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天下之帝王道》司空破晓

4、第三章：帝王之死

　　…………电影世界…………

　　屋宇错落，矗立着九十九根沥粉金漆的蟠龙柱，白汉玉砌成的台阶甬道，放眼望去栋栋琼宫仙阙无一处无不是精雕细刻，无一处不金碧辉煌庄严绚丽——这是旭尧国权利的顶端，皇权的象征，皇宫。
　　帝王寝室，两尊等人高和田玉熏炉竖立角落，散发着氤氲香气。窗外飘着雪，屋内温暖舒适，眼下深夜，这里本该演绎一场雪夜暖帐、佳人熏香的良辰美景。可眼下，龙床帷幔低垂，里面静的听不到任何生息。屋里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人，四位年幼皇子、后宫中最得权势的宠妃、位高权重的朝中大员、战战兢兢的御医们……气氛压抑紧张到接近崩裂。

　　“汪延士，你聋哑了么！皇上到底怎么样了？”执掌后宫的贤贵妃柳思源首先打破了僵局，冲着汪御医低声叱喝道。一屋子人齐齐看向汪延士，等着他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汪延士身子抖得像筛糠，哆嗦了半天道：“皇上……皇上怕是要、要……”“要”了半天说不全下面的话。
　　柳思源咬着贝齿，咄咄逼人：“要什么！？”
　　汪延士知道自己那个字出口，接下来就是可预见的腥风血雨。帝王之死不同你我小民之死，若帝王还是死于非命那就更他妈的严重了。动辄来个势如山崩，不仅关系他一个人，更牵扯亿万黎民百姓，甚至是他身家所系的王朝和政权。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各怀鬼胎。君昊皇帝墨天佑年仅三十有二，正当而立壮年，共有四子，最大的皇子启王墨烨磊不过十二，最小的宸王墨子默刚满九岁。墨天佑正当壮年，并没有立下太子，再加上诸王年幼，此时如若能成功捧一位皇子即位，可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当朝权臣耳。

　　“啧，好大的火气！这时候娘娘不是该掉几滴眼泪，应应景的么？”说话的是二皇子，怡王莫乐驹。跪在他旁边的是三皇子禹王莫笑愚，小小年纪胖得像个球，艰难挪动了下跪麻痹的腿，伸手扯二哥衣角，憨声憨气道：“别乱说话……哎，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怡王墨乐驹粉雕玉琢般的一个娃，没睡醒似的，漫不经心笑了，反问：“我什么不敢说？”

　　“二弟你有完没完了！？”墨烨磊到底是兄弟中的大哥，言语间已有不怒自威的架势。
　　墨乐驹没回话，歪着小脑瓜睨着汪延士，问：“汪御医，你看看满屋的王公大臣，陪着你在这跪了快个把时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装什么聋哑？三日前父皇突然晕厥，你们太医院又是行针，又是入药，信誓旦旦说三日后皇上就会苏醒。现下午夜已过，父皇龙体究竟怎么了？”一席话说的是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殿内有轻微的骚动声。汪延士发觉所有人的视线又一次全部看向他，几次张了张嘴，突然“啊！”的一声惊叫出来，盯着龙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来。众人被这突兀的一声喊惊的心头一跳，忙回头看，只见一只保养良好，修长白皙的手自厚重的帷幔后伸了出来。殿内的熏香似乎浓重了些，香雾缭绕中，根根手指泛着朦胧的光晕。
　　一片寂静。
　　帷幔在众人眼前缓缓撩开，露出一张干净却神情冷峻的脸。乌发不绾，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极有神采，丝毫不像昏厥三天不省人事的人。
　　“大半夜的好热闹啊！朕睡着时，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说话间，眉眼似乎含着一汪水，唇角上翘看似在笑，却透着两分刻薄讥讽。大伙这才集体回过神来，山呼万岁。静静跪在角落，始终一言不发墨子默，低头的刹那，似是后知后觉的对方才发生的一切大感有趣，而后，无声的咧嘴笑了。

