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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决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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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春柔仍在笑,仲雪松和谷光光都不说话。
沈桓心想,完了。
完了啊,江堂主,你的几位同僚,甚至都想不起你,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只是一时忘了,但这个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大信啊……
仲雪松忽咳了一声,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文春柔笑道:“哈哈哈,原是如此?那谷光光,你又是什么理由?”
她迫不及待地看向谷光光,谷光光被她看得:“……”
谷光光缓缓一笑,道:“也不能完全怪我,他向来不喊我师兄,我自然也不大记得这个师弟了。”
文春柔听得,倒点一点头,道:“你说的很有几分道理。”说罢,哈哈大笑。
仲雪松和谷光光也跟着笑了笑,仲雪松道:“信中只说江淮犯错须得我们商议,决断是否免去他堂主之职,不知他究竟做了何事?”
原来信中并没有说江淮做了什么?沈桓心下庆幸,忙道:“并不是什么大事……”
说到一半,便被文春柔笑声盖了过去,文春柔笑得厉害,道:“宫主,哈哈哈,实在对不住,这也太好笑了……哎,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沈桓心中一紧,又一松,文堂主,原来你和江堂主还是有几分袍泽……
文春柔笑续道:“……以江淮那脑子,做出这事来是半点不奇怪!哈哈哈,他先对玲珑出手,反倒中了春华之毒,中毒之后又不以内力逼毒,反而以此哄骗宫主,叫宫主误以为他是中毒要死了,反害得自己变得全身皆绿!哈哈哈,都是自作自受!”
沈桓:“……”
果、果然并没有什么袍泽之情!
但下一刻,却听仲雪松道:“竟对婢女出手,还未躲过春华一闪,他平时修行看来是十分的懈怠了,欺瞒宫主也是大罪,确实该罚。但若只是因此就免去他堂主一职,想来宫主也会觉得有些过重了吧?”
咦、咦,咦!仲堂主!
沈桓不敢置信地看向仲雪松,可所见确凿无疑地是仲雪松也正目光慈和地看着他,甚至微微朝他一颔首。
这一刻,一切尽在不言中,沈桓笑道:“是,仲堂主说的不错。”
仲雪松一直看着沈桓,此时也笑了一笑,欣慰道:“仲某明白啦。”他道:“请宫主放心,这事我们一定处理妥当。”
嗯嗯!我放心!沈桓不再多言,只期待地看着仲雪松。
仲雪松又朝沈桓一笑,才看向其他人,道:“既是如此,那症结便只有出在江淮所为之上,他当是做了其他事,或者是他究竟是如何欺瞒宫主?信中说免去江淮堂主一职提议,全是所有婢女之谏言,她们实在是容不得江淮如此卑劣之人竟做堂主,纵然违逆宫主,也要请我们几人决断一二,且与仲某细说,他到底做了什么?”
啊、啊,啊?仲堂主?
沈桓难以理解地看向仲雪松,可所闻毫无转圜……为什么,突然就又又峰回路转了,信中怎么是这么写的啊……怎么说,他好感动又好无言,百感交集,玲珑她们这么维护他,可、可是江堂主……但玲珑她们这样的心意,他都还不肯成全,未免太过分了吧。
正所谓愿赌服输……只是输了的话,惨的是江堂主啊,要不他还是再挣扎一下吧?
沈桓陷入两难,眼睁睁看着玲珑上前一步,道:“仲堂主,便由婢女来说吧。”
玲珑道:“江堂主对婢女出手,算不得什么,但他欺瞒宫主春华为杀人之毒,其罪一。其罪二,他害得宫主……他……”她说着,哽咽失声,眼中含泪,仿佛将要说出口的话让她难过至此,不能成言。
仲雪松神色微肃,他道:“他害得宫主怎样?”
此时其他婢女也是低头垂泪,玲珑泣道:“宫主仁善心软,竟叫卑劣之人钻了空子!他骗宫主他将死,害得宫主为之心伤落泪!”
她猛一抬头,恨声道:“世上如何有这样的道理,好人就要白白为小人所欺?!宫主心软不欲追究,我等婢女却是不能容忍,今日连宫主这等人物都敢瞒欺,他日又怎知他会做出何等事来?!”
她这一番话落地,仿佛有声,一时无人说话,皆是看她,连文春柔都不笑了。
沈桓也不说话。
玲珑。沈桓怔怔地想,我、我当时也只是落了几滴泪,怎么你说得像是跟江淮犯下捅了我一刀的事一样严重似的……不是,玲珑,你……你别哭了啊。
他从前也就只见过一个害羞看他的圆圆姑娘,到了这里,姑娘们虽然略有不同,也从来都只朝他笑,他没见过姑娘家哭,更没见过姑娘因为他哭,他完全不敢说话,是不是这样的伤心,就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才好,可是,好像其他人都要开始哭了,他都隐约听到啜泣声了。
天啊。沈桓想,别哭了,不然我……我也想不出来怎么办,只有陪你们一起哭了。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他本来克制地绷着脸,接着又想这神情未免太过冷硬,就只好很轻地笑了一笑。
“玲珑。”沈桓话声极缓,声音却很清晰,屋内唯有他似笑似叹的那一句问,“我都未觉有什么……你们怎就如此伤心了?”
