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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腰牌 ...


  •   东宫。

      “说啊!哑巴了?”

      一道影子应声飞出,闷响一声,掉在雪里。

      钟离婉儿跪在院子里,双腿已经在雪里跪湿了一片,她不住的打着冷颤,盯着扔在雪地里的侍卫腰牌,脑子转的飞快,也想不出个合理解释,解释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佛堂里。

      太子妃站在房檐下,穿了件裘皮大氅,脚边放一碳火盆驱散寒气。

      从吵闹声中惊醒,太子妃不耐的差人将钟离婉儿带到面前问话,待看到婉儿的正脸时,她一下子睡意全无,从软榻上起身,直勾勾的盯着那张宛若春水的小脸,脸色一点一点地垮下来。

      钟离婉儿就被丢到了屋外厚实的积雪中跪着。

      “主子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啊!这腰牌是怎么回事儿?那侍卫到底是谁?”太子妃身边的老嬷嬷斥责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洒扫的时候没见着,兴许是……是哪位侍卫大哥找老鼠的时候……”

      “不可能!我手下所有人都在这里,每个人的腰牌都在!”侍卫统领粗暴的打断了她。

      太子说屋外有刺客,差他们找人找了半宿,正愁不知道如何交差,赶上这倒霉催的小丫鬟自己撞上来……

      太子妃清了清嗓子,施施然发了话:“婉儿,本宫念你伺候多年兢兢业业,给你说话的机会,你要珍惜。”

      “且不论这腰牌,你先说说,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

      婉儿大惊,完全忘了晚上没有装扮就出门的事。

      “回太子妃,奴婢只愿在宫中侍奉终老,别无所求,绝对无心欺瞒主子,只求少点无妄之灾。”说完,钟离婉儿伏身一拜,现下除了实话实说,她没其他法子。

      太子妃可不这么想。

      这小丫头自打进了东宫,一直就是那幅丑样子,她才放心的以她办事细心牢靠为由,让她在太子近前伺候。

      可现在,面前这张粉雕玉琢、明眸皓齿的小脸,就连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妃都自叹弗如,若是有一天被太子发现了真容,宠幸那迟早的事。

      更让她意难平的是,这厢太子与那相府嫡女如胶似漆,她日日费尽心机都讨不到太子多少关注,这小丫头居然还声称是为了自保而扮丑,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念及此,太子妃心里有了打算。

      “好,此事本宫可不计较,但这腰牌,究竟是何人的?”

      “奴婢真的……”

      “本宫下午在佛堂抄完经,就已差人打扫,到你去之前,再没人进过佛堂,你还要嘴硬?”

      钟离婉儿跪在地上,不再辩驳。

      “你不说话,那是默认了……半夜在佛堂与侍卫私会?”

      钟离婉儿咬了咬牙,点头。

      九王爷说的倒轻巧,夜闯东宫,以他和太子水火不容的关系,如果真闹到皇上那里,有十张嘴也说不清的。

      “说,那人是谁?说出来本宫饶你一命。”

      “奴婢请娘娘责罚。”她深深一拜,整个身子陷入雪里,快冻僵了。

      “嘴硬?那就别怪本宫不念主仆之情了,”太子妃幽幽一笑,“东宫侍女钟离婉儿,半夜与侍卫私相授受,玷污佛堂宝地,先打八十板子。”

      “若是想开了,交代那人是谁,死罪可免,否则,”太子妃拢了拢身上的裘皮大氅,转身边走边说,“否则,明天开始,早中晚各打八十大板,给我打到她松口为止。”

      -

      腊月十五。

      钟离婉儿是在赵嬷嬷的连声呼唤下转醒的。

      夜里那顿板子还没打一半,她人就昏倒在后院的雪地里。赵嬷嬷趁着天还没亮,端了碗热汤来,看守的侍卫卖了个面子给赵嬷嬷,让她给婉儿喂了几口。

      “嬷嬷……”

      “婉儿,我都听说了,那侍卫到底是谁,赶快招了,我去求太子妃将你赶出宫去。”

      “谢谢嬷嬷,我……我不能说。”钟离婉儿嘴唇发绀,费力摇摇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驴呢?一个小侍卫,值得豁出命藏着吗?”

