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异闻之护法大神的日常》麻辣烫多醋

14、【无边风月】枣生桂子

　　帝释天座下，如来与杀心观音，堪称其左膀右臂，两人实力俱是深不可测，杀心观音常以鹤形对战如来的鹰形，在无数岁月中，两人从未分出过胜负。

　　“什么！数万年胜负难分，那究竟谁才是天界第一神？”

　　牡丹花仙看了眼身旁一脸惊叹兼及好奇的小神官，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来人金冠银发，白衣胜雪，掌中一柄羽扇，年纪轻轻倒也算得上俊秀可人，但一个文官如此不懂礼数又没有见识，听人说上两句话就在旁莽撞插嘴，实在好不冒失。

　　今日刚刚升入天界，一个时辰前才被帝释天委任为天界史官的玉桃望着雍容华贵，艳绝群芳的牡丹仙子领着众天女目不斜视自他面前走开，后知后觉自己一时好奇失了礼数，怠慢仙子，小神官窘了个大红脸，忙收口噤声，拘谨地跟上前方有说有笑的众神。

　　要说也巧，他初来乍到便赶上大神办喜事，眼见天众无不备礼，他这才晓得原来天界也跟下方一样，兴送礼随份子这一套，好在他还有几个地仙朋友，各方相助总算临时凑齐了这份礼物，他拿掌中羽扇拍拍挽在前臂上的提篮，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心意送到，大神纵不稀罕，应当也不会怪罪。

　　他跟随拜贺的同僚一路到得琅嬛仙境，放眼望去天清水煴，风物妙绝，有蛟龙游于旋渊，鸾凤翱于苍云，水中鸣鹤交颈，云上灵兽争逐，漱漱飞泉天河倒挂，烟水画池云蒸霞蔚，白雾氤绕，天女成群结队盛装而来，仙姿玉色，般般入画，玉桃看得目瞪口呆，直道这位大神若非位高权重，那就是人缘好得出奇。

　　“你也是来向如来大神道贺的？”

　　斯斯文文还有一点紧张的新任史官应声回头，一眼就认出了身后的上神，倒不是他们从前有何渊源，实在是天界众神之中，比旁人多出一只眼的，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他噌得一下拔直后背，急忙转过身去，恭恭敬敬低下脑袋唤了一声，“神将。”

　　“从前没有见过你。”

　　玉桃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冒了一头汗，忙不迭出声解释，“下官今晨方才领了法旨，现任天界史官。”

　　“是这样。”三眼神将闻听也不再多说，早上的确听杀心观音提过，天界新任命了一位文官，他统领天军，职司戍卫，多问一句是职责所在，鬼扯闲聊非他所长。

　　玉桃听对方已经打消疑虑，森严冷厉的目光也从他身上移开，憋在胸中的一口气这才缓缓喘将出来，不等气息吐尽，顿时又吃惊地长大了嘴巴，“神神……神将是说，这……这这这是如来大神的喜宴？天界护法神之一的如来大神！”

　　三眼神将见他前来贺喜，竟连道贺的对象都没弄清楚，刚要斥问，但转念一想，文官琐事繁多，千头万绪，他今日才刚刚受封，也不应过于责难，只好点了一下头，“是的。”

　　呆若木鸡的小神官揣着一肚子问题想问，诸如如来大神与观音大神谁才是天界第一神，如来大神今日又是跟哪位仙子办喜事，没有请柬就冒昧前来会不会有些唐突等等等等，但他瞧着神将公事公办，私事勿谈的神情，犹豫半晌还是知趣地把嘴闭上了。

　　三眼神将手中拿着两份礼物，尽管他也说不清楚为何要备两份。

　　严格来说，今日并不是如来的生辰，而是杀心观音的，但这件事很复杂，至少要从一万年前谈起。

　　如来与观音同为天界护法神，性情却南辕北辙，行事风格也天差地别，如来大神宽容随和，待人可亲，杀心观音则雷厉风行，严如斧钺，可偏偏天界女神官无论品级，不分来处，皆众星捧月一般，个个爱观音如痴如狂，万年前为表情达意，特于上神生辰之日约好一同具礼相贺，以为庆祝。

