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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杏花疏影月下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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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杏花随风飞扬了满天,戚少商却看不见身周的飞花,听不见身后的呼喝和打斗,眼里只有一个人。
或许容颜如此陌生,但是那掩盖在温润眼光下的狠绝之意,在平静脸容下的郁郁神情却绝不陌生!
那书生扔开沾满了血痕的短刃,走过去,自地上抱起吓呆了的小豆,小豆回过神来,埋首在他的怀里,哇哇大哭。
戚少商满腹都是疑问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春风带着暖意吹在面上、发间,血的气味却正在飞花间蔓延,刀剑交错,拳脚相交的声音暂时掩盖了疑惑的眼光。
戚少商长剑划出惊虹,纵身掠入战团,接下了与追命相斗的那个中年人凌厉的招式。
追命体力已然不支,趁机后退,跃到了树下,伸手抹汗:“呼……累死我了,这混蛋功夫不错!”
转头看见甘且宁脸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甘且宁看他一眼:“追命,去吃药,药碗我搁在后院的石桌上了。”
追命看着场中李坏对着那两个灰衣刀客,已经有些吃力,毕竟旧伤初愈,内力虽然流畅,体力还未跟上;当下说道:“等会儿吃,我去帮李坏!”白衣一扬,犹如晴空之鹤在杏花影里掠过,带起花雨纷纷。
严屹峰已死,小豆已是安然,刘一壶没了顾及,便打算加入战团,却看见这里李坏、追命掌击足踢,打得那两个灰衣刀客没有还手之力,那里那个突然而至的剑士妙招频出,教那中年人左支右绌。
眼见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刘一壶大是失望,只好蹭到甘且宁那里去凑热闹:“甘小子,那个年轻人,你认得??”
甘且宁道:“嗯……”
刘一壶又问:“我刚才听他叫你顾惜朝??”
甘且宁:“嗯……”
刘一壶道:“顾惜朝?听说有个叫这名字的人曾经血洗连云,逼宫紫禁?!”
甘且宁道:“嗯……”顺手用手巾给小豆擦了擦鼻涕。
刘一壶看他没什么反应,只好下狠药:“你就是那个在逃钦犯顾惜朝?!”
甘且宁继续看着场内的激斗:“是,我就是那个顾惜朝!!”
“顾惜朝……”刘一壶迟疑一下,继续道:“那,那个认出你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顾惜朝道:“我没有朋友。”
沉默片刻,才道:“那个人,叫做戚少商……”
刘一壶一怔,不禁转过头去看那场中的男子:那剑光如同云影,将那从容击刺的身影环绕,身姿潇洒,剑势纵横,宛若游龙在天,的确当得上九现神龙的美名。
刘一壶呐呐自语:“原来是以前连云寨的大当家啊……”
日影西斜,落英缤纷,杏花风里,杀气渐渐消弭……
追命飞足踢中灰衣人的肩膊,“喀嚓”一声,那肩胛处的骨头已经断裂,手中的长刀也“啪”地落在了地上。
那灰衣人面色惨变,拔身急退,追命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追击?
身形一晃已挡在了那灰衣男子的去路之前,那灰衣人未断的左手一翻,一柄短小银钩倏然划出,劈向追命的脸庞。
追命侧身一闪,长腿横踢,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腰眼上,将那人踢向一旁。
那人几个翻滚,就待站起,不防身后树下那书生和老叟同时出手,不仅身上要穴被竹杖重重点中,更有十数枝银针插在了身上数个大穴之上,顿时动弹不得。
追命以手撑膝,喘了口气,回过头来,却看见跟李坏对局的那灰衣刀客已返身向着杏花林外逃去,李坏却站在那里不动。
追命急了,身子一动就要去追,却看见霞光夕照间,有星光似的刀芒一闪,没入了那灰衣人的背影……
追命怔住:“小李飞刀??”
奔过去一看,那灰衣人已断了气息,于是嗤之以鼻:“我说李坏,你够没用的,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你看看我,那可是生擒活拿的哦!”
李坏苦笑:“是,是,捉拿人犯,我等小民哪里能和崔大人媲美啊?不过草民我实在不行了,好歹大人过来扶一把如何??”
追命这才看见李坏额上尽是黄豆般的汗滴,连忙走过去撑住了李坏。
顾惜朝皱眉道:“前辈,怕是李坏的伤口裂了?”
刘一壶“哼”的一声:“哪里这么容易就裂开?都十来天了,顶多伤口未曾痊愈,抽痛些罢了,这小子壮实,没事没事!!”
