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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精神与物质 ...

  •   “泡泡球大战”仍在继续。正如林知夏猜测的那样,聂天清准备打劫A组的基地。

      A组收集到的泡泡球,远远多于B组。聂天清就对丁岩说:“A组的泡泡球是我们的好几倍!”

      丁岩只说:“我不去A组。”

      丁岩和甘姝丽早已放弃了斗争。他们二人回归了平静的生活,像勤劳的农民一样弯腰捡球。如果一次能捡到不止一个泡泡球,那么,丁岩的脸上就会露出丰收的喜悦。

      丁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喊打喊杀的他了。

      他仿佛看透了江湖纷争。他发誓不再做劫匪,不再做拦路贼。丁岩的汗水,只为自己而流!

      于是,聂天清只能孤军奋战。

      聂天清悄悄潜入一条管道,迈向滑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乍然降临在城堡之中。留守基地的董孙奇被他吓了一大跳,狂吼道:“你是谁!”

      聂天清回答:“我是B组的聂天清!”

      董孙奇张开双臂,义无反顾挡在他的面前:“B组的聂天清!我是A组的董孙奇!我警告你!你要偷走泡泡球!先从我的身体上跨过!”

      “我们是邻居,是好朋友,”聂天清看着他,“为了几个泡泡球,你……”

      江逾白站在城堡楼梯的下方,朝着上面喊道:“不!那不是泡泡球,是我们心中要守护的正义!”

      “对!是正义!”董孙奇振臂高呼。

      林知夏也在摇旗呐喊:“是正义!我们为了正义而战,为了A组的荣耀与尊严!为了A组的长盛不衰,为了A组永远不被B组侵略!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们面对B组的偷袭,绝不退缩,绝不胆怯!绝不放弃每一寸领土,绝不甘愿做软弱的奴隶! 我们并非独自战斗!我们的背后,还有正义化身的泡泡球!向前冲啊,我的伙伴们!胜利的号角会为勇士吹响,黎明的阳光终将照耀四方!”

      这几声呼喊,让董孙奇的眼中泛起泪光。

      聂天清心中一惊,试图挽回董孙奇:“你们别太入戏了,我们又不是在拍战争电影。”

      “啊!”林知夏感叹道,“B组的聂天清!他对我们使用了离间计!”

      “好卑鄙!”董孙奇大声指责道。他简直忘了今天是谁把聂天清带过来做客的。

      林知夏作出指挥:“董班长,你快去保护泡泡球,我来解决B组的聂天清!”

      董孙奇却说:“我是班长!班长只能最后走!”

      吊灯落下白光,洒在他的头上。他身形单薄,背影高大。

      这一刻,江逾白甚至想起了英法联军的敦克尔克大撤退。凶猛的德军来回轰炸,步步紧迫,而盟军求生的希望残留在西面的英吉利海峡。

      江逾白三步并作两步,跃向城堡顶层:“聂天清!你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同伴!”

      聂天清也入戏道:“迟了,A组的江逾白!你来迟了!”

      江逾白身形一颤,后退一步:“不可能!”

      不止江逾白,聂天清其实也很惊讶。就在江逾白上楼的时候,聂天清和林知夏玩了一次剪刀石头布,林知夏竟然输了。

      林知夏竟然输了!

      林知夏怎么会输?

      管道滑梯的左侧,软垫铺成的城堡地板上,林知夏静立不动。她说:“各位,不要为我难过。我的精神与你们同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我们绝不退缩!绝不软弱!”

      董孙奇喊道:“绝不软弱!”

      他朝着聂天清,伸出右手:“石头剪刀布!”

      董孙奇握手成拳,聂天清张开五指。

      董孙奇输了!他僵立在原地,悲伤地朝天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给我们A组一条生路!”

      他的呼声,甚至传向了B组的基地。

      丁岩和甘姝丽都趴到了露台栏杆上。他们看着聂天清战胜林知夏,又战胜了董孙奇,感到不可思议。

      太阳和月亮的吊灯隔在中间,聂天清的目光越过了吊灯。他远远望着丁岩,对丁岩大声喊:“我打败了A组!”

      “你错了,”江逾白应声说,“A组还有我。”

      他走向聂天清。

      他刚满九岁,而聂天清十三岁了。

      聂天清的身高比江逾白高了几厘米,江逾白不得不抬头望着聂天清。这般滋味,可不好受。江逾白下定决心,要越长越高,长得像父亲那么高。

      “出招吧。”聂天清说。

      江逾白挥手,聂天清应战。这一轮,江逾白是剪刀,聂天清是布。

      “赢了!我们赢了!”董孙奇流下热泪,“江逾白!多亏了你!”