　　谁料观音大神铁面无私，不由分说便当众大发雷霆，斥诸神私自聚宴，擅离职守，扰乱天宫秩序，当场就要依照天律量刑定罪，对众神严加惩处。

　　天众认错说和，好话讲尽，俱是无果，正下不来台时，是如来大神赶来撒了个谎将事情挡了过去，说那天是他的生辰，邀了朋友一起庆祝。

　　旁人或许不行，但如来身为天界护法大神，无论级别还是功勋威望，毫无疑问有这个劳师动众的资格。

　　大神虽受了观音几句训斥，但此事总算作罢，自那以后，这天就莫名其妙成了如来大神的生辰，天众也不约而同年年具礼前来，只是这礼究竟是送给谁的，却难说了。

　　“那就谢谢如来大神了……”花神一面将托在手中的礼物递出，一面赧然地别开羞红的脸。

　　年轻的上神莞尔一笑，礼貌接过，“不必客气。”

　　花神前脚刚走，果神又风风火火偎上前去，小姑娘活泼外向，不似花神内秀腼腆，她兴高采烈拖住上神的衣袖，娇声问道，“如来上神，观音大神今日会来吧？”

　　上神一如既往话留三分，含糊其辞，“应当……会吧。”

　　玉桃挤在人后只能远远望见对方的一个侧影，可单单一个侧影却已能看出上神率性洒脱，爽朗落拓的风度，并且天造地设的容貌实在英挺不凡，好生俊美。

　　他一个小神官，自不敢跻身人前，不似三眼神将，所到之处，人人相请，人人相让，很快就到了上神跟前。

　　玉桃见他放下礼物，道一声“职责所在，不便久留”就干脆利索大步离去，步伐铿锵稳健，战神风范让人心折，他也忙将贺礼交给苑中仙侍，正想找个角落坐下等待开席用饭，也不知这天界的喜宴是不是也跟凡间一样，八冷八热四果点，十全十美好事成双，谁料刚原地转了两圈就被一个大腹便便，身材魁梧的天神给揪住了后衣领子。

　　“大……大神？”

　　“送完礼不走，还在这里干什么。”

　　他扭脸望向那个方脸圆头，戴着一顶绛红小帽，手劲儿大出天去的上神，连声道，“没……下官这……这就走！”

　　定持灾金刚听见前方辟毒金刚呼唤，点点头松开这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的小神官，天女留下那是为了等杀心观音，他一个男子待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玉桃腿软地扶了一把膝盖，见男宾果然放下礼物都走了，暗忖上神今日也许只宴女客，想到这里，他大叹自己没有眼色，连忙懊恼地提着衣裾也走了。

　　“这天界的规矩可真奇怪，同是随礼，却只留女宾，不宴男客。”

　　“也不知如来大神与哪位仙府的仙子结亲，本来还想留下一睹芳容的。”

　　“那个抓我衣领，撵我走的大神，听名讳好像是一位金刚，难怪如此魁梧粗壮。”

　　“史官秉笔直书，是古来定法，天界品级最高的护法大神办喜事，可不是一件小事，照理说史官应该亲身在场，据实记录才对。”

　　离了琅嬛仙境，倒霉的神官满脑子疑问，可更加倒霉的是，这天界的云山雾海长得俱是一般模样，他从午间摸到傍晚，也没能找着回去的路，反倒驾云越去越远，最终连足下羽扇都使性闹脾气不肯再陪他瞎转悠，照直将他撂在一方云崖上，便缩回他袖中不肯出来了。

　　他哀嚎一声，手脚并用攀上崖顶，却意外发现云颠竟立着一位上神。

　　上神面朝云海，背对晚阳，闻声转过身来的那一刻，万顷金光拂照下，玉桃猝不及防感到一瞬间的窒息，跟着只觉胸腔里砰砰作响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一下一下砸在肋骨上，力气大得好似随时都要撞破胸膛冲出来。

　　他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也许是汹涌澎湃的云霞太过恢宏壮丽，也许是金光灿灿的高天太过辽阔伟岸，也许是晚风下流动的暮色太过璀璨耀眼，他只看到，置身其间的上神在天地的抱拥中美得惊心动魄。

　　肩挑金丝素罗衣，腰上金莲结缔，臂挽飞绸流光萦绕，衣裾于雾蔼中随风轻拂，湘妃云鬓莲色染，簪缨结髻更纹丝不乱，上神赤如丹火的一双眸分明静如止水，玉桃却觉得对方只须一眼就能让他连神魂都着起火来。