嘴上这么说着,到底还是过去,查看起李坏的伤势。
与戚少商对峙的中年人武功最高,眼看人手已经折损殆尽,双手一扬,衣袖间飞出一物,呼啸旋转,直扑戚少商的面门,戚少商挥剑挡开,金属交击的声音乍响,那物事却旋转回击,戚少商一剑刺出,直指那金属物事的正中,“当”的一声,那东西落在了地上,却又是一柄尺把长的短钩。
这么阻了一阻,那中年人已经掠出七八丈,转眼没入林间。此刻天色正是渐渐迟暮,待戚少商掠过去查看时,那人已不见了影踪。
刘一壶过去拾起那落在地上的弯钩,沉吟起来,追命说:“这东西不多见?!”
刘一壶点头:“不错,用这样的短小弯钩做暗器的的确没有听说过呢。”
李坏道:“听说明教里有个叫做厉天闰的擅长使刀和短钩,不知这几个能使短钩的和他是不是有点渊源。”
追命奇道:“明教?明教总坛听说在江南一带,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刘一壶皱眉道:“奇怪,我和明教素来没有什么瓜葛,今天居然找上门来?”
追命说:“也不见得一定是明教,我听严屹峰这小子的口气,似乎还是觉得你杀人夺书了!那小子说是江南七佛门的弟子。”
刘一壶哼道:“那些家伙看着也不是什么善类,假装拜访我殿,开门就突施辣手!”
李坏笑道:“反正有俘虏,问问清楚不就行了?”
追命觉得好似一直没有听见甘且宁说话,转头过去看看,却看见甘且宁脸色冰寒,站在那灰衣俘虏的身边定定地看着什么。
追命顺着甘且宁的目光看去,却发现戚少商的脸色也有些僵硬,两人正默不作声地相对无言。
追命问:“甘且宁,你和戚大哥认识?”
戚少商忽然开口:“顾惜朝,你武功全废了??”
顾惜朝不发一言,抱着小豆转身就进了岐黄殿的大门。
追命茫然:“戚大哥,我好像刚才听见你叫顾惜朝……”
夜色渐渐浓重起来了……
追命没有心思理会那个俘虏,自有岐黄殿内掌刑堂的门人带去审问。
刘一壶押着李坏去了药殿治伤,追命急急在药殿喝了药,拖着戚少商直扑客人暂住的东厢。
穿过中堂,四处廊檐下的灯笼已在婢仆的张罗下,逐一地点燃了,在夜色里,点点红艳,很是温暖。
戚少商拎着追命问了几句如何遇见顾惜朝的经历,追命三言两语地说得飞快,两人都没能把来龙去脉整理出条理来。
还没走到东厢,小豆清脆稚嫩的读书声就传了出来,正是小豆每天必读的《幼学琼林》。
戚少商问道:“追命,这孩子是谁?”
“是甘且宁的儿子啊!”想一想,又道:“甘且宁就是你说得顾惜朝啊!这么说,甘小豆其实是顾小豆??”
戚少商皱眉:“我没听说过顾惜朝有孩子。”
追命道:“你们深仇大恨,他有儿子来跟你报喜?他说不定怕你斩草除根呢!”
戚少商气结:“你觉得顾惜朝失去踪影才两年,就会有个五六岁的儿子??”
追命说道:“说不定是以前就有儿子,你不知道罢了?!”
戚少商摇头:“不,我知道,顾惜朝和晚晴小姐成亲不久就到连云寨来追杀我,不可能有孩子!”
追命搔搔头,击掌道:“我懂了!”
望着戚少商投来的疑惑的目光,追命很有把握地道:“这就是说,其实,你认错了,这就是甘先生,根本不是顾惜朝!!我想呢,当初在紫禁叛乱时远远见过顾惜朝,隔得太远,也没能看仔细,但是的确和甘且宁一点都不像呢!!”
戚少商无语,良久才道:“追命,你精于追踪,应该知道,有些东西容易掩盖,但是有些特征却怎么也无法掩藏的!”
追命点头同意:“不错,气味、习惯、还有处事的手段,都很难完全掩盖,但是这甘且宁嘛,自从我闯入他们家以后,我没有觉得他似那个丧心病狂的顾惜朝。”
“丧心病狂?”戚少商缓缓咀嚼这几个字:“或许,他只是太急了,急着要在九霄间翱翔,却没有等到适宜的风吧……”
追命侧头看他:“你要是确定他是顾惜朝,你打算怎么办?”
戚少商怔然,停住了脚步,此刻月行经天,清光如水,戚少商的心却比这清朗的月光还要虚浮,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戚少商悠悠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转身离去。
追命道:“戚大哥,你不去见顾惜朝吗?”
戚少商摇摇头:“我要想一想,我到底要找那个人做什么!”
追命有些疑惑地站在院子里。
客房传来的读书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琴弦拨动的声音传了出来,玲珑地散在风里。
那样琤琮的旋律却在平和舒缓间带着一股苍凉寂寞的意味随着风逸散开来,将走入回廊的戚少商的心,撩拨得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