“我等、我等婢女,”玲珑道,“所为皆为宫主,宫主落泪,也有我等的过错,我等自责,更为宫主不平,未见得小人被惩处,却是无法不伤心。”随着她话语说尽,室内那细微的抽噎声再藏不下去,有好些婢女都偷偷抹泪。
“……”沈桓慢慢吐出一口气,看向文春柔三人,道,“便是如此,我觉得只是小事,无需对江堂主再加处罚,但她们一片忠心,我也不可视而不见,三位堂主,便交由你们决断罢。”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沈桓想,再说下去要么我对不起江堂主要么我哭着对不起江堂主,就把一切都交给那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袍泽之情吧。
文春柔毫不犹豫道:“革了江淮之职,罚他去守望江!”
仲雪松叹道:“望江?那地方确实很适合去磨磨性子,悔过一二。”
沈桓不说话,只默默地听着,文堂主你为什么就和望江过不去啊……仲堂主,你怎么直接赞同文堂主了啊,你再仔细想想,除去玲珑哭得伤心的干扰,其实江堂主做的事真的不至于……算了我自己都不行。
他甚至现在都还不敢开口。唉,他之前居然还想着什么私下商量,估计也只有和现在一样的结局,虽然谷堂主没说话,但哪怕是二比一,也已经是大局已定了。
正在这时,便听一直不做声的谷光光道:“何日送他去望江?”
啊,稳了,全票通过。沈桓想,江堂主,不是,从此就不是江堂主了……别说袍泽之情,师兄弟情都完全没有啊。
文春柔笑道:“那就商量好了!”又朝玲珑笑道:“玲珑,现下可高兴了?”
沈桓循声看去,正见到玲珑拭去脸上泪痕,半点看不出她方才竟然哭过,她盈盈笑道:“多谢众堂主处事公正,婢女心中正是再高兴不过。”
哎,行吧,至少玲珑你高兴了,至于江淮……反正这会儿他不在面前,他也应该大概或许不会哭,那其他的都好说。沈桓点头道:“既是几位堂主也都认同,那就如此吧。”
众人都无异议,唯有谷光光看了看沈桓,忽笑了一声,道:“不如趁热打铁,这便送他去望江?”又朝屋外看一眼,道:“天色也不算很黑。”
文春柔笑道:“果然是亲师兄,谷光光,我都还没你着急!”
谷光光笑道:“自然,我向来知道他。倘若去问他,他当是会恨不得能立刻受此惩罚。”
文春柔一挑眉,奇道:“哦?当真?”
谷光光笑道:“何必问我,且去问他。”他转向沈桓,道,“不知宫主是否也好奇,想去一看究竟?”
是挺好奇的……还好奇你们师兄弟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沈桓点了点头。
谷光光笑道:“那便……”
忽地,又是一阵大笑炸响,打断了谷光光的话,只听得文春柔大笑道:“这倒好!嘿,正好去看看他变成了个怎样的绿人,也不知他眼珠子是否也变绿了?哈哈哈!”
她笑得几乎站不住,一手抓住谷光光,又松开,用力举高拍他,笑道:“哈哈哈,我才想起来,春华之毒还能麻痹身躯,他那绿眼睛要是转不动了,那才更好看,哈哈哈……”
她又“哈哈哈”地给谷光光背上来了一下,清脆一声响,沈桓都听得耳朵疼,谷光光仍是面不改色地微笑,仲雪松则是习以为常地又喝了口茶。果然是武力值最高的谷堂主!沈桓心生敬意,不易察觉地朝仲雪松那边靠了靠。
文春柔笑道:“走,看江淮去!来,哪一位姐妹带路?”
江淮所在的屋舍恰好没有离得很远,然而众人到得那间屋舍门前时,忽地“砰”的一声从屋中传出,动静甚是吓人。守在屋门外的两名婢女惶然道:“屋中只有他一人!”
众人便俱都抢进门内,沈桓也……门就那么点大,玲珑又护在他左右,他只有走在后面,但忽然,前面的人都停下了,接着,文春柔发出一阵大笑。
沈桓:“?”
他走上前去,在看清眼前情景后,当即也是:“……”
只见江堂主自床榻上翻滚下来,却仿佛四肢仍使不上力,整个人歪歪扭扭地以头着地脚还搭在床沿的别扭姿势倒在那儿,他的脑袋倒是正面向上,见得众人,尤其是看到沈桓,当即神色激动,眼珠努力转动,含混道:“宫……宫主……”
然而他肢体皆是绿色,甚至说话时那不大灵活的舌头,也依稀能见得几分绿意,加上他这姿势,竟活像一只绿色的毛毛虫,很有几分好笑。
文春柔已是笑得站不起身,还要道:“哈哈,眼珠子……倒没绿……还能动……哈哈哈!”
沈桓本已勉强克制自己,江淮已如此惨,怎么还能笑,但听得文春柔这么一说,当即又有些忍不住。
……不、不能笑!
……但是真的很好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