      江逾白也很激动。他和董孙奇就像是一对死里逃生的难兄难弟。他们寸步不离地守在A组泡泡球的周围,眼中闪耀着明亮的光辉。

      林知夏原地鼓掌:“正义是最终的嘉奖,团结是我们的勋章!”

      聂天清走向了林知夏:“你……平常都看什么书?”

      林知夏反问:“哪个学科?”

      聂天清犹豫不定:“语文?”

      林知夏继续探究:“文学还是语言学?”

      “你才九岁,”聂天清皱眉说,“像九岁,又不像九岁。”

      林知夏懒洋洋地回答:“你十三岁,每天都是十三岁的样子吗?十三岁应该什么样,又是谁定义的?你一定要遵守吗?”

      聂天清被她逗笑了。他的笑意挂在唇边,接着问她:“你羡慕……江逾白吗?”

      这一回,林知夏有点懵了:“啊?”

      聂天清从地上捡起一只泡泡球。他弯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般低声说:“江逾白的房子很大,玩具很多。他这辈子不用为钱发愁,十三岁和三十岁都会过得很快活,像咱们几个一起做游戏一样快活。你不羡慕吗?”

      林知夏认真思索了几秒钟,才说:“我不羡慕。”

      聂天清笑话她:“骗人。”

      林知夏解释道:“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物质条件,我想要的是精神层次。就算我再有钱,每天也只吃三顿饭,睡一张床,穿一套衣服,看几本书。为什么要羡慕江逾白?我更想做我自己。”

      “精神层次”这种词语,从一个九岁小女孩的口中蹦出来,着实让聂天清感到惊讶。

      聂天清还想和林知夏多聊几句,游乐园的正门就被人敲响了。

      江逾白立刻回应道:“请进。”

      正门大开。

      管家带着两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他们三人推着一辆不锈钢的餐车,车上放着点心、水果、面包、还有香气腾腾的热饮。

      江逾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领着同学走向门口。他说:“平时我在这儿玩累了,我妈妈会给我送吃的。”

      林知夏开心地跑向餐车:“草莓!”她喝了一口热牛奶,又吃了一颗草莓。

      众人围着餐车,席地而坐,才发现时间过得多快。

      这一下午的A组与B组大战,耗光了同学们的精力。丁岩三下五除二地啃完一块火腿面包,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地上。

      “太阳快下山了,”聂天清看向窗外,“该回家了。”

      江逾白原本还想弹钢琴给林知夏听,带她参观他家里的各个房间,现在看来,时间显然不够了。

      不过,他们不去也好。江逾白偶尔会在自己家的花园里迷路。他要是带着林知夏迷路了,岂不是很没面子?想通了这一点,江逾白走到门后,有礼有节地说:“我会让司机送你们回家。你们到家以后,给我打个电话,发短信也行。”

      丁岩指着江逾白:“江逾白,你现在和刚才很不一样。”

      林知夏问他:“江逾白怎么不一样了?”

      丁岩双手抱住后脑勺,枕在柔软的地毯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说:“一种感觉吧。在大人面前,江逾白不一样。”

      众位同学临走之前,江逾白还给每个人发了一只手提袋。

      “里面有礼物。”江逾白说。

      董孙奇当场拆开袋子,看到了一套圆规和一只钢笔。他马上搂过江逾白:“谢谢哥们!搞这么客气!正好我圆规坏了。”

      其他几人都是相同的礼物。

      但是林知夏的礼物不一样。林知夏觉得自己的袋子很重,绝不只是一支钢笔和一套圆规。她在大理石台阶前站定,与江逾白对视了片刻。

      夕阳沉落,余光染红了草坪。

      江逾白朝她挥手:“明天见。”

      林知夏点头,也说:“明天见。”

      *

      临近傍晚,林知夏回家了。

      她从一辆黑色保时捷上走下来,一溜烟跑进了安城小区。她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听见锅铲在锅里翻呛的声音,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她抱紧江逾白赠送的手提袋,猜测他究竟送了什么。

      送了什么?