　　旭尧国都城锦州位处婉陵平原南端，河湖密布，水深江阔。每逢严冬过后，阳春三月，整个锦州城烟雨蒙蒙，琼花盛开，花香扑鼻，绝对的好时景。
　　清晨，旭尧国立最高学府——国子监新任祭酒董晟睿拄着拐杖，从内廷的正宫门而入，行动迟缓的步行走到每周一次为诸皇子讲学的尚学殿。按旭尧国一贯的规矩，每位小王爷自己府上都会请一个或数个西席先生学习诗书礼乐经，每周抽出一天进宫，由国子监祭酒专门传授治国经世之道。
　　讲学的教室空荡荡只坐了八个人，四位皇子与他们的伴读。董晟睿放下怀中抱着的书本，抬眼静静环视了一圈，讲台下的同样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个遍。
　　年轻、瘦高、斯文、沉稳……残疾。
　　在座的八个半大孩子，各怀心思地彼此互看了一眼。

　　董晟睿，被满朝野取笑“生得好，不如老师找的好”的人。前任国子监祭酒赵钰告老还乡前，豁出老脸，仗着自己是当朝皇帝的启蒙先生，天天堵着墨天佑死命推荐董晟睿继任他的位置。三个月后，一个年不过三十五，不知从来里冒出来的瘸腿残疾小子平步青云被君昊帝提拔上来，成了最高学府的主管官，诸小王爷的先生。

　　师生两方见面第一堂课，学的是“大体”——识大体，弃细物，这是君道。

　　董晟睿外形儒雅、思维敏捷、吐字清晰，按理说比赵钰那个白胡子老头颤巍巍站在那授课养眼的多。可即使这样，似乎也无法令几位小王爷全部满意。董晟睿边讲，边拄着拐杖走到几人身边，脑子里想着先师赵钰暗中告诉他的话。
　　大皇子启王墨烨磊属于年纪不大，规矩不少的人，恪守制度，上课还算安分守己；二皇子怡王墨乐驹性格乖张，不服管教，典型你让他干什么他偏不的“刺头”；三皇子禹王墨笑愚绰号“小胖子”，贪吃、爱笑、好说话，宫里宫女太监们没有不喜欢他的；四皇子宸王墨子默天生体弱多病，人如其名，感觉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平日寡言少语，却着实生了颗七窍玲珑心，是个聪明人。

　　“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掌握了君道真谛的人，不去做文武百官各自负责的具体事情，才可以成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董晟睿说完这句，蓦然转身回头，看到墨子默神情空白地透过窗子望着外面发呆。不像一个九岁孩子的表情。

　　“宸王怎么看？”董晟睿突然发问。
　　墨子默明显刚脱离神游状态，当即怔了一怔。墨乐驹正无聊的难受，见状嗤笑一声，不冷不热道：“古语云：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 （不看对方脸色就冒然开口说话，就叫做瞎子。）墨乐驹话出口，立马调动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董晟睿全无羞恼的意思，平静回话道：“这话，不正是形容殿下眼下么？”

　　要不怎么说在宫廷这巴掌大地方养出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呢，按理说该发飙的墨乐驹不但没怒，反而笑的更欢乐了。“正如先生所言‘知人者，王道也。’通晓治国、用人大法的圣上，又为了什么会提拔你~”拉长调子：“教育我们这些皇子龙孙经世治国之道呢？”

　　董晟睿微笑回视着咄咄逼人的墨乐驹，“制作车子的人，惟恐别人不富贵，没人买他的车；制作弓箭的人，惟恐弓箭不伤人，没人买他的箭。这和喜厌无关，是人掌握技能后促使他必须这样做。”说着拄着拐杖走回讲台，猛然转过身，目光霍霍接着道：“那些积极进取的人，为什么读了纵横谋略之术的书，就盼着天下大乱？通晓了兵法战略，就满心期待发生战争？这就叫人情世故的必然。作为师长，奉劝怡王与诸位一句，最好牢记在下讲出口的每一个字，也许都是你日后建功立业或保命安身的护身符。”

