一下对方的性格品行。

　　她找了四年，终于有个能看上眼的了，只要对方还未成婚没有恋人，那么哪怕他现在已近家道中落只余一人，裴止戈也是分毫不在乎的。

　　最重要的是，距离她必须回京的日子还剩不到四个月，再不寻得个如意郎君的话她以后也就不用再有这个心思了。

　　这其中缘由就要从十七年前开始说起了。

　　裴止戈甫一出生就被抱到了病危的祖母跟前，为了安抚祖母那一颗想要孙子的心，坑女的爹谎称生了个儿子。

　　偏巧不巧，那日太后来看望祖母，顺势就被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瑞王府的小郡主，两人出生的月份日子都一样，刚好大她三岁整。

　　因着这个婚约，善意的谎言瞬间就上升到了“欺君”的高度。也从那一日起，裴家再无五小姐裴止戈，只有少将军裴武。

　　至于她那个小媳妇儿，十二岁那年裴止戈曾见过对方一面，她当时刚开始跟着父亲学射箭，什么都射的着就是射不到靶子。刚好那日小郡主到校场找她，被她一支箭擦过了颈侧，当时就给吓哭了。

　　小郡主本就是个走一步恨不能晃三下的虚弱体质，被她那一箭直接就吓病了，据说后来就送到江南调养身体去了。

　　明明小郡主的皮都没擦破丁儿点，她倒是挨了一顿好罚。就因为那一箭，裴止戈她挨了三十军棍，抄了十遍《裴氏家训》，还跪了三天祠堂。都是女儿家，怎的她就过的这么惨。

　　她师父气不过她受此重罚，等伤一好便带着她离开了帝京。

　　想到师父的离世，裴止戈心里涌上一股酸涩，也幸而有师父，让她有了回京后和瑞王府谈条件的资本和底气，否则平白无故耽误人家女儿过了二十岁还不娶，她这条小命也别要了。

　　但也没办法，她也是女儿身，娶了对方不更是耽误人家一辈子吗？

　　思索间裴止戈已经走到了东厢房的门口，男子已醒，再加上之前吃人豆腐被抓了现形，因此她也不好就直接推门而入，于是屈指轻轻敲了几下门。

　　“进。”

　　男子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儿沙哑，但即便如此也带着别样的韵味异常的好听，裴止戈略调整了一下呼吸，又反复思索了一下如何说怎么劝，这才推门进入。

　　“公子现在感觉怎么样？”裴止戈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榻旁。

　　“已无大碍。在下陆静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说完便挣扎着想要起身行一礼，却被裴止戈拍着肩给摁了回去。

　　陆静远被裴止戈这么一摁，便未再推拒又躺了回去，只是这番动作还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陆静远忍了忍还是以拳抵唇低声咳了几下。

　　裴止戈看着陆静远这副虚弱苍白的模样，一股保护欲油然而生，心想若是把这小郎君护在自己身后似乎也挺不错的。

　　“我叫裴止戈，上非下衣的裴，止戈为武的止戈。公子昨日倒在了我家酒馆门口，我便顺手把公子救回来了。容我冒昧问一句，公子可是被人追杀？”

　　裴止戈这么问也并不是怕麻烦，只是她已经动了留下陆静远的念头，因此这人的情况她还是要了解一二的，她不怕麻烦，但也不喜无缘无故的麻烦。

　　陆静远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长得确实漂亮，肤若凝脂眉如远黛，尤其那一双眼，更是牵人心魄。

　　他是知晓宁致远那个人的，也猜到了宁致远故意闹事儿九成是看上了眼前这姑娘。

　　被宁致远那败类看上，这姑娘也是够倒霉了。

　　略犹豫片刻，陆静远开口说道：“在下本是出门四处游学的，只是初次离家经验不足，无意间露了财却又没有护住这钱财的能力，便被歹人盯上了。先是中毒，后又在逃跑的时候为对方所觉察......”

　　说到后面陆静远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苍凉和悲痛，微红的眼眶在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愈发可怜脆弱，可见是被人给坑的狠了。

　　陆静远这神情这么悲痛，坑他的“歹人”十有八九是装成志同道合的好友接近他的吧？这种事她也听师父讲过，还是作为反面事例叮嘱她的。

　　裴止戈也不是喜欢戳人伤疤的人，见陆静远面色凄怆忍不住伸手给对方掖了掖被角，想了想柔声说道：“公子不必多言，到了我这忘忧酒馆便不会有人再欺侮公子了。”

　　说完又抿了抿唇，低头思索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便带了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其实我无意打探公子的家世身份，可救你也并不完全无所求。”

　　陆静远颔首，这他是能理解的，对方本就是柔弱女子，救他这么一个麻烦自是担了风险的。有所求才好，救命恩和人情债最是难缠，他也不愿无缘无故就承了这份情。

　　“姑娘有何所求但说无妨，只要陆某做得到便不会推辞。”

　　“公子可曾娶亲，或有意中人？”

　　“无。”陆静远虽不明白对方问这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如实作答了。

　　裴止戈等的便是对方这句话，她故意避开陆静远的视线看向窗外，咬了一下舌尖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调整了一下内息感觉到两颊已经微微发热这才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刚小厮说的那个宁公子一直纠缠于我，可对方似是身份尊贵，也并不是我这种人能招惹得起的。刚才为了打发那宁公子走我便谎称......”