      “他说会……会来找我,只要我守……守口如瓶的话。”

      “你这个傻子!男人这种话怎么能信呢!他是怕你将他给供出来!你这小身子骨,再挨顿板子就散架了!”赵嬷嬷都急了。

      “嬷嬷……谢谢。”婉儿握了握赵嬷嬷的手。

      宫人用早膳的时候,钟离婉儿又挨了顿板子,这次还没二十下,人就昏死过去了。

      她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到九王爷。

      那年她才十二岁,整个钟离一族,因父亲受到迫害,上下九族惨遭灭门,她因不足十四岁而被流放宁古塔。

      山高路远,枯燥乏味。押送的小兵,不知怎的就看上了她,将她带到小路上欲行不轨。

      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身披金色铠甲的九王爷就出现了,彼时他才十七岁,刚打了第一场胜仗凯旋而来,路上兴起,追逐一只野鹿的途中,发现了正拼死抵抗的她。

      九王爷手起刀落,小兵身首异处。

      他翻身下马,逆着光,走到她面前,伸出修长的手,

      “无处可去,就跟我进宫吧。”

      -

      午膳时分,侍卫统领亲自来了。

      “婉儿姑娘,我们无心刁难你,你快快招了,少受些皮肉之苦。”

      行刑的侍卫是真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小丫鬟,挨了一百六十板子,竟还硬挺着不吐口。

      他们一群糙老爷们都有点不忍下手。

      钟离婉儿动动嘴,又没什么力气说话,只好轻轻摇头。

      侍卫统领叹了口气,朝着行刑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你不是说中午没吃饱么?省点儿劲儿。”

      钟离婉儿咬紧了牙关,闭上了眼。

      那年跟着他的队伍回了皇宫,她欣喜的以为可以给他做个丫鬟,鞍前马后的报答救命之恩了。

      没成想,一进宫门口就被内务府的公公领走,学了宫里的礼数,又在御茶膳房当值了两年,在掌事公公的举荐下,入了东宫伺候。

      入东宫后,她见过九王爷几次,他不穿铠甲时,长身玉立,一袭紫金蟒袍,走在哪里都好像自带光晕。

      只不过,跟在太子和太子妃身后,她便再也没见过十二岁那年,他救自己时那么春风和煦的笑脸。

      他应该早将自己忘了。

      距离他最近的,就是在御花园的那面了。

      送还白猫时,她是有点欣喜的,盘算着若是能顺道谢一嘴当年的救命之恩,说上个三两句话,也是极好的。

      却连问安都没出口,就被一巴掌打蒙了!

      比起以往见到东宫的人时那种厌恶,他那天的表情更是冷的骇人。

      大概在他眼里,东宫的人都是该死的吧?

      还比不上他的猫。

      -

      “婉儿姑娘?婉儿姑娘?”侍卫统领推了推她,又扭头问赵嬷嬷,“太子妃怎么说?”

      赵嬷嬷摇头叹气:“我跪了两个时辰,太子妃只一句——本宫说过的话,泼出的水,不招那就继续受着。”

      “听听,这哪是终年初一十五吃斋念佛的人说得出的话!”侍卫统领皱眉道,早知这样,前夜还不如直接留下那牌子,被太子治个剿贼不力之罪,也不至于往死里打。

      “嘘!不得妄议!”赵嬷嬷摸着钟离婉儿高烧不退的额头,眼眶泛了红。

      “水都喂不进了,看来……也就是今夜的事了,哎,可怜呐。”她终是没忍住,抹了把泪。

      -

      子夜,雪再次下起来时,钟离婉儿醒了。

      说不上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尽管身上盖了床毯子,身子也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赵嬷嬷见她醒了,赶紧喂了点热水,她润了润嘴唇,眼里终于流下大滴大滴的泪来。

      挨了三百多板子,她咬破了手指,咬破了嘴唇,愣是没叫一声。

      “他……没来?”她嗓子嘶哑的像指甲挠在墙上。

      赵嬷嬷不忍心说,给她擦了擦脸,那张明媚的小脸,露出三五分原样。

      “婉儿,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赵嬷嬷绷住了声音问。

      “……没来吗?”钟离婉儿费力的吐出几个字。

      赵嬷嬷闭眼摇了摇头,流下两行浊泪。

      “丫头,那人是谁,你告诉嬷嬷,我找他去!”