      她一边思考,一边推测。

      “林知夏!”爸爸的声音忽然传进耳朵。

      林知夏站在自家超市的门口,喊道:“爸爸。”

      超市里还有客人。爸爸不能在外人的面前发火,就把林知夏喊进了里屋。林知夏瞥眼看见妈妈坐在收银台旁边,沉着一张脸,也很生气的样子。

      林家的客厅里——如果这种狭小的区域也能被称作客厅的话,林知夏的爸爸坐在一把塑料椅上。哥哥双手抱臂,站在一旁。

      长约一米的一盏白炽灯挂在墙壁上,亮光明晃晃地照耀在爸爸的头顶。爸爸质问道:“你今天去了哪里?”

      林知夏乖巧地回答:“我去了同学家。我跟你打过招呼了。”

      “林知夏,你别跟我撒谎,”哥哥教训道,“今天下午,有人来我们家,跟爸爸说,你在小区门口上了别人家的车?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有脑子吗,林知夏!”

      林知夏立刻辩解道:“那是我同学家里的车,我确认了好几遍。林泽秋你不要骂我没脑子,我会生气的!”

      林泽秋一拍桌子,怒火中烧:“你还有理了?你是我妹妹,我讲你两句怎么了!你才九岁,你以为你三十九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就是没有脑子!”

      “你都可以去别人家里玩,为什么我不可以?”林知夏愤怒地质问道,“我没上过幼儿园,也没有朋友。好不容易上了小学,没有人愿意跟我做同桌。现在我有同桌也有朋友了,我去朋友家里做客不行吗?”

      林知夏确实没上过幼儿园。

      她是被爸爸、妈妈、哥哥看着长大的。

      离家最近的幼儿园收费高昂。此外,幼教老师或许不能照顾到每一个孩子。所以,林知夏年满六岁之前,从未去过学校。她一直待在家里。她学东西很快。

      林家的超市有个书柜,回收二手书,再转卖给别的顾客。林知夏的启蒙书本都是从书柜上找来的。她还没有柜子高,就学会了自己搬板凳,站到板凳上,从柜子里挑东西。

      她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她像一块坚硬的海绵,外界的知识全是雨露。她拼命汲取,仍不解渴。高考学生留下的辅导资料,早已被她反复通读。到了今天,连大学本科的数理教材,都不能让她产生疑问了。

      她热衷于待在图书馆。她还用父亲的借书卡,定期从省图书馆里借书,每次都达到了借书数量的上限。

      父母早就发现了林知夏的与众不同,却也不懂要如何引导她。

      林知夏的爸爸甚至查了族谱——他们林家祖上十八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别说天才了,连个秀才都没出现过。

      林知夏的降世,是意外之喜,更是祖坟的青烟。

      爸爸温声对女儿说:“夏夏,你不晓得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今天下午有多着急。我和你妈妈都以为你去了甘姝丽的家里。我们给甘姝丽的妈妈打了电话,才知道你去了江……”

      “江逾白。”林泽秋提醒道。

      爸爸继续说:“对,去了江逾白的家里。爸爸不是说,不让你和男孩子玩,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是很危险的,很残酷的,很不安全的,尤其你这种从小就特别漂亮的小女孩……”

      “我知道。”林知夏冷冷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生物我也懂,犯罪心理学我也研究过。你让我朝着一个方向发展,也得给我一点自由空间,这叫贪心算法的策略。”

      爸爸叹了一口气:“你懂的这么多,那你懂不懂,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林泽秋还在一旁骂道:“她懂个鬼!她觉得自己很聪明,天不怕地不怕!我昨天看的报纸,有个女孩子被人用麻袋一套,扔进车里,倒卖去深山老林给老头子做童养媳,十年后才被救出来!”

      说完,林泽秋深吸一口气:“今天下午,就因为林知夏这事,我吓得够呛。”

      林知夏反问:“那为什么,你可以去别人家里玩,我不可以?”

      林泽秋气得快要爆炸:“我是男生,你是女生,你说你为什么不可以?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坏人!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的意思?”

      林知夏一手扶墙,踮起脚尖,妄图达到哥哥的高度。她抬头看着林泽秋,告诉他:“哥哥,你好天真,男生就不会遇到坏人吗?你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她拎着手提袋,跑进自己的卧室,“砰咚”一声关紧了房门。

      手提袋被她扔在了地上。

      两只玻璃饭盒从袋子中滚落。

      林知夏蹲在饭盒边,看着一只饭盒里装满了草莓,另一只饭盒里装着她上次没尝到的桂花糕。她继续掏空手提袋,还发现了做工精巧的木盒,打开一看,纯黑天鹅绒里躺着一支深蓝色钢笔。

      林知夏神思一顿,马上用自己房间里的座机拨通了江逾白的手机号。她准备和他道个谢,再考虑一下怎样做到同学和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精神与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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