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玫瑰加冕》巡礼

3、03

　　夜晚的火光勾勒出西黎尔棱角分明的五官线条。
　　骑士那对猩红的眼眸里，仿佛也有不可捉摸的火焰在跳跃。

　　诺拉移开眼睛，故意问：
　　“你没有看，怎么知道？”

　　她笃定了战争之主不可能主动透露自己的身份。

　　果然，因为她这句问话，金发骑士微怔了一下。

　　他旋即低下头，将信从金色小鸟腿上的信筒中取出，笑意染上了狂热的喑哑。
　　“不如我们打开看看……”

　　“这是寄给学士们的信。”诺拉直视着那对狭长而危险的眼睛。

　　西黎尔将金色小鸟放飞，漫不经心地摊开双手。
　　“忘记告诉你，在这里我的职位最高。”

　　想起之前海伦称呼西黎尔为“骑士长”，诺拉推断他在此行中大概负责整个队伍的安全。

　　她微微颔首，“那就打开吧。”

　　战争之主却将拆信的机会交给了她。

　　没有拆信刀，诺拉只能徒手撕开那块纹着九芒星徽记的火漆。

　　今天是月圆之夜，银色的幽光越过树梢，洒在几行凌厉优美的字迹上。

　　诺拉专注读着信，思绪却泛起波澜。

　　这是一封将她的身份从“仆役”改为“学徒”的信。

　　信件最后的签名是“阿洛伊修斯”。而刚才的九芒星正是贤者之城最高权力者——大贤者的印章。只有九神眷顾之人才可以成为大贤者，九芒星的每个角也各自象征着不同的神眷。

　　可问题是。
　　阿洛伊修斯就是光明神。

　　而且根据诺拉前世的记忆，大贤者是一位白胡子的老人家，并不是什么光明神。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诺拉压下心底的疑惑，表面上却是喜悦的少女情态：“这可真是太好了！”
　　但随即，少女的欣喜就被担忧冲淡：“可我为什么会被大贤者阁下注意到？还有西黎尔大人您，为何对我如此友善？”

　　西黎尔淡淡地注视着诺拉的眼睛，那对色泽浓郁的神眸此刻显出了难得的温和。
　　“你不必讨好任何人。”

　　——“也包括我在内。”
　　温柔的夜风里，骑士轻声说道。

　　诺拉心道她并没有在讨好他。
　　……只是不小心戏精附体，演过头了。

　　诺拉没有答话，空气中一时静默了片刻。只有密林中窸窣的虫鸣，和篝火燃烧的声音。

　　这时，远处幽深的树林中，浮现出一簇簇蓝色的火焰。仔细看去，这些幽火被盛在头骨形状的提灯里，映照出一个个身披黑袍、头戴尖帽的人影。她们静默无声地从林间穿过。

　　不仅是诺拉，其余的学徒也注意到了远处的火焰。艾莉卡提着裙摆跑过来，坐在诺拉旁边，抱住了她的手臂。

　　“那是什么？”艾莉卡颤抖着说，“好可怕……”

　　海伦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诺拉和艾莉卡的身后。身披学士长袍的少女用嫌弃的眼神瞥了艾莉卡一眼，却也好心地解释道：“女巫们趁着夜色，正前去参加女巫集会。”

　　艾莉卡的肩膀轻颤了一下。显然，女巫在小城的民间传说里，是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可怕的存在。

　　海伦嗤笑一声，“大多数女巫信仰四元素精灵，相比起诅咒更擅长草药学和治愈术。这部分女巫的集会，充其量也只是巫术和神秘学材料的交流。只要不太过分，在帝国境内是被默许的。”

　　艾莉卡失望地朝远处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没有恶魔和吸血鬼，也没有骑着扫帚飞天、在人间降下瘟疫和火雨的女巫？”

　　海伦：……
　　她贴合实际地答道：“就拿信奉战争之主的贤者来说，他们也只能召唤出人头大小的火球。”

　　战争之主躺枪。

　　西黎尔轻咳一声，加入了话题：
　　“不过，也有使用邪术的黑女巫存在。在月圆之夜，她们会提起燃烧着爱人灵魂的颅骨，聚集在密林间的空地里，试图召唤魔鬼的降临。”

　　这、这不就是他们看到的这一幕吗？！
　　艾莉卡脊背上冒出了冷汗，小声问道：“那这些邪恶的女巫，岂不是已经注意到了我们……”

　　金发骑士抬眸轻笑，“不，他们没有。”

　　有着空间系魔法天赋的海伦，对魔力的流动极为敏锐，此时难以置信地抬眸：“……您布置了结界？”

