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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皇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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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大殿里空无一人,窗户因为垂帘的遮挡,外面的光线亦无法照进分毫,所以大殿显得更加阴冷和暗淡。
罗刹走过大殿门口,扫了眼殿内自己平日接见群臣所坐的御座,没有停留地背着手,慢慢地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身后一群太监、宫女幽灵般地跟在罗刹的身后,只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昭示着他们的存在。
十三岁的罗刹,虽然年幼,但已有了王者才有的威势。稍微带着些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刀刻一般的嘴巴紧紧地闭着,唯有顺滑的黑发勾出了少年尚存的一丝朝气与灵秀。
御道四周的墙壁上,几盏蟠龙灯快要熄灭之时,几个青衣小太监从旁道走出,将灯油添上,待绿莹莹的光芒重新亮起后,马上又退入了阴影中。皇宫的灯盏,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十二个时辰中没有一刻是熄灭的。
走到殿侧的青石碑下,罗刹停住了脚步,仰起脸看了看刻在上面的碑文。碑是夜王当上摄政王以后立的,差不多有两人高,很厚很宽,由一只巨大的石龟背负在背脊之上,被宫女们擦得明晃晃的,几乎都可以照见人影。上面刻着:
王侯秉德,其邻恭顺
帝王孝德,抚安四级
人告其心,清明安矣
“人告其心,清明安矣……”罗刹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就是这位立下碑文的夜王,心里却有着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些年来,虽然修罗国的疆土又扩大了一倍,可是皇室子弟却频出状况,活着的人屈指可数!朝堂里的老成谋国之辈,更是伤的伤亡的亡!如今的修罗国,表面看起来威风凛凛,可谁又能知道,其实这个国家已经如同劣质的房屋,缺砖少瓦的同时,已经没多少支柱可以支撑了!
罗刹将目光从碑文上挪开,重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当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是戌末亥初十分。
天色更加昏黑,一轮黯红色的满月挂在寝殿的飞檐上。宫墙下站满了手持刀斧的禁军。这些年来,由于夜王的刻意操作,修罗国与各国交战不断,所以罗刹的寝殿中常常闹刺客,因此这里自然戒备分外森严。
晚膳早就备好,满满腾腾地摆了整整十几个桌子,其实能吃的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大都是摆样子的。有的碗里的食物放了起码有一个月了,早已经变质。好在全部盖着盖子,馊味散不出来。
若是按照夜王的意思,怕是恨不得将修罗帝的一切弄得奢靡非常。但是罗刹深知修罗国如今内忧外患,连年征战导致国库空虚,所以一力秉持节俭。羽翼尚未丰满的修罗少帝,或许在某些事情上暂时无法对抗摄政王,但是也不是全然做不得主的!修罗的少帝,可不是个软弱可欺的善茬!
罗刹对着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夜王点了点头,然后两人默默地吃起了饭。
修罗国皇宫的规矩并不多,更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说法,只因为无论罗刹还是夜王,都是冷情冷性的人,没有必要绝不会多说半句,所以才会谁也没有说话。事实上,两人相处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沉默的。
就这样一直到饭快要吃完的时候,罗刹才慢吞吞地开口问道:
“听说皇父安排了十一皇兄作为先锋将军,随护军将军出征,不知何时出发?”
摄政王并不是先帝的亲兄弟,当不得皇叔的称呼。所以罗刹特意给夜王安排了一个皇父的叫法,皇父、皇父,跟父皇的叫法不过是颠倒了一下而已,却可以捧杀夜王,让全天下的人仅仅从这个称谓就能知道摄政王有多么的大逆不道、权势滔天,竟然连修罗帝都要尊称一声皇父!
夜王在老皇帝死后,并没有嚣张跋扈,反而收敛起来,更加显得谦逊、温文。就像老皇帝因为夜王平日的表现,没有想到夜王会矫诏用一个婴儿篡位一样,现在的夜王,也在用忠诚的外表欺骗着罗刹甚至整个修罗国的文武百官,绝不会有人想到这条毒蛇正在慢慢地毁灭着整个修罗国!
但……明白了一切的罗刹又怎会被他的表象欺骗!罗刹借口自己是夜王抚育长大,硬是将皇父这个狂妄的称呼加在了这位养父的身上!
夜王眉头一跳,这是他每次听到“皇父”称呼时的反映。夜王并不会因为这个尊称而忘记自己的臣子本分,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秉持着一向的恭敬,肃然回道:
“回陛下,十一王爷正在向太妃辞行,卯时左右赶赴大军开拨之处。”
罗刹点了点头,转头低声吩咐身边的太监道:
“去太妃那里催促下十一皇兄,务必在卯时前赶到。护军将军为人好胜,刚愎自负,且又治军极严。若是皇兄迟到,纵然皇兄是王亲,护军将军怕也不能轻饶。”
夜王的眉头又是一跳,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罗刹,这位少帝从来不是个多言之人,特意如此嘱咐必然是事出有因,但他却无法从这位少帝的表情上发现任何不妥。
罗刹对于夜王疑惑的眼神视若无睹,挥了挥手,撤了晚膳。又叫来了乐手奏乐,婉转的乐曲声在朱红色的殿梁上缭绕,罗刹一只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皇宫里到处都是夜王的眼线,罗刹每时每刻都在防备着身边的一切,只有微服出宫和听音乐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些微的放松。
将近子时的时候,对于音乐向来并不欣赏的夜王,终于如罗刹所料地告了退。罗刹这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寝宫旁边的小书房走去。
此时夜已经很深,皎洁的月光透过纱窗,投进一片梦幻般的柔光的同时,也带来了远处微弱的打更声。即使是地位再高的太监或者宫女,也没有一个敢于多嘴劝说罗刹去休息。这位少帝虽然年幼,但却行事狠辣,绝不是个轻易能被人左右的主!
书房里早就叠满了从四面八方报进宫来的奏折。虽然每一本都已经由夜王批阅过,但罗刹仍然坚持让自己把所有的奏折再看一遍,不看完绝不就寝。罗刹全神贯注地阅读起了奏折,身子坐得笔直,宛若雕塑一样纹丝不动。熊熊的烛光映照在这位少帝严峻的脸庞上,竟仿佛照出了几丝少年不该有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