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梦者：黄粱一梦》沐心乔

5、第 5 章

　　鬼使神差的，王小秋又蹲下，从地上混成一团的奶油巧克力中捡起那个娃娃，仔细的用纸巾擦干净了，藏到了口袋。
　　小猫不解的歪头看他，舔了舔爪子慢悠悠的走了。
　　王小秋看着地上的蛋糕，轻笑一声，拍拍膝盖站起来离开。

　　手上的南瓜饼还热乎，从王小秋现在住的地方到这边打车要一个小时，外面还下着雪，河里的冰层有手掌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保温的。
　　王妈妈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上辈子王妈妈精神较好的时候，他也有幸吃过一两次，都是季子带给他的。
　　季子不允许他见王妈妈，其实林本川也不敢见她，自己不仅是她仇人的儿子，还将她儿子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见到王妈妈，林本川也会心虚害怕。
　　不过还好，这辈子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和父亲还有补偿的机会。
　　上辈子阴差阳错的一场绑架案，林本川这辈子终于将它搬回了正途。
　　被绑架的是林本川，林关中的儿子，而不是王小秋。
　　王爸爸不会死，王妈妈不会精神失常，王小秋就只是王小秋。
　　只是……
　　林本川垂眸遮住眼底的苦涩，手里的南瓜饼带了淡淡苦味。
　　季子呢？
　　他的季子去哪儿了？
　　林关中推门进来，就看见林本川低着头坐在床边，手上拿着已经冷掉的南瓜饼，眼眶红肿，好似哭过一样。
　　林关中上前，将他手上南瓜饼抽出，“凉了。”
　　林本川抬头看他，眼里的迷茫令人看了心痛，“爸爸。”
　　林关中走到垃圾桶前，将南瓜饼扔进去，抽了张纸巾擦手，漫不经心应道：“嗯？”
　　林本川：“我不想留在台北了。”
　　林关中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将纸巾扔进垃圾桶，“为什么？”
　　“我不喜欢这里，”林本川抿唇，“我想回德国。”
　　林关中蹲在他面前，和他平视，“爸爸准备半年后退休，等爸爸退休后陪你一起去好吗？”
　　“不能现在去吗？”林本川有些任性。
　　林关中摇摇头，“爸爸还有很多工作，我也想陪着小川，但是一走了之是不负责任的行为，爸爸不会这样做，也不希望小川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林本川歪了歪脑袋，缓缓点头，“好，那我等你。”
　　林关中笑了笑，将林本川圈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的小川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呀。”
　　林本川伸出手环住他的肩膀，在他颈间蹭了蹭，“爸爸，答应我，半年后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
　　“好。”

　　王小秋生日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林本川，断断续续从父母那里听到他的一些消息。
　　听说最近半年，林关中陪着他去了很多地方，找寻医治他的希望，却都无功而返；再过不久的时间，又听说哪里有一位脑科专家，林关中又马不停蹄带着林本川飞过去，又一次一次失望。
　　“钱再多有什么用，都比不过人平平安安。”王妈妈在饭桌上感慨，她还是那样悲天悯人。
　　王小秋没说话，沉默吃饭。
　　王爸爸跟着叹气，“听说林先生再过不久就要退休了，他也是为了少东操碎了心。”
　　王小秋伸出去夹菜的手停住，转头看向王爸爸，“林关中要退休了？”
　　王爸爸先是训斥了他一句没礼貌，接着说：“林先生准备将手上的工作都教给心腹，以后专心带着少东看病。”
　　王小秋收回筷子，站起来说：“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客厅父母似乎还在讨论林关中和林本川的事情，王小秋将房间门从里面锁上，从书桌里找到一张信纸，开始提笔写字。

