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村花遇到剑客》冯山

77、第77章

　　第二天上课时，姜夔发现宋英迟脸色不复往日冷漠，隐约有了笑意，也肯主动跟他说话了。他猜着这必是昨日发生了什么的缘故。
　　果然，快下课时，宋英迟从书中拿出一封信，恭敬的递给他，抿了抿嘴儿，羞声道：“夫子，你看我这样写合适吗？”
　　姜夔接过信，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
　　夔哥，因为家中有急事，所以我就提前同管家回了家。没来得及和你告别，见谅。我已平安到家，安好勿念。至于你和那个小红的那些事情，我听一位小花姑娘说了，不再计较。她和我称赞你许多……我想，一个陌生人都这么相信你，我是你的未婚妻子，更不应当疑心于你。前番故事我们都不要再提起。我们还是为了将来多努力吧。
　　说到这儿，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听说女皇登基，必会很快大考。说不定还会多施恩泽，广纳贤才……夔哥，好事多磨。你不要放弃，再坚持考一次吧。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相信你这次一定能行。”
　　姜夔读了两遍，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他把英迟寄给他的这封信时刻揣在胸口，连标点符号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信上没提起小花，也没有这么多字。况且她一个闺门小姐，又和自己的父亲闹了矛盾，如何得知外面的许多消息的呢？难道自己收到的那封信不是她写的吗？
　　于是他迎着宋英迟期盼的目光，问道：“小姐……写的甚好。只是你从何得知很快将要大考的消息？”
　　“唔，襄王说的。”
　　姜夔眉心一跳，“也是他告诉你此次考试会广取贤才？”
　　“是的。他还说他看过夔哥的文章，写得极好，许诺到时会引荐给各位考官，从中相助。所以夔哥一定能考中的！”宋英迟骄傲的说，脸上浮出了轻松愉快的笑容，好像姜夔已经鱼跃龙门，衣锦还乡。只是当眼神掠过对面的先生时，笑容不禁凝固：
　　“咦，夫子，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差？！”
　　“我没事。”姜夔勉强微笑了一下，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脑中却一遍遍的回荡宋英迟刚才的话。
　　“原来他看过自己的文章……原来他看过自己的文章……”姜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左改右改，甚至押中了题目，做出了有史以来最顺最好的文章，依然名落孙山。
　　“广取贤士，广取贤士……”姜夔起身点着头，茫然的不住后退，终于忍不住“哈哈”两声怪笑，一股巨大的愤怒和痛苦随着腥甜从喉中喷出！

　　我不甘，不甘呐！

　　“夫子！夫子你怎么了？！来人啊！”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房内静悄悄的，姜夔不知这是哪里，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就穿衣下床。
　　走到外面时，只见草熏风暖，花明柳翠，正是一派暮春好风光。姜夔精神一振，扶着栏杆慢慢走着。
　　走了一小段路，忽见前面有一大片荷塘，水中一个小巧亭子，便欲走上去观赏风光。不料快走近了却发现里面早已有两个姑娘在里面说笑。
　　姜夔拂了拂面前的柳枝，微微探头，认出那二人正是英迟和小花。二人不知说着什么，笑的可爱。
　　姜夔看着，嘴角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想起还没来得及问英迟她俩是怎么遇见的，在酒楼里小花又说了些什么，便凝神细听。

　　“‘……夔哥，除非你真的变心了，不然我等着你’，呦呦呦，我看还是这封写的好，多感人啊！我建议再在后面加上一句‘等着你来娶我’，就更动人了。对不对，宋小姐？”是小花调笑的声音。
　　“拿过来！”英迟劈手一夺，羞嗔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又没让你看。”
　　“那是谁一大早就把我喊过来？唉，你再也不是那个骄傲的宋家大小姐了！”小花装模作样的叹息道。
　　宋英迟用手指戳她脑门，“你懂什么，将来你遇到那个让你倾心的男子就懂了。”
　　“呵呵。”小花干笑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我说真的，你还是不要在信里提起我，只叙你们二人情意就好了……至于襄王谁的，更是不要提起。男人嘛。都要面子的，他知道你为他暗地打点，岂不是……”
　　二人说着，便出了亭子往外面来。
　　姜夔忙闪开了。

　　此后，姜夔时时看到小花来宋府玩。和宋英迟谈天说地。据他看，小花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是个有趣坦荡的人；宋英迟出身商家，不大通文墨，却长于谋划处事。二人由内到外截然不同，不晓得她们怎么能玩的这么好的。有一回小花甚至留宿在了宋家，和宋英迟抵足而眠。
　　姜夔有一回专门就此问过小花，结果小花歪着头想了半天，最后也迷糊了：
　　“我也不知道，本来我是对这种高傲的大小姐敬而远之的，不过她不是。她能钟情于姜夔，我又和姜夔引为知己，说明我们很多观念应当是一致的。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随着考期的日益临近，宋英迟的期待也越来越盛，她常常坐立不安，读着读着书，神识就不知飘到了哪里去，直到姜夔唤她才如梦方醒，抱歉的笑了一下又继续走神。
　　她还经常要小玲去请小花过来。二人一碰头再无别事，就是在说姜夔。
　　由于小玲和小花有互骂对方癞蛤蟆的过节，所以总是不愿意去。每当这时，英迟就会暴躁不已，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她。以前她可不这样的。小玲每次都被她骂哭，以至于后来看着她家小姐就害怕。
　　姜夔知道这次期待的结局，他受不了英迟得知自己落榜的失望，于是常常称病不来。
　　但终于还是到了六月一日。

　　这天一大早，门房就来拍他的门，敲门声急促而强烈。姜夔问何事发生？门房便道，小姐焚香祷告直到半夜，结果睡着了，风吹着火星点着了帷幔，里面到处都是火烟。他身子骨不好，让他暂且避一避。
　　姜夔只听了前半句，就一把抓住门房前襟，颤声问，小姐呢？
　　门房说，还好小姐早早被救出来了，只是吸了太多烟雾，昏了过去。
　　姜夔这才稍稍放下了心，转身就朝里面走去。

　　人影交错的室内，刚醒的宋小姐谁也不理，一把抓住了刚到的先生，一错不错的盯着他问：
　　“夫子，考题你看了吧？夔哥他能考上吗？”
　　迎着众人期待的眼光，姜夔僵硬的挤出了个笑容：“能。”
　　别过头去，泪水倏地掉下来。

　　人总是会刻意淡忘那些让自己伤心的事情，来保护自己。姜夔也不例外。在这种刻意的遗忘中，他竟然记