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红雪》皇甫鸢玲

3、真田龙政之章 画像

　　真田龙政的养子像谁，上了年纪的人大都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不再有人向他介绍哪家的姑娘。死去已久的樱花公主，正是这位太政大人心底那颗褪不去色的朱砂痣。纵然樱花公主的未婚夫是有名的叛国贼花座召奴，纵然樱花公主已经死去五十余年，这似乎都不妨碍真田龙政收养一个与她十分相似的孩子并仔细教养。
　　这在京师，可以算是一个不公开的秘密。

　　在良峰太政去世的那年，有个富家子弟想在朝中寻得一官半职，了于无意中听闻此事，竟访遍花街柳巷，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符合要求的女子。
　　而真田龙政亲自见到那名女子时，已是来年春末的一个夜晚。
　　晚风骤起，前方樱花树上的花瓣飘落，树下一袭白衣的女子转身，与他对视，眼中尽是少女怀春的情思。
　　那酷似的五官，樱花纷飞的迷乱，让他在那一瞬间，小小地疑惑了一下。随即，他清醒过来。没有了，早就没有了，那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早就没有了。
　　那一幅幅美丽的画像，不过是个念想，也可是幻象，不是存在过的证明，那证明不了什么。

　　“真田大人。”那个女子坐在树下，笑容与某张画像里面的女子重合，有那个容貌，却没有那人独特的气韵，反而多了许多不该有的东西。比如娇羞，那是她绝对不会有的东西，不论什么时候，她总能做到坦然，大方。就连生离死别之时，至多也只是比平常多有一滴泪而已。
　　“你走吧。”
　　“大人不喜欢奴家吗？”虽然讶异竟然有人如此直白地拒绝她，但樱姬怎么着也是在风月场所中摸爬滚打许久的人，接着进行着她的工作，将那个传说中的女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你……不是她。”在他而言，只有真品才有值得迷惑挣扎与执着的必要，再相像的赝品也只是赝品，无法取代真品。
　　“就当奴家是……不是更好吗，大人？樱花公主是属于花座召奴的，而奴家，则是完完全全属于大人的啊……”并未像一般的歌伎名伶一样缠上去，樱姬依然故我的坐在树下。为了作为一个礼物献给这位大人，她接受了为期半年的训练，训练期间触目所及尽是一张张美丽的静态画。画上女子的风姿，历经五十余年仍毫不褪色。
　　传说中的那个女子，逝世之时仅有十五岁，可说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可她总觉得，就算樱花公主活了下来，随时光流逝而老去，她光彩照人的容貌也会依旧如落樱般炫丽。
　　“吾……不是很喜欢令自己失去理智。短暂而虚幻的美梦，醒来之后便是无尽的虚空。你……回去吧，真田龙政这一生，也只为她迷惑挣扎而已。”第二次下达逐客令，真田龙政越过坐在地上的樱姬，走到树下，抬起手接起飘落的花瓣。
　　“能说说樱花公主是个怎样的人吗？”
　　“为了任务？”他笑道。
　　“不。”樱姬正色道，“为了自己，是我自己想知道，与别人无关。”她既羡慕又嫉妒那个已死之人。羡慕她逝世多年仍为人所铭记，嫉妒……为何自己无法遇见一个像真田龙政那般痴情的男人，在单相思的心上人死去五十年后，仍然不曾娶妻念念不忘？
　　月色美好，乱红飞落，望着执着的女子与心上人有着七分相像的容颜，他华扇轻摇，感慨道：“秀泷她啊……是个谜。”
　　“谜？”樱姬不解，真田龙政是东瀛有名的智者，竟会有连他都看不透的女子，那得是多么七窍玲珑满腹璇玑的心啊……
　　“是啊，谜。她看起来纯粹而美丽，虽然被呵护的很好，且备受宠爱但并非懵然无知。
　　她看起来像是连一只蚂蚁都不愿意伤害，但必要时她的心肠可以比所有人都硬。
　　她很好看，在这个东瀛，没有人比她更好看，却并非只是好看，甚至吾想过，如果她只是好看就好了……那吾也不必时至今日仍限于其中无法自拔。”
　　“听大人说来，她真好……”樱姬握紧右手。
　　“你也不错。如果你早一年出现，也许吾会乐意中套也说不准。”真田龙政将樱姬握紧的右手掰开，她手中提前预备的迷香瞬间消失。“所以不必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吾会为你赎身，你……从新开始吧！风尘……不是像你这样的女子该沦落的地方……”
　　“不接受我，又为何对我好？真田大人并非无故施恩之人。”她也是高傲的人，不愿意接受悲悯的施舍。
　　“就当吾是看在你与年轻时的她有几分相似的份上吧。”
　　“……不管怎样……多谢大人。”

　　樱姬离去，真田龙政独自在树下冥想，站了整整一夜。世人有的，只有你尚未成年的画像，虽然你选择了莫召奴，但是，我可不可以认为，拥有服部所绘的那张画像的我，对你来说，是有所不同的呢？

　　可以吗，秀泷？
　　——真田龙政之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