　　这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台北有名的报社记者全都来了，守在大门外面，伸长了脖子等待主角的到来。
　　林关中拽了拽领带，摸摸林本川的脑袋，笑了笑，“今天过后，爸爸就能专心陪小川了。”
　　林本川揉揉眼睛，不知为何今天右眼一直在跳。
　　他抬头看着林关中，乖巧道：“我在家里等你。”
　　管家进来站在门边提醒，“先生，司机到了。”
　　林关中转头应了一声，蹲下来看着林本川，“在家里乖乖的，爸爸很快回来。”
　　林本川点头，目送林关中上车，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出大门，消失在视线。
　　林本川收回视线，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调到发布会现场。
　　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从道路另一边驶进画面，林本川坐直了些，看着林关中从车上下来，镇定的朝记者挥了挥手，在保镖的簇拥下进了会场。
　　林本川听着记者在下面提问，无非是关于林关中为何突然做此决定，是否与一年前的绑架案有关，外界传闻林家小少爷在绑架案中受了重伤至今未愈是否属实……
　　林关中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从容回答着下方近乎刁难的问题。
　　直到下方突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林先生，据说中兴塑化贿赂政府高层，联合□□危害乡里，请问是否属实？”
　　发布会顿时鸦雀无声，林关中不悦皱眉正待说话，大门外突然变得嘈杂，涌进来一批警察。
　　林本川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从电视转播镜头看着警察走到台上，对林关中说了几句话，给他戴上手.铐，压着人离开了发布会。
　　留在会场的各个媒体记者面面相觑，片刻后齐齐追上去，争先恐后的提问：“林先生，请问你贿赂情况是真的吗？”
　　“中兴塑化污染超标，对环境造成巨大危害……”
　　“听闻你联合本地□□……”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砸过来，林关中沉默不语，坐上警车离开。
　　林本川耳边嗡嗡响，听不见电视里任何声音，整个世界好像突然失去了声音，在他眼前演着一出无声默片。
　　兵荒马乱的一天，林本川站在客厅盘龙柱后面，看着穿着制服的人在他家进进出出，看着他们将家里的东西清点封箱。
　　管家带着他走到外面，那些人在他面前将大门落上锁，转身开车离开，汽车尾气喷了林本川一身。
　　林本川挣开管家的手，上前执拗的扯着那把大铁锁，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管家被他脸上的表情骇住，一时不敢上前拉他。
　　徒然挣了半天，铁锁牢牢的挂着那里纹丝不动。
　　林本川看着那把锁，片刻后转身对管家吩咐，“我要见爸爸。”
　　管家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后退半步，为难道：“这……”
　　“我知道你有办法，爸爸的那些手下呢？”林本川声音冷淡，“还有那些人，都受过爸爸不少恩惠，找他们帮忙。”
　　小少年脸上神情坚毅，眼神冷然，隐约能从他身上看出林关中的风采。
　　管家心中暗叹，虎父无犬子，就算平日里乖顺的像只猫，本质上还是吃人的虎，该利用的一点都不会心软。
　　“我会联系他们，”管家妥协，“至于他们会不会帮忙，我就不知道了。”
　　林本川：“爸爸手上应当有不少他们的把柄，告诉他们，只要让我见到爸爸，我会劝爸爸将手上的证据交给他们。”
　　管家只好应下，张罗着去联系人。
　　林本川抿了抿唇，眼里泄露出一丝迷茫，望着紧闭的大门和空荡荡的院子，无处容身。
　　一双眼睛在拐角处静静注视着他，见林本川低头抹了抹眼睛才缓缓走出来。
　　“少东。”
　　林本川浑身一颤，愣在原地。
　　“季子……”
　　王小秋走到他面前，“少东又认错人了。”
　　林本川抹掉眼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你看见新闻了？”
　　“嗯。”王小秋蹙眉，语气有些嫌弃，“别笑了，很难看。”
　　林本川笑容僵在脸上，慢慢将嘴角扯平，“让你见笑了。”
　　王小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林本川摇摇头，委屈看着王小秋，“我没有地方去了。”
　　王小秋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带丝毫感情的说：“是我爸妈让我来的，问你愿不愿意在我家住一段时间。”
　　林本川眼睛一亮，尚未来得及点头，又听到王小秋冷淡的声音说：“说实话，我不想让你去我家。”
　　林本川垂下眼皮，没有问为什么，声音沙哑，“我不去。”
　　王小秋皱眉看着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半晌才说：“你能不能不这个样子？”
　　“啊？”林本川不懂，茫然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
　　王小秋心里一阵烦闷，憋着一肚子的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永远都是这样，没有一点主见，别人说什么你就听着，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林本川被他说得一顿委屈，即使知道眼前的男孩儿是王小秋，不是他的季子，但是对着这样一张脸，林本川实在没办法不带入林季子。
　　眼眶又红了，林本川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可是你不是别人啊。”
　　王小秋愣住，骤然转身背对着他，胸膛起伏数下，扔下一句“随便你”，就离开了林家。
　　林本川抿唇看着他离开，耸拉下眼皮遮住眼底的委屈。

　　三天后管家告诉林本川，上下都已经打点好，就等林本川什么时候发话，他就能见到林关中了。
　　林本川身量瘦削带着少年人的单薄，身上蓝色的西装趁的他整个人长身玉立，头发梳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看起来十分精神；他站在落地镜前随意的挽着袖口，漫不经心的抬眼看一眼镜中的人，五官精致贵气天成。
　　“走吧。”薄唇轻启，吐出淡漠的话语，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影却有些蹒跚，左脚不敢用力，走起来有些跛，让人不由得暗叹一声可惜了。
　　林本川面无表情看着车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路旁的树木快速倒退，留下一抹残影。
　　从酒店到监狱很短的一段距离，林本川坐在车里只觉得时间走得太慢，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在和不同的人打交道，那些都是爸爸生意上的伙伴或者下属。
　　林本川害怕和人交往，上辈子季子把他保护的太好，这一世爸爸也将他一直护在身后，他就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见不得风吹雨打。
　　保护伞被撤走，林本川不得不独自面对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若只是生意上的事情倒也好办，交给爸爸的心腹就好，但总有一些人打着生意的名号明目张胆的来看他们笑话。
　　林本川笨拙却不蠢，哪些人是真心实意关心，哪些人是装模作样他分的出来，他只是觉得恶心，这个世界虚伪的令人心悸。
　　但是，这一切林本川还承受的住。
　　唯一让他难受的是，那天王小秋的嫌弃的话语始终在耳边回响，一刻不停。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林本川扣了扣手心，闭上眼睛。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啊，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你还是不开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