　　天地孕育神明，神明又依照自己的模样造出人世众生，他生于人世，长于人世，阅尽凡人千姿百态，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亲眼看到这样一副杀人心魂，夺人神智的形貌，能够在刚柔相济中，如此矛盾又无比自然地将力与美集于一身。

　　“玉桃？”

　　听上神一口唤出他的名字，小神官慌忙回过神来，“啊！上神认得我？”

　　杀心观音负手背过身去，重又走回云崖，“新一任的天界史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上神恕罪，下官……下官初到天宫，一时不慎迷了路。”

　　杀心观音伸手一指，云上立时铺开一条金光大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你的神殿了。”

　　迷路的小神官几乎喜极而泣，“多谢上神！”他刚要揖礼拜别，却见上神身旁幻出的云台上摆着一堆精美物什，衣物首饰法器灵丹五花八门，且观大神似有些踌躇烦恼的意态，他大胆猜测，小心询问，“上神可是在烦恼为什么人挑选礼物。”

　　杀心观音沉默一瞬，那个家伙年年来这一套，能送的都已经送过几轮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新意来，“你有什么好提议。”

　　“敢问上神，礼赠缘由是……”

　　“好友生辰。”

　　玉桃见备选之物俱是上品，但这些金贵物件上神竟无一样入得眼去，想来当不是以贵为宝，他灵机一动，从袖中摸出两只红鸡蛋，“上神若不嫌弃，不如就将这个赠给友人，玉桃自下界而来，凡间男女老少，但逢生辰，必以此物纳吉迎祥，祛邪消灾，既是好友，想来也无须厚礼往来，图个彩头，心意到了即是。”

　　杀心观音盯着那两颗鸟蛋，虽不甚满意，但转念一想，如来最近好像的确很喜欢捣鼓凡人的东西，“如此，多谢。”

　　玉桃没想到上神竟当真采纳了他的建议，小神官顿时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傻傻立在原地直望到步入云中的上神连影子也再瞧不见，这才顺着身后的金光大道走上回去的路。

　　有歌承云，有凤起舞，云上青鸟一张桐峰梓瑟伴着金钟夔鼓，从红日东升已奏到暮色西起，陪着众天女苦等心上人的大神看看时辰，心里禁不住也有些犯嘀咕，不会这么不给面子……真的不来了吧？

　　“上神，上神？”

　　手掐一枝琼花，百无聊赖坐在一旁兀自沉思的大神闻声望向不知何时走到跟前的风神，“何事？”

　　“我们姐妹商议，这琅嬛仙境景致虽好，却万年如斯，过眼难免乏味，闲来无事，不如我等各展所长为上神道贺，稍后观音大神来了，也可聊以助兴。”

　　如来原想说不必麻烦了，但见女儿家眉眼含春，目光闪烁，心知方才一通说辞，后半句也许才是重点，君子成人之美，他只好压下烦恼，从善如流点头应承，“那就有劳众位了。”

　　于是月神唤星河，泊明月，眨眼间漫天云霞中白夜对张，星移斗转，日月同行。

　　水神不甘示弱，指鲲鹏扶摇直上，扬起三千里排天巨浪，叫天堕于海，海行于天。

　　花神一声令下，六界之中万花齐放，连森罗九幽亦是一片姹紫嫣红，风情万种。

　　风神作法，雨神襄助，风针雨线流云为梭，铺开三山五岳，绘出江河万里，织出天上人间的水墨丹青画卷。

　　满盏仙酿，上神自斟自饮，天阶群芳献艺，争奇斗艳，倏忽寒潮拂面，冰凌拔地而起，生芝兰玉树，倏忽满地霜花化为冰上流火，眨眼火色又幻作鸢凤群飞，继而风来火去，转瞬间碎成星光万点。

　　眼前奇景瞬息万变，美轮美奂叫人应接不暇，上神周身云光浮动，飞雪流萤掌中回环，但却不知为何，偏在风月入酒之时平添寂寞，如来心中笑叹，万年过去，观音大神的脾气没见好，人气倒是越来越旺，真不知道这些女儿家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上神，观音大神到底还来不来嘛？”

　　如来安慰小姑娘，“观音是天界护法大神，有许多事情要忙。”

　　果神摘下头上的簪花，瞥眼这位睁眼说瞎话的大神，“如来大神也是天界护法神，怎没见上神片刻忙碌？”

