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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可知潜龙待风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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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二日,芒种。
日头已经有些火辣辣的了,春日的和煦已不见影踪,即使在大宋北边的献县,也已经蛙声阵阵,蝉鸣噪人了。
半个月以来,高阳关内也混进了不少以卖粮、送柴为名的斥候,陆陆续续传来了一些消息。
而余润新大人的伤势很快好转,这些日子已经行动自若,看他对戚少商和无情的态度依旧是客气有礼,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
顾惜朝以医者的身份暂时呆在献县,自余润新和戚少商伤势痊愈之后,就离开献县的知州官邸,在县内租了一间屋子住下,在县内的医馆‘同泰堂’暂做坐堂大夫。
天气晴好,医馆病人也不多,看着药炉的童子正伏在捣药的案几上流着口水打瞌睡。
顾惜朝倚在窗边的竹椅上,翻看书卷,看得正是之前在云台观偶得的那本《蛰龙法》。
最初的日子还没有发觉,闲暇时偶尔翻了几次,发觉居然自己按惯例练气入静时,丹田内原来堵塞狭小的状况居然不知何时有了改善,在呼吸间,隐隐有久违的真气丝丝缕缕自奇经八脉向着丹田汇聚,虽然极微弱,但是和这几年来无法动用真气,浑身气脉堵塞的情况相比,完全不同!
顾惜朝原本就极聪明,一时触发灵机,想起自己和以往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读了这本《蛰龙法》!
几年来,虽然顾惜朝早已经调整心态,接收了自己武功全废的事实,但是,毕竟自幼刻苦习文练武,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有那一身可与天下英雄一较长短的实力,一朝尽废,那心情不是用失落便可以形容的,而此刻发现居然还有重新练气的可能,就是顾惜朝也不由喜动颜色!
自那一天开始,顾惜朝一得空,就开始细细研读这书,反反复复,这薄薄的册子早已背的烂熟,连那个词在那一页都已经深刻脑海,但是细究其意还是发觉有许多晦涩之处,但是就这么放松了心情,一遍遍诵读,体内气机也自然而然跟着书内图谱上的穴道经脉流转。
这书还有一点怪异,每次越读越困,气息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若有若无,细如游丝,顾惜朝在习练书中吐纳之后,再无失眠之忧,倒是常常在坐诊时就有些瞌睡的征兆。
此刻,医馆大堂里静悄悄的,角落里的熏香炉里袅袅升腾着安息香和沉香混合地镇定药香,窗外有暖风吹拂,顾惜朝看着看着,不觉又一次,呼吸沉缓,陷入似醒非醒的梦里。
戚少商走进医馆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情景,微斜的日光,自大堂侧面的窗子透进,将那人倚在窗边的身影,笼在温和的光晕里。
那人一手垂落,手边跌着的书在风里翻动着书页,宽大的衣袖覆在青石地面上,带着放松无虑的意味,凝重的医馆大堂里因为有了这样一份闲适,而显得温馨安宁。
戚少商轻手轻脚走过去,俯身拾起书卷,搁在了桌子上,顺手将自己的外袍除了下来,披在了顾惜朝肩背,天气虽暖,毕竟入睡时易感风邪。
看顾惜朝睡容平静,几缕卷发覆在面上,带着些许孩子似的稚气,戚少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撩开那些卷发,指尖触及顾惜朝的面庞时,心里却是微微一惊,那样冰冷的温度,绝不似常人入睡时略高的体温!!
戚少商凭借远高于常人的镇定才按捺住心头涌起的惊惶和不祥的念头,再一次伸手搭在顾惜朝的额上探看,触手之处依然冰凉的一片,再探鼻息,居然毫无声息!
戚少商的脸色也不由变了:难不成余润新发现了顾惜朝这医者的身份有异,而突施毒手?以顾惜朝此际的身手绝非余润新的对手!
戚少商有些慌乱地抄起顾惜朝垂落的手腕,搭上了顾惜朝的腕脉。
就在戚少商暗悔自己没有顾虑到顾惜朝的安全这一刻,却发现手指下按着的腕脉似乎有些动静,细细体察,却发现那脉动正由许久搏动一下,到开始平稳跳动起来。
戚少商一怔抬眼,却看见顾惜朝正带着些困倦和茫然张开了眼眸,墨黑的眼就这样带着些疑问直直地望向自己!
