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花樱桃》执江子

9、第 9 章

　　偌大一个明雅，能够遇见同一个班主任，确实还算有缘。
　　但钟宁总感觉自己一晚上都在被苏野牵着走，此时便不想顺着他，故意煞风景地说：
　　“你们一个班几十个人呢，人人都和我有缘啊？”

　　苏野碰了一鼻子灰，却半点儿没有难堪的模样，眯着眼睛笑。
　　“我们班这么多人，可只有我接二连三地和你偶遇呢。”

　　“……”
　　钟宁说不过他，脸皮也没他厚，干脆闭嘴。

　　电视里的视频已经播放完毕，苏野上台关掉多媒体设备。
　　教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先前他们本来就是从黑暗里来，所以还能勉强视物。
　　这会儿刚刚看完电视，猛然失去光亮，眼睛里一点儿东西也看不见。

　　钟宁坐在座位上，听见苏野磕磕绊绊地从讲台往下边走，中途碰得桌椅咯吱乱叫。

　　“小心点儿。”
　　她掏出手机，正想打开手电筒给他照照，苏野已经摸索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不用。”苏野说，“就黑着吧。”

　　钟宁出门的时候手机忘了充电，现在确实没剩多少电量。
　　她想着能省就省，熄灭屏幕，将手机放在桌上。

　　两个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理智告诉钟宁，她应该催苏野赶紧回家，自己也得回寝室去。
　　在这儿耗着算是怎么回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教室里的氛围让她觉得很舒服。
　　这样的舒服仿佛一把小钩子，以一种“愿者上钩”的态度轻轻勾着她。
　　分明是一使劲儿就能挣脱的力量，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为了那个“愿者”。

　　至于这样的氛围究竟是什么样的氛围，又为什么让她觉得舒服——
　　她不愿意深想。

　　身边少年的存在感难以忽视。
　　大抵是因为男生气盛，他身体里充沛的热度顺着空气传递过来，令钟宁感受到暖。

　　“姐姐在想什么？”
　　苏野蓦然出声。

　　钟宁脑子里正走神，被苏野惊了一下。
　　随后她下意识顺着苏野的问题组织答案，发现自己刚刚，居然、貌似，在想他。

　　这个肯定是不能说的。

　　钟宁清清嗓子，“就……发呆。什么都没想。”

　　苏野“哦”了一声，又问：“那姐姐要不要猜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
　　谁要猜你……

　　钟宁嘀咕道：“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

　　“我在想——”
　　苏野看着电视的方向，声音很轻，“姐姐高中的时候，看起来蠢蠢的。”

　　“！”
　　钟宁本来不想找茬，但是既然他都直接用贬义词了，那怪不得她——

　　“你才蠢呢。”钟宁气呼呼道，“大晚上折腾那么久把我叫到这儿来，就为了看这么个视频。”
　　她越说越觉得这一晚上真真是白忙活，“明明直接发给我不就行了吗？……不对，我不需要看这个啊，这个是我自己亲手录的，我看这个干吗……黑历史……”

　　想起自己一路上偷偷摸摸提心吊胆，还因为翻墙出糗——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她这小半辈子从来没这么荒唐过。

　　翻墙！
　　搁在她自己读高中的时候，这种事情简直想都不敢想。
　　实在太胆大包天了！

　　钟宁气得胸闷，忍不住凶巴巴地剜了苏野一眼。

　　这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她这个小动作被苏野清晰地收入眼中。

　　苏野忽然深刻体会到“娇嗔”这个词语的意境。

　　以前看释义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个词矫情。
　　如果有哪位女性被这个形容词描绘，他会觉得这个女性矫揉造作。
　　想想就是一身鸡皮疙瘩。

　　但现在……
　　现在他觉得这个词简直精妙。
　　由这个词语延伸出来的直观体会也瞬间从“矫情”，变成“萌得心肝儿颤”。

　　双标说的就是他。

　　“你说得都对。”苏野说，“但是我就是想让你到教室来看这个，身临其境，这样你就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了。”

　　“什么心情？”

　　苏野：“高三学生受到鼓励迷途知返的心情。”

　　“……”钟宁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呀。”苏野义正言辞道，“以前我叛逆，逃课翻墙玩手机，看了这个之后，我敬佩姐姐身上坚韧的品质，深刻反省，决定改过自新。”

　　“……我以为你已经改了？”

　　苏野：“之前是表象，现在才是发自内心的。”

　　“哦。”钟宁怀疑地看向他，“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苏野掷地有声：“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钟宁：“……”
　　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野声音弱下来，“但是有决心容易，要坚持却很困难……姐姐是我的决心启蒙者，以后也会帮我的对吧？”

　　“……”
　　在这儿等着她呢！

　　钟宁警觉地问：“我怎么帮你？”

　　苏野：“比如……每周给我录一个加油语音。”

　　“……就这？”

　　苏野：“再比如，姐姐你做作业的时候，能不能和我视频啊？我每次看到别人认真做作业的视频，就会觉得特别有干劲！”

　　“你不是要上交手机么？”

　　“周末。”苏野赶紧说，“放假的时候。”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呃……”
　　好像都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还挺积极上进的。
　　不就是录个语音连个视频，也不影响自己什么。

　　钟宁想了想，点头，“行。”

