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委托（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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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医务室内便肉眼可见地剧烈晃动起来，连看似坚固的墙壁都瞬间裂开可怕的缝隙，犹如丑陋的蜘蛛一般不停向四周攀爬着，随即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比起普通的地震，这更像是什么恐怖片的开场前奏，还是附带4D立体环绕式体验的那种，完全能将恰巧目睹这一幕的家伙吓得几夜睡不着觉。
然而，察觉到异变突发的树里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抓住了阵法自行崩裂的时机，再次压低声音进行着逼问：“告诉我，想对鸣瓢动手的连环杀人魔究竟长什么样子，你一定要尽最大努力说清楚才行，否则——”
他刻意停顿下来，松开了原本按住对方肩膀的手指，仿佛随时都会无情地抽身撤离，将“后果自负”这一中心思想传达得万分明确。
毕竟他可没有必须要去拯救别人的责任和义务。
或许是被他好似厌烦一般的态度所刺激，始终保持着被动的当局者忍不住伸出手臂，第一次尝试着主动去挽留。于是下一刻，她便好似咬钩的大鱼一般，成功抓住了少年略显纤细的腕骨。
“我、我说……你不要走……”
深陷于恐慌情绪的女性哆嗦得愈发厉害，一双棕色的眼瞳中却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以及近乎仇恨般的灼热焰火，连带着声音里都充满了拼命想要活下去的热度。
“——他长得很高大，灰发灰眼，总挂着、挂着虚伪的笑容，哪怕在杀人的时候也是如此……”
硌啦、硌啦、硌啦。
伴随着她口中吐露的答案，整个空间开裂的速度进一步加剧，仿佛年久失修的房屋般掉落着石块碎渣，想要将室内交谈的两道人影彻底掩埋其中。
树里虽然目不能视，但身体的反应却并没有慢上几分，倏尔抬手拂过她萎缩成一团的身体，轻轻松松地将试图砸下来的硬物精准扫开，朝着不远处的桌面飞了过去。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结实的书桌居然被几块不大的石头撞得整个塌陷，转眼间就变成了几截零散的木板。
光是听那番动静便足够令人跟着手疼。
偏偏他的神色动都不动一下，依然是淡定无比的模样，只当自己随手拂开了飘落的杨柳毛絮，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他也并未因此分神，照旧很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冷不防开口直击靶心，“这么说，你其实是见过他杀人时的样子吧。先不要急着回答，我只给你一次说出真话的机会，考虑好再告诉我。”
意识到自己在情绪失控下不小心暴露了太多的讯息，身着白大褂的女性猛地僵住身体，万分苍白的面容中闪过一丝无力且畏惧的神色。
（答案当然是……）
时间好似忽然变得无比漫长，无论是向他们掉落的碎石块，抑或周遭嘈杂的声响，乃至窗外滑过的微风都在一秒间扭曲拉伸，延展为光怪陆离的模糊世界。
紧随其后地，便是一段以不容抗拒的强硬手法挤入脑海的记忆碎片。
——朝着身体袭来的重拳、无法逃离的绝望感、被殴打至每根骨头断裂扎入内脏、无法避免的死亡结局……