　　西黎尔没有否认。

　　海伦震惊了。
　　就算是以太学派的贤者阁下，经过各种仪式和准备，也只能布置出一个房间大小的结界。而眼前的骑士，用结界隐蔽了他们所有人，却显得如此轻描淡写。

　　这时，坐在他们不远处另一堆篝火前的、较为年长的一位学士说道：
　　“西黎尔大人是战争之主冕下的神眷者呢！”

　　神眷者。
　　海伦和艾莉卡都愣在了原地。
　　这样的大人物居然、居然护送学徒的队伍？简直是在开玩笑！

　　诺拉面无表情。
　　倘若他们知道自己在和战争之主一起烤火，大概会当场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吧。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烦忧。
　　陆续出现的几位神明都记得她，让她也有点怀疑人生了。

　　众人躲在结界里，担忧地注视着远处将瘦弱身躯裹在黑袍里的女巫们。
　　她们拎着幽蓝的颅骨提灯，宛如一道道沉默的幽魂，来到了林间的空地。

　　银月的清辉洒下。
　　女巫们弯下腰，在地上勾勒起了法阵。但由于距离较远，又被丛生的灌木遮掩着，诺拉无法辨别出那是什么法阵。

　　这个时候，一位须发皆白、脸上有几颗痣的学士走了过来。虽然叫不出名字，但诺拉对他有几分印象。这位学士在几个月后将成为贤者，现在正处于突破的边缘。

　　“巴伯尔大人。”海伦向这位学士致意。

　　巴伯尔学士朝海伦微微颔首，走到了西黎尔的面前。
　　“大人，请您出手阻拦这些……竟妄想召唤魔鬼的女巫。”

　　坐在篝火前的骑士掀起暗金的眼睫。
　　“你想阻拦，为什么不自己去。”

　　巴伯尔差点被问住。不过比起实战他本就更擅长研究，如果能打过那些女巫，又怎会拉下老脸祈求。
　　他想了想，不愿意放弃伸张正义：“她们是黑暗的、邪恶的，所做的事只会招致死亡。”

　　西黎尔站起身来。火光映照下，他的眸色浓郁如玫瑰，薄唇翘出了微妙的弧度。

　　巴伯尔学士有些欣喜，以为神眷者大人答应了他的请求。

　　谁知，金发的神眷者却微微朝前倾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巴伯尔，你不会不知道，我来自战争神殿。”

　　巴伯尔的额角渗出了冷汗。
　　虽然战争之主的信徒，在贤者之城里还算遵守秩序，也会服从大贤者的命令。
　　但他们内心里，可都住着暴虐而噬血的怪物。

　　眼前的骑士也不例外。

　　他又怎么能指望，一个这样的家伙将帝国平民的安危放在眼里呢？能庇护他们这一队人，神眷者大人已经称得上善良。

　　“请您宽恕我的冒犯……”
　　巴伯尔腿脚一软，竟然差点没能站住。

　　海伦连忙扶住了巴伯尔。黑发少女朝诺拉眨眨眼，匆匆将这位年长的学士带回了他的马车。

　　这次，没人敢再出头了。

　　经过这段插曲之后，女巫们已经在远处的空地上布置好了召唤魔鬼的法阵。

　　“哪只虫子会回应你们的召唤呢……”
　　金发的骑士倚在树上，百无聊赖地低语。

　　诺拉也感到很好奇。
　　魔鬼们位于冥界之中，没有人类的呼唤和相应的仪式，是无法降临人间的。

　　女巫们手中燃烧的幽魂化为祭品，为法阵提供了运转的能量。而这灵魂的香气也引诱着魔鬼。
　　她们齐声吟唱起遥远沙哑的咒文。

　　幽蓝魂火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缓缓流动，渐渐撕开虚空，打开了一扇冥界之门。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扒在了门边上。

　　诺拉努力想看清更多，淡黑色的雾气却笼罩了整片林间空地。

　　等雾气消散的时候，一位身披黑色斗篷，手执白骨巨镰的魔鬼，背对着他们站在法阵的正中。
　　修长的黑色骨翼在魔鬼的身后微微张开，一对山羊般的盘角从兜帽中探出。

　　女巫们跪伏在魔鬼的脚边。

　　而魔鬼却并没有看她们。

　　他缓慢地回过头来，一对冷银灰色的竖瞳，锁定了虚空中的某个方向。

　　黑暗中，西黎尔眯起了血色的眼眸。

　　让他没想到的是。

　　死亡之神，借着女巫们召唤魔鬼的机会——
　　降临了。

作者有话说

　　西黎尔：我刚才为什么没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