　　如来叫这小丫头片子心直口快闹得老大不好意思，“兴许他真的不来了。”

　　小姑娘一脸不信，“不可能，我听花神姐姐说了，如来大神与观音大神是最好的朋友，万年来，天宫庆典观音大神都鲜少露面，但如来大神生辰日，他却从不缺席。”

　　上神轻轻挑了一下眉，那一点半真半假的诧异终究没能压下眼中的一闪而过的笑影，“是么。”

　　小姑娘好不着恼，揪着好脾气的大神不依不饶，“大神你快点派人去催催嘛！”

　　不想她话音刚落，万钧雷霆陡然踏着惊风疾电，瞬间轰得天际云楼崩塌，山海翻覆，一声雷劈开日月，送红日西去，明月初升，二声骇得鹏鸟飞身投海，化鲲而去，浪去海平，水天复定，三声花神伏地跪倒，万紫千红尽失颜色，风神雨神噤若寒蝉，云端万象轰然破碎，流为虚影。

　　花影飘散，在一片金光中显露真容的上神，挟着叫人魂惊胆裂的雷嗔电怒一步一步走到众人面前。

　　如来硬着头皮，顶着好友比千手浮屠还厉害的眼刀子，不自在地抬手刮了下眼尾，听着周遭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只道女儿家实不经吓。

　　杀心观音不喜喧哗吵闹，除了天宫内一些不得不出席的庆典，旬日鲜少与天界众神交际往来，不似他那位好友，跟谁人都说到一起去，他刻意晚到了一些，就是为了避开那些不必要的寒暄，万没想到众神肆意妄为，竟荒唐至此，为首的护法大神还姑息纵容，在旁视而不见。

　　“尔等身为天界上神，法力无边，职司所在，使阴阳有序，天人不杂，如今却在此欢游嬉闹，无视天律戒条，罔顾人间时令，篡改日夜，妄动经纬，于肃杀之时，施阳和之气，刁萧之季，逞解愠之能，该当何罪。”

　　“观音大神，我等……”

　　“你还有话说？”

　　月神叫人一个眼神定在原地，登时委屈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如来无可奈何上前一步，“观音，这件事……”

　　“你闭嘴！这件事你负首要责任，但你我平级，我无法向你问罪，不过我一定会禀明帝释天，叫天帝裁决。”他说罢再度将目光投向战战兢兢的众女神，“念在初犯，罚月神自今日起，安守月宫，禁足三月，水神回归墟重抄天律二十遍，花神率领群芳去上清天集甘露一旬，风神雨神罚入玉虚殿洒扫，你等可有异议。”

　　群芳在上神摇天撼地的威压下，个个花容失色，抖若筛糠，哪里还敢有异议，忙战战兢兢领了法旨，争先恐后相继拜退。

　　偌大的仙境中，转眼只余两位大神，如来若有所思，立在一旁不发一言，杀心观音本也不愿扫他兴致，可天律在前，职责在身，不能不问。

　　如来当然不会怪他，只是雷霆之怒以细雨清风作结，过后回想，这些女仙娥怕是更要爱他外冷内热，面硬心软了。

　　他素来不惧喧嚷，善于闹中取静，但并不代表他就当真喜欢热闹，此际耳目重归寂静，唯独好友在前，身后星光潋滟，脚下浮云冉冉，心中反倒愈加安定欢喜，他走上前去，“走吧。”

　　观音皱眉，“干什么？”

　　上神抱臂在怀，老神在在说得理所应当，“我的宾客可全给你赶走了，接下来你不陪我，谁来陪我。”

　　“刚才的账我都还没跟你算。”

　　“改天你禀明帝释天，叫他来跟我算。”

　　“如来，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

　　“不是不敢，是你不会。”

　　“哼，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

　　藤花深处一张云筵，二人比肩并坐，把杯对饮，花下流光飞舞，衣上风吹露散，头顶星河漾起浮波，月华如练为玉树琼林罩上纱帘，观音大神肤白如玉，杯酒入喉，两颊眨眼便飞上红晕。

　　如来笑着瞧了半晌，递出去的手却在触碰到那抹晕红的一瞬间，转而不着痕迹轻轻掸去他肩头的落花。

　　杀心观音拿出路上得来的那两枚鸟蛋，“听说凡人生辰都吃这个，纳吉迎祥，祛邪消灾听来滑稽，但寓意尚可，给你吧。”