　　“真的？”苏野语气有点儿激动，“你答应了？”

　　“嗯……”
　　无端的，钟宁被他这样的热情搅得有些脸热。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从桌上抓起手机，“行了，视频都看了，时间已经挺晚了，你赶紧回家吧，父母该等得担心了。”

　　苏野仰起头，安静地注视着她。

　　“怎么了？”钟宁轻轻拍了他一下。

　　“没事。”苏野起身，“走吧。”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再次翻墙出去。
　　钟宁怕他不听话乱跑，亲自把他送到车站。

　　等车时，苏野忽然说：“我们第二次遇见就是在这儿吧。”

　　钟宁最怕他提这事儿，心里一抖，装傻道：“第二次？”

　　“对啊。第一次是在地铁上嘛。”苏野偏头，“你忘啦？”

　　没忘。
　　不仅没忘，还印象深刻。

　　钟宁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怎么掰断月老的钢筋，让苏野一头撞在塑料挡板上的。
　　当时被朱珠那么一说，她心里还可惋惜了呢。

　　现在看来，那天冥冥之中下意识的行为是正确的，苏野那头撞得妙——
　　既然他记得这茬，应该不会觉得自己对他有什么想法了吧？
　　虽然在公交车上确实要了微信，但是她要得有理有据，也并没表现出搭讪的意思啊。

　　“不过第二次刚看见你的时候，我没想起来。”
　　紧接着，苏野就道：“还是你朝我要微信，我才忽然想起来的。”

　　“……”
　　虽然他没用“搭讪”这个词，但是这话说出来还是很容易让人误解。

　　钟宁忍不住反驳：“我是为了还你钱。”

　　“嗯嗯我知道。”苏野笑吟吟地说，“姐姐不小心上错公交车了嘛，手忙脚乱的，情有可原啦。”

　　“！”
　　这个你怎么看出来的！

　　钟宁惊疑不定，垂死挣扎道：“我没有……”

　　“没有吗？”苏野看向她，笑得像只小狐狸，“我看姐姐那么慌张，还以为你坐错车了呢。可是那趟车是往清沙岛那边去的，姐姐家里也住在那边吗？那我们住得好近啊！”

　　“……”
　　钟宁正苦恼于如何应对这事，余光看见一辆公交车驶来。
　　她也没管那车是不是苏野要等的，便像看见救星似的连忙道：“你车来了！我、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拜拜！”

　　苏野两手揣在兜里，注视着她慌张的背影，目光柔和，脸上带着温软的笑意。

　　随后，钟宁跑进学校大门，身影消失不见。

　　苏野继续看了一会儿才回过身，抬手用两指捏住卫衣帽子，拉起来罩住头顶和半张脸。
　　方才还勾起的嘴角变得平直，一双眼睛隐在阴影中，眼帘低垂，面部肌肉没有半点拉扯，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他从兜里取出蓝牙耳机戴上，整个人肃穆地站着，浑身显露出与世隔绝的冷漠。

　　*

　　因为苏野后面所说的那些话，钟宁一心只顾着往寝室跑，却忘了自己今天是怎么离开室友们的视线的。
　　直到推开宿舍门，她才恍然记起，这扇门后面等待着她的也将是修罗地狱——

　　“哎呀！我们小仙女回来了！”
　　寝室里朱珠大嗓门儿的吼声伴随着一连串揶揄大笑，“快来看看我们小仙女约会回来有没有什么变化啊！”

　　“没有……”钟宁无力而苍白地辩解着，“不是约会……”

　　然而室友们才不听她的。
　　“过来交代一下吧，”邓薇说，“那帅哥怎么回事？我们看着可眼熟得很。”

　　钟宁知道自己躲不过，叹了口气，“他就是苏季那个堂弟。”

　　朱珠：“那个盯着你屁股的猥琐男？！”

　　“你别这么说他……”
　　钟宁把事情前因后果解释一遍，无力道：“事情就是这样了，这不是什么姻缘，只是个小孩儿。”

　　朱珠若有所思，“所以盯你屁股的不是猥琐男，是个帅哥啊……”

　　钟宁：“都说了人家没有看我屁股！”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朱珠摆摆手，“儿啊，你听爸爸一句劝哈，这个，颜值即是正义嘛，对吧？既然是个帅哥，那爸爸还是可以接受的。什么时候把儿媳妇领回来让三姑六婆们看看啊？”

　　“……人家只是个小孩儿……”钟宁感觉心很累，“高三的学生！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高三怎么了？”邓薇翻了个白眼，“姐们儿也年轻着呢。更何况，你刚好比他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听说过没？天造地设，赶紧拿下。”

　　“……”
　　钟宁换上拖鞋往阳台走，“我不跟你们说了……”

　　“哎哟我去，”朱珠拽住她，“你咋这么不让你爹省心呢？遇上一个不猥琐的帅哥多难啊，今天我们仨都看见了，弟弟可乖了呢！”

　　钟宁：“……”
　　你刚刚还说人家是个盯屁股的猥琐男！
　　变脸这么快吗！
　　呵！女人！

　　“就是啊……年龄不是问题啦宁宁。”袁娇娇细声细气地说，“我今天还跟一个十岁的小弟弟说姐姐愿意等他八年呢，区区三岁算什么呀？”

　　“………………”
　　钟宁忍无可忍，怒道：“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