      钟离婉儿眼神游离,一双桃花眼渐渐暗淡下去。

      她仰躺在地上,摇头的幅度已经几不可见。

      今晚的月色真美。

      “嬷……嬷,谢……”

      最后一个“谢”字,她永远也说不出了。

      -

      半月后,除夕。

      男人修长的手指逗弄着白猫,白猫伏在他手边,半眯着眼,作高冷状。

      “敢跟本王端着的,除了父皇,也就你了。”

      高达到了,上前行礼。

      “王爷,马备好了,是时候进宫了。”

      “嗯,看本王今日这身行头如何?”

      高达一个粗人,听了这话才细细打量起九王爷。

      一袭白衣绣着锦鲤暗纹,低调华贵,衣服是新样式,以前没见过,玉冠束发一丝不乱,飘逸的垂在身后,皇上御赐的一块老坑玻璃种玉佩,平时都舍不得戴,今儿也挂腰间了。

      “王爷今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对除夕的宫宴如此重视,说明王爷胸怀天下心系苍生……”

      “滚,本王换个新衣服,都扯上天下苍生了,看来去做个史官修史书吹水更适合你。”

      高达一顿,难道王爷打扮得这么风骚,还是要去相亲不成?

      九王爷一改踩点的脾性,早早入了宫。

      被群臣挨个恭维了一番,临近宫宴开始,太子一行才姗姗来迟。

      太子仪仗隆重,与太子妃身后跟了十二个宫女。

      九王爷貌不经心的一个一个瞧过去。

      粉雕玉琢的没有,一脸斑点的,也没有。

      说话间,帝后就到了。皇上慷慨陈词了一番,感谢各位臣工效力辅佐,又给了不少封赏之后,舞姬就在乐声中起舞,大殿中五光十色,觥筹交错,一片祥和。

      酒过几巡,不少人相继起身出恭,九王爷叫了高达跟着,几个当朝大员走在后面闲聊,话音零星飘过来。

      “今年这天气甚是古怪,一场大雪,下下停停,竟飘扬了半月有余。”

      “巡抚大人说的是,哎尚书大人,不知何处有那么大的冤屈啊,刑部可有什么邪乎案子?”

      “我那处是没有,不过听下人嘴碎,倒是最近东宫有件事儿,挺惨,挺惨的。”

      九王爷听到东宫二字,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哪位主子出事儿了?”

      “不是主子,是个丫鬟。其实也不是新鲜事儿,宫人对食在宫里算不得稀奇,但这丫鬟啊,半夜在佛堂跟个侍卫私相授受,佛堂啊诸位!太子妃那是什么人啊?宅心仁厚,虔诚礼佛,哪里容得这种丑事在神明眼皮子底下发生!”

      九王爷不自觉的掂起腰间那块老坑玻璃玉佩把玩起来。

      “然后呢?处死了?”

      “没有,要不说太子妃贤良方正呢,就到了这时候,还是给了那丫鬟机会,只要她交待出侍卫到底何人,可免死罪,打个八十大板,赶出宫去。”

      “可这丫鬟呢,冥顽不灵,不识抬举,”刑部尚书叹了口气,“就照着一日三餐打,一次八十大板,加起来前前后后,那可就是……三百二十大板了!哎呦喂,我听家仆传的,人就丢在院子雪地里,打了晕,醒了审,审完不说再打,身上那血,跟地上的积雪混在一块儿,衣服都冻得梆硬……”

      “后来呢?”

      “当夜就没过去呗,拖走的时候,地上那血一直拖到东宫墙外……”

      “哎不对啊,尚书大人,那敢情也不是逮了现行,怎么就知道是丫鬟侍卫私会呢?”

      “据说是当晚府里进了人,这丫鬟在佛堂被人发现时,旁边还有个什么东西来着,”尚书大人挠挠头,一拍脑门儿!

      “哦对!侍卫的腰牌!”

      一声脆响,水头极好的满绿老坑玻璃玉,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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