　　“你！！！”墨乐驹猛击桌子，砚台书本被震起半寸高。
　　董晟睿拄着拐杖长身而立，白净的脸上一派悠然不屑的冷笑，“我是你的授业老师，教的是帝王术、屠龙道，没必要也不应该一味说好话巴结你。”

　　在场的几个半大孩子，显然料不到看上去一阵风能刮跑的拐子书生突然强硬起来，一时无人接话，气氛冷场。

　　“方才先生问我的问题……”
　　一个稚嫩，语速偏慢的声音打破沉默，大家寻声回头，看到墨子默站起身似乎准备回答刚才的问题，董晟睿也得以更清楚的打量这个宸王。早听说墨子默是个先天不足的“药罐子”，九岁的年龄，看上去瘦瘦小小像是六七岁。面皮白的近乎透明，透过窗子斜射进来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可以清晰看到下面细小的青色血管。

　　“古语云：以正理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如果说一个地方官员的责任是以一味协调五味，那么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则是以无味调和五味。掌握了君道真谛的人，无需亲历亲为去做臣子该做的具体事务，只要有善于用人的才能就够了。”
　　墨子默全无十来岁孩子朝气蓬勃，说起话来干脆利落的劲头。不过他的语调虽轻缓，却是字字清晰，让人产生一种掷地有声的感觉。
　　董晟睿暗中缓缓叹了口气，温和道：“以你的年纪，能有这番见识实属不易，坐下吧。”

　　有了这个插曲，后面的课倒是顺顺利利上完了。
　　董晟睿单手整理好书册，夹在腋下，转身看向门外时，怔在当场——君昊帝墨天佑不知倚在门后旁听了多久。就这眨眼的工夫，屋子里的其他人全部看到了。
　　众人先是一惊，刚欲行礼，就听墨天佑用听不出讥讽还是善意的语调说：“行了，我又不缺你们这几个磕头，都免礼罢。”
　　然后一屋子人就全部无措地站在那，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墨天佑直到这个时候，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斜倚在门柱上，手里把玩着他腰间的极品羊脂玉佩，一双眼难辨喜怒端详着所有人。他的衣衫略嫌凌乱，最上面的两个盘扣未扣上，露出一段颈部白皙的肌肤。自从大病初愈后，群臣都觉得君昊帝看人总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慵懒中透着说不清的冷漠，脾性也更叫人难以捉摸。
　　按理说，墨天佑的穿着是不雅的，不符合规矩的。但又如何呢？他是旭尧国的天，旭尧国的地，旭尧国唯一的神话。何谓君主？君主就是那身处巍峨森严的九重宫阙，高居于龙廷玉阶之上的人，他以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俯视着亿万臣民。所有人都要匍匐在龙廷玉阶之下，怀着惴惴不安的惶恐和谦卑恭顺，战战兢兢地领受着君主的浩荡龙恩或雷霆般的震怒和诛杀。

　　“从明天开始。”
　　墨天佑突然开口说话，两个伴读儿郎惊的差点跪在地上。
　　“你们四个三天在自己府邸跟随西席学习，三天到国子监和贡生们一同读书，三天到这听董爱卿授课。我会时不时来抽查。”
　　几个皇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回“是。”
　　绰号“小胖子”的禹王墨笑愚低头嘟囔，“国子监在皇城东区尽头，离我们住所那么远，岂不是天不亮就要起？”
　　墨天佑瞟他一眼，很随意轻快的答道：“墨三，你要是想就近搬去六堂和贡生们一起住，没人拦着你。”
　　墨笑愚慢慢退后，脑袋低的快钻地缝了。
　　墨天佑转身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驻足回过身，指着董晟睿：“朕准你日后乘软轿直接进宫授课，且无需下跪行礼。”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随行的太监护卫，一路小跑跟在后面洋洋洒洒的离开了。
　　片刻后，董晟睿才回过神似的拄着拐杖上前两步，望着墨天佑的背影，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