　　如来大神好不诧异，“你莫不是为了我专程走了一趟凡间道？”

　　杀心观音瞥他一眼，不以为然的神情明明白白就是在说，你这个年年过的生辰，还不值得本神花这么大功夫，“一个神官赠我的。”

　　如来剥开其中一枚照直送到对方面前，身边人立时嫌弃地别开脸去，“你给我做什么？”

　　“纳吉迎祥，祛邪消灾，自然是与你有福同享。”

　　杀心观音一向不涉凡间之物，挣扎良久才在对方坚持的目光中，不情不愿抬手接下，“我可不会与你有难同当。”

　　如来听说也不恼，反自怀中取出一只金刚降魔杵，径直套头挂在他颈上，“这是我费了好大功夫炼制的法器，愿你永生安乐静喜，无忧无怖。”

　　观音低头望着胸前垂落的物件，眼中露出少有的疑惑神情，以神魂炼出的法器，可不单单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分明是你的生辰，为何年年礼物总有我一份？”

　　如来当然不会说，这本就是你的生辰，这是他与天众共同的秘密，或许本不该成为秘密，但一万年了，这样下去似乎也很不错，“你又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不如同我一起过。”

　　杀心观音握着掌心里贵重无匹的礼物，不合时宜地拧着眉头，“我可没有收礼的习惯。”他想了想，又转念释然，这人的礼物，他收了就收了，好像也用不着不好意思，他摊开手掌，掌心五色莲光中幻出一条手串，“拿去吧，好听的话没有，心意你懂得便是。”

　　如来微微一怔，集五色天华成五色莲珠，须以灵躯采天地之华，以心炉锻五色之光，以泪泉涤六尘通五蕴，没有万年的功夫，断然得不来这宝物，“你我之间，当真有必要礼尚往来？”

　　身旁的大神捻腔作调，故作难为轻哼一声，“今年不给你，来年也要给你，只是害得我来年又要费脑筋。”

　　莲珠爬上手腕，五色光为缕，千丝万缕结作护体金刚结，观音妙法加持五色莲花，合为善见菩提印，如来放下袖口藏起腕上沉甸甸的心意，伸手猛将身边人拉起来，“若为来年烦恼，那不如参考一下同僚们都送了我什么。”

　　“能送什么，还不是老一套，你能不能不要拉着我？”

　　玉桃感到他来天界的第一天，就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大错，下界如此大费周章办喜事多是男婚女嫁，怪他不曾细问，同僚又说得不清不楚，结果他沿着上神指的那条金光大道回了神殿之后才知晓，旁人送的都是生辰礼，他居然稀里糊涂送了份新婚吉礼！

　　眼见前方不远就是琅嬛仙境，满头大汗的神官终于忍不住长舒一口大气，只盼上神还没瞧见他那篮“枣生桂子”，原本一片好心想呈些喜气，这下可千万莫惹恼了大神，将他一掌拍下九重天才好。

　　他小心翼翼避开路上遇见的天众，悄悄溜入仙境，谁知到了地方半个仙侍未寻得不说，连白日里那些天女也全不见了踪影。

　　他心道果然白跑一趟，正要沮丧离去时，却忽听远处隐约有人声传来。

　　小神官吓了一跳，犹豫一瞬又大着胆子朝前走了一程，最终在星河之下那片飞帘流瀑一般密集幽静的藤花林中，看到了两位上神，其中一位白日遥遥一瞥，风度已惹人侧目，另一位看似高高在上，令人望而生畏，却也能替一个无名神官亲自划云指路。

　　花瀑下随风飞舞的落花像翩跹流动的蝴蝶，云筵之上两位上神相顾把杯，笑语频频。

　　那一位白日里本就惹人侧目的风度，在夜色中独对一人时，化为毫无保留的温柔爱重。

　　另一位此际月光落满襟怀，那双凌厉的眼眸也不知不觉载满了一池星晖。

　　他看到自己送的草篮子空荡荡挂在花枝上，红枣摞在玉盏中，花生洒在云筵上，如来上神手里捏着桂圆，观音大神正低头剥开莲蓬。

　　小神官心头一动，默默取出怀中的仙箓，在崭新的卷首，情不自禁记下了他所认为的，作为新一任的天界史官，必须记下的第一件大事。

　　如是天上，如是人间。

　　神仙眷侣，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