两人视线相对,戚少商才尴尬地发现自己正怪异地握着顾惜朝的手腕,不由大窘。
倒是顾惜朝,呆了一呆后,猜到了事情的大概缘由,于是展颜一笑,那样眉眼舒展的一笑,令戚少商心里怦然一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这样缓缓的在两人间弥漫开来……
顾惜朝直起身子,肩上衣物滑落,顾惜朝伸手捞住,已看出是戚少商今日常穿的外衣,当即递回给戚少商,低声道:“多谢!”
看看戚少商接过衣物,却还是有些呆滞,不由挪揄道:“怎么?刚才想到来搭我的脉?莫不是想来同泰堂做学徒?可惜这儿庙小,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仙呢!”
戚少商有些讪讪,好在被顾惜朝讥刺多了,这种程度早已习惯,于是问道:“你可是在练什么功夫??适才我见你声息全无,下了一跳,这才搭脉查看!”
“声息全无??”这下轮到顾惜朝吃惊了:“你是说我声息全无?我不过是小寐片刻啊??”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神情不似作伪,就道:“真的,刚才我进来,看你入睡,怕风邪入侵,所以给你搭件衣服,却发现你脉息停滞,吓了一跳!”
顾惜朝的听他这样说,眼光转到戚少商手里的衣服上,心里一暖,微笑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呢,最近只是看着这书练气而已,虽然不指望能回复旧时的武功,但是有些自保能力总是好的,才练了十几天,也没看出什么进展来,却原来我入睡时已经收敛气息到这样的状态了吗?”说着把桌上的书拿起来递给戚少商,示意他看看:“也不知道这状况是好是坏,但是每次醒过来总觉得神清气爽,应该不是什么坏现象吧?”
戚少商也有点好奇,接过书来翻了翻:“蛰龙法?名字不错,里面不似什么武功秘籍啊?”
“嗯,既没有招式、也没有如何运气收放,的确不是武道功法,但是引气流转,定神静心倒是很有用处。”顾惜朝起身到药炉边,搁了只紫砂壶在炉火之上。
“蛰龙法、蛰龙法??”戚少商反复吟诵了几遍:“潜龙在渊……要积聚多少岁月的修为才能一飞冲天,化作九天之龙,扶摇万里长风呢?”
顾惜朝怔住,因戚少商这一席话思绪万千:伏在深渊里,未能生角披鳞的幼龙,吞日月之精,熬万年寂寞,却不急不燥,化清风为呼吸,擢地火为骨血,终有一日会自睡梦里醒来,化蛰龙为腾龙,遨游云霄,再无拘束!自己此时,可是困在深渊里的龙吗??
接过戚少商递过来的书卷,顾惜朝回过神来,问道:“大当家这几天不是忙得不可开交吗?如何有空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戚少商道:“你给我看了本书,我也给你看一本!”说着自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木匣,递了过去。
顾惜朝看见那木匣,脑中电光火石般的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在那个小小的东陈镇的客栈里见过的那深夜一幕,那晚带着木匣离去的骑士俱已死去,却没有料到那只引来祸患的木匣居然出现在戚少商手里!
顾惜朝震惊之下脱口而出:“推背图??”
戚少商也是一怔:“你知道??”
说话间,木匣已经揭开,里面搁着一本发黄陈旧的书本,看着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保存的虽然好,但封面上都有了一星半点的霉迹。
戚少商想起东陈镇那晚之后曾在客栈里遇见过顾惜朝,不过当时顾惜朝依然带着鲛人面具,化身甘且宁而已,怪不得也知道这盒子里是推背图呢!
于是戚少商把那日离开后,偶遇天狼十六圣中重伤将死的邱刚成一事细细说了,顾惜朝又将之后在东陈镇树林里发现的十六圣遇袭的情况讲了一遍,两人所见互补,虽然明白了大致的情况,却更加觉得眼前迷雾沉沉。
顾惜朝说道:“邱刚成托你把书送去明教在西京的分坛??”
“不错,之后我也动用金风细雨楼的探子查了一下,这明教的护法吕将在江湖上名声不显,是江浙一带有名的才子,不知如何倒成了明教的护法。”
顾惜朝拈起书册,翻开看了起来:“初初一看,这书和一般的推背图也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我和追命路过河间府时,还遇到有人为了《推背图》动手争斗,似乎在温家旁系的温禹城手里也有一本特殊的《推背图》!”
“两本??都是袁天罡真迹?不太可能吧?”戚少商道。
顾惜朝咬住下唇,思考了片刻:“线索太多,一时还理不清楚,但我肯定,这书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因果掩埋着,不会就如表面上这么简单!高阳关、推背图、明教、岐黄殿似乎都有些看不见的丝线连接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