　　裴止戈说到这里顿了顿，右手的指尖紧张的摩挲了一下袖口的绣纹，眼睫颤了颤方才继续说道：“我便谎称我已有夫婿，只是他身体虚弱仍在病中......不知陆公子是否愿意同我暂时做一对假夫妻？”

　　暂时是假夫妻，他日就是真鸳鸯......裴止戈心里打着小算盘，面上却仍是楚楚可怜面露羞怯的模样。

　　陆静远是真的没想到她打的是这个主意，条件反射想要拒绝。可见到对方微红的面颊和紧张的模样，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软了一下。

　　那就......先答应下来？反正自己也要在川宁镇停留一段时间，外面也不见得就比这里安全......

　　“只是这样会不会有损裴姑娘的名声......”若是假装夫妻，他身为男子倒是无妨，但裴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现在就“嫁给自己”，那等自己离开岂不是耽误了人家一辈子。

　　裴止戈看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和不住打量自己的神情便也猜到了对方犹豫些什么，她倒真没有把名声看得那么重，等时日一到她回到帝京便还要去继续做那将军府的少将军，川宁镇所发生的一切便和她再无干系了。

　　即便是同瑞王府退了亲，她也是要捂住身份装一辈子的男人的，那倒不如趁现在自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

　　可又不能直接对陆静远说她什么都不在意，那显得她多轻浮。

　　“陆公子不必在意，四个月后我便要动身回帝京。川宁镇这边发生的事情碍不到我的名声。我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岁数也不小了，我的事情也完全由我自己做主。”

　　裴止戈思忖再三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面上依旧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见对方这副令人可怜的模样，陆静远也只好点了点头。

　　看来这裴姑娘并不清楚宁致远也是帝京人士，她在这川宁镇演的一场戏未必就能瞒一辈子。可他也不能就这么告诉对方宁致远的身份，罢了，这姑娘救了自己一命，大不了日后在帝京自己尽力护住她便是。

　　裴止戈见对方松口答应，心里的那股高兴劲儿险些就压不住了，指甲都陷进掌心了才再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不至于露馅。

　　“那我们便从称呼开始慢慢改变吧？做戏总要做全套，这公子姑娘的称呼着总归是见外一些。”

　　裴止戈见陆静远听了自己的话面上表情便有了一瞬间的僵硬，硬是把后面要说出来的“不若便称呼夫人相公”的话咽了回去。对方看来是个知礼的公子，自己可别把人家吓住。

　　“便先从直称你我之名开始吧。我叫你静远，你唤我止戈，可以吗？”裴止戈说这话的时候将头垂的更低了一些，努力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她是真的怕一不小心就露了馅。

　　但这副样子在陆静远看来则是裴止戈努力掩饰自己的害羞，但又碍于形势强迫自己和他做一对假夫妻。

　　都是不容易，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个身份留在此处，他还需得调查清楚一件事情才能回去，罢了，等他完全恢复也能护裴姑娘安全，不会让她凭白就坏了名声的。

　　“那就叨扰止戈姑娘了。”陆静远有些诧异裴止戈的直白，又见对方脸颊的红晕，只当对方也是行权宜之事。

　　“止戈姑娘，我这边毕竟还在被人追杀，这样直接出去恐被人认出来，这样反而会给姑娘招祸，不知道有没有办法遮掩一二。”

　　又来了，姑娘长姑娘短的听的裴止戈好生难受，真是个呆子......

　　不过陆静远说的也没错，他这张脸实在太过招人惦记了，本来想说她不怕有人找来的，要真有人打上门来她还能打一顿捆了送官，可转眼一想自己还要维持住柔弱少女的形象便也没开口拒绝。

　　好在易容对她来讲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倒简单。静远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裴止戈便向屋外走去，出门前还矜持的给了陆静远一个含羞带怯的笑。

　　陆静远先是被裴止戈那声软糯温柔的“静远”给叫的红了脸，这一抬头又看到了裴止戈那抹娇柔的笑，顿时觉得心如擂鼓。

　　一股莫名的感觉慢慢爬进了心里，但还未等他仔细体会这份心思，便被胸口翻涌上来的气血给打断了。陆静远用衣袖捂着闷声咳了一下，袖上登时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黑红色血迹。

　　陆静远伸手拔下头上的檀木发簪，小心旋转了一下发簪的尾部，从里面取出了一根银针，银针的尖端在阳光下泛着幽深的紫光，陆静远看了一眼便将银针扎进了左臂，默数五个数后将银针拔下收起。

　　裴姑娘应是懂些医术的，他现在身受重伤才未被对方察觉到端倪，等日后伤好了保不齐哪天就被她发现自己的秘密，如今也只能兵行险招了。

　　陆静远这边刚将发簪归位，裴止戈就带着一个小木箱回来了。陆静远努力稳住自己仍微微颤抖的左臂，又将袍袖上的血迹掩了又掩。

　　可裴止戈是个狗鼻子，哪怕再淡的血腥味她也是能察觉到的，这陆静远也是倒霉，本就体弱还受了重伤被下了毒，应是是又咳血了，怕自己担心才掩饰着。

　　裴止戈脑补一番只当陆静远微颤的左臂是疼的狠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又取了一个干净的湿帕子仔细擦了擦陆静远的唇角残余的血渍：“不愿让我看见我也不会强迫你，只是你需得知道，我也是懂医术的，有些事情不必瞒我也瞒不过我。”

　　裴止戈认真又心疼的样子看得陆静远心里微涩，外出游历这么些年，已经见过太多抱着目的接近他的人了，像裴止戈这般关心体贴又照顾他想法的人，这是第一个。

　　若无那婚约，若非这身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和裴姑娘在此边陲小镇度过余生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