由于入侵脑内的画面实在是太过真实，被迫体验虐杀过程的猫科动物不自觉露了部分的兽化特征，使得两颗尖尖的牙齿从唇边探出少许，大有把胆敢对他下手的狂徒就地撕碎的架势——不过在进攻之前，他还是利用最后的理智强行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如果受害者真的是他，又怎么可能毫无还手之力，任人殴打致死呢？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压了压突突胀痛的太阳穴，顺便借此用掌心盖住了即使失去视力却仍然转动着奇异光泽的兽瞳，以免自己不小心伤到了对方。随即他语气发沉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被'杀'的人是你吧，浅田医生。不，应该是操控着大家来引导我，只敢藏在幕后的胆小鬼……你是想借我的手来除掉刚刚画面中的男人，为自己报仇吗？”
“我绝对没有恶意……”
意识到自己所布的局已经被眼前思维敏捷的少年看透了大半，不愿现身的特殊能力者依旧使用着「浅田医生」的躯壳，以微不可闻的音量嗫嚅着：“请你救救她，也救救我，救救我们吧，拜托了……”
说话的同时，她所构造的世界就像是漂浮于海面之上的冰川，再一次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坍塌，从高处不停滑落着雪崩般大块大块的苍色碎片，朝她所在的位置接连不断地砸了下去。
大约是出于不想伤害他人的心情，坠击的伤害范围她尽可能控制在仅仅毁灭自身的程度，根本碰不到相距半步的树里。
最后她深深地凝视着承载众多希望的娇小身影，眼中由悲怆和麻木交织而成的复杂神色不由渐渐褪去，短暂地化为暖融融的辉光，仿佛是接收了太阳的温度，于是连湿润的瞳仁都变成了蜂蜜般甜美温柔的色调。
她不知道面前的少年在大家的眼中是怎样的形象，但当她第一次发现他的身影时，便已经被其周身隐隐散发的光芒所吸引，变得没有办法挪开视线。
——所以她才会在几近绝望的情况下，仍怀揣着微弱的勇气，去试着抓住看似幼小的稻草吧。
——她甚至有种莫名的信心，觉得只要是他的话，就一定能够打破长久笼罩着她的绝境……
（因为无论是多么浓重的黑暗，都终将被光明所驱散啊——）
这是她第一次可以在死亡将至的时刻里安心地闭紧双眼，等待着意识脱离属于自己又没办法自如控制的世界，重新回归现实当中。
但在她就此殒命之前，却忽然察觉到对方的手猛地翻转一圈，反过来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用力拖拽着她向暂时安全的地带飞速奔去。
她本能地惊叫一声，任由声音淹没于身后“雪崩碎块”制造的轰鸣声和奔跑时不断扩大的风声里。
“你只要放着不管，很快就能脱离这边的——”
“在那之前，你倒是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树里一边竖起猫耳警觉地分辨着危险究竟会从哪边袭来，好方便自己能够带人及时闪避，一边头也不回地打断了对方毫无求生欲的劝告，“既然对我说了'救救我'这样的台词，至少证明一下自己真的很想活下去才对吧？要知道，我可是不会去做无用功的类型，明白了吗？”
“——————————————”
闻言，踉踉跄跄跟着向前跑的女性错愕地抬起头，旋即又好似被风吹痛了眼睛一样，忍不住用指尖擦拭着湿润泛红的眼尾。
可那动作根本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反而令她隐藏许久的泪水如同开了闸似的，顺着指缝汹涌地蔓延下去，逐渐染湿了手掌下的脸庞。
她细白的脖颈忍不住轻轻耸动着，脆弱得仿佛下一秒便会折断。
“呜、呜呜……”不知压抑了多久的情感骤然决堤，却由于太过深刻，反而堵塞住了大部分的声音，使得她仅仅如同受伤的幼鸟般发出微弱的悲泣。
但与深陷泥沼时绝望的恸哭不同，此时的她完全是如释重负一般、畅快淋漓地宣泄着长久积攒的无助与苦痛，只感觉内心深处的阴影都随之流了出去，重新被一种轻盈温暖的物质所填充。
（说着不愿意去做，可实际上根本就是在做完全相反的事情……猫应该算全世界最不坦诚的生物了吧？实在是令人无法拒绝的温柔啊……）
为了不使别别扭扭释放善意的猫科动物感到害羞，她压下心中的感慨，尽量勇敢地仰起头，以略显哽咽的哭腔大声表明着心迹，“——无论遇到多么可怕的险境，我都想要继续活下去！拜托你了，请救救我，不要松开我的手！”
“很好，这样才对嘛。”
得到满意答复的树里脚步一顿，整个身体倏尔伏低，由单薄的人形体态转化为成年猎豹大小的矫健兽形，不计前嫌地甩开尾巴卷住身旁人往自己的后背一抛，顺便下达了作战指令。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颠簸，但我一定能安全地带你逃离这里。你只要记得不要冲着我的耳朵大喊大叫就好，不然会出事故的。”
“好、好的……”
首次搭乘如此奇特通行工具的女性不由紧张得直结巴，有些无措地审视着黑色绸缎般亮滑的毛发，试图找到一个能让自己狠下心去抓住的地方——但很快她就失去了这份思考犹豫的空暇。
咯啦、咯啦、咯啦啦……
自某处再度传来无比不详的崩塌征兆。由于整个空间太过开阔，导致声音来回飘荡，根本无法分清具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还是所有的地方都在跟着一同崩裂。
她身下的大猫机警地来回摆动着软薄兽耳，在听见状况不对的瞬间，便以后爪蹬地发劲，奋力向前一跃，成功闪开了差点将他们同时压成肉泥的巨石攻击。
“轰轰轰——！！！”
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它们撞击引发的强烈震颤，不光是脚下的地面，就连周遭的空气都被扭曲成狂暴的气旋，如同龙卷风般裹挟着碎渣石块，朝四面炸裂开来。
那简直像大自然版的机关枪，全方位地进行着无差别的扫射，将力所能及的地带都打成了筛糠一样破破烂烂的洞眼。
而毫无疑问地，树里和他所保护的特殊能力者就站在灾难场的范围之内，稍微不留神，便要手拉手一起迎来死相凄惨的标准结局。
“我、我……”自觉拖累了他的女性咬住唇瓣，将它们碾得血色全无。若不是她已经答应了好好活着，绝不能轻易放弃生的希望，恐怕此时又要说出“抛下我就可以结束”一类的台词。
不过她无力反抗命运的日子注定于今日得到终结。
“不要说话，小心会咬到舌头。”
载着她的黑猫口吐人言，一句话便堵住了她的所有声音。为了弥补自己双目无法视物的短板，他凭着其余感官来判断前进的方向，不停歇地跳跃躲避，一边动用急智，在短短几秒钟内就琢磨出了最合适脱困的解决办法，“你的能力里应该是包含记忆传导吧？不管你能不能做到，总之试试看，将你看见的东西通通送进我的脑袋里！”
大概是牢记着他的叮嘱，外加被极速奔跑的冲击感吓得没办法出声，下意识环住他脖颈的女性只是将脑袋埋得更深，用力地点了点头。
树里其实不习惯被人抱得太久，但迫于形势，便容忍了对方快要把自己勒死的猪队友行径，一门心思捕捉着风里传来的种种响动以及气流的变化，再借由身体的本能和多年实战训练得到的经验去改善此刻的弱势，尽量支撑至自己发现「世界出口」的那一刻。
超出寻常人认知数十倍的大猫踩着满地的碎石，如同没有重量的黑影，以与生俱来的优雅姿态辗转腾挪，活似从出生开始便在如此严苛的地域存活，看起来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蔑感。
不过，就算他动作的灵活程度没有降低太多，并且随着摸瞎时常的增多变得越来越熟练，但还是不免让他觉得有点郁闷。
（可恶，偏偏之前弄伤的是眼睛，换成其它部分肯定都不会感到如此吃力……）
（现在搞得我都要真心记恨起那个半夜里胡乱火拼的家伙……等我找到了你，你肯定就完蛋了！）
猫老大一爪子拍飞了前方拦路的障碍物，颊边几根长长的须子也跟着怒气冲冲地抖动几下，造成一种他好像已经骂出了声的错觉——当然，在D伯爵的精心教育下，他知道最凶狠的骂人词汇，撑死就是不痛不痒的那么几个而已，比如“混球”之类的。
所以说，那个长着橘毛的混球，你等着吃尽苦头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委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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