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城九

5、五

　　四年前，四年后，沈离诸遇到了同一个班主任。
　　“你就是插班生？”老宋问。
　　“是。”沈离诸点点头。
　　老宋欲言又止，叹息一声把他推进了教室，站在所有人面前：“来，自我介绍一下。”

　　“喔哦！好帅！”
　　“大帅哥呀～”
　　“气质也好好哦。”
　　底下青春洋溢的孩子们不吝夸赞。

　　沈离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从讲台拈了根白蜡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墨绿色的黑板上。
　　笔走龙蛇，隐见锋利。

　　“我叫沈离诸。”他转身长出一口气，觉着心里没那么紧张了，然后略点头，“从今日起，多多关照。”

　　很意外的，和同学的相处比他想的要愉快很多。
　　仅仅一上午的功夫，沈离诸就卸下了心防，也许有南淮那家伙的功劳吧。
　　他说：“你该多笑一笑。”

　　而笑有魔力。
　　会让他变得受欢迎。

　　以至于中午在教师办公室，老宋都感慨：“小沈，你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这次——”
　　“我会上完高中去高考。”沈离诸说，“不会再逃避什么了。”
　　“那就好。”老宋欣慰地笑笑，“你这么想，真的很好。”

　　他抿了口茶水，脸上带了些憾然情绪：“好在你回来了，有缘又是我带你，让你平稳毕业，我就总算没辜负老师这份责任吧。”
　　沈离诸勉力笑笑，小声说：“是我当年任性了。”

　　他父母意外去世，他执意休学，然后一头扎进了那个予他快乐，又予他巨大痛苦的圈子。
　　如果他当年没有选择休学——

　　“没事。”老宋神色格外温和，“人生有那么多种可能，多尝试一下，撞撞南墙，也总没错。”
　　沈离诸讶然，有些讶然老宋看透了他的受挫，又有些明白。
　　他这个班主任啊，是个好老师呢。

　　他其实也挺幸运。

　　＊

　　资金受限，怀诸工作室选址非常偏远，好在教改，晚自习就没有拖到太晚，八点多钟，沈离诸背着书包走出地铁，抬头就看到南淮站在花坛边上，捧着手机划拉着什么。

　　他走过去就是一巴掌落在南淮肩膀上：“你这么闲？”
　　混得熟了，沈离诸也能吐出几句亲昵的抱怨，而不用时时担心说错话，但偶尔他也会像从前那样心中惴惴，生起怯意。

　　南淮扭头看他，蹙了下眉。
　　沈离诸心脏提起，然后就看到眼前这傻大个儿如梦方醒般一滞，然后拍了拍胸口：“吓死我。”

　　沈离诸看看他，心落回原地，又生出几分狐疑，然后就看到南淮亮着的手机上显示着什么。
　　“……”沈离诸幽怨地盯着他。

　　“老板我错了！”南淮飞快摁灭屏幕收起手机塞回裤兜里，全套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举起双手熟练地投降，低着头一双眼眨巴着，相当真诚。
　　沈离诸岿然不动，他就放缓了语气，软着声音告饶：“老板我真的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我再也不搞黄色了。”

　　相处一个月，沈离诸也看透了，南淮此人不能闲，闲下来就是满脑子限制级漫画，他不仅想，他还看，还画，手机里梯子软件足足七个备用，乱七八糟网站链接和X图填充着备忘录和网盘。
　　然后南淮被工作室“制裁”了，画分镜的稿纸堆满办公桌，于是他奋斗了好几天“赎罪”，这会儿眼底下还有着褪不尽的雪青色。

　　倒也不是玩笑，而是工作室急着出成果，南淮最近非常累非常累。
　　沈离诸垂眸，淡淡地说：“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
　　走在路上，他补充说道：“我还挺富裕的，不急着回收成本。”

　　“不是。”南淮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路灯昏黄的光下，他脸庞上的轮廓很清晰，神色愈发认真。
　　“不止是，还因为我也着急，我急着，让所有人看到我的少年阿离啊。”

　　沈离诸的心倏然一跳。
　　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有些旋律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可他逃避似的扭过头看行道树，逃避心跳，也逃避脑海里的旋律，说：“那你加油呀。”
　　“嗯，会的。”南淮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也加油，好好上课。”

　　沈离诸忽然就想起今天一天简单愉悦的校园生活，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抗拒了，点点头：“好啊。”
　　说到底，他的人生他决定，他能听从南淮的建议，一边嘴上说着不要一边乖乖办了手续回归校园，到底是期待的吧。

　　在怀诸工作室众人忙忙碌碌，而他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到底是心有不甘的吧，而南淮看出来了。

　　怀着乱七八糟的心事，沈离诸走到了怀诸工作室，一看南淮又抱着手机落到了后面，他到底小小地叹息了一下，然后推开门。

　　“嘭！”纸花弹炸开，色彩缤纷的纸带落了他满头满脸。
　　一张张年轻的脸凑到他面前，整整齐齐地喊道：“老板高三开学快乐！”

　　沈离诸心头突地被酸涩充盈，眼眶有些发烫。
　　他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他扭头看向南淮，那家伙早就放下手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有点点傻气。
　　那点酸涩忽然变得温暖，沈离诸想，遇到他们，他真的太幸运了，遇到南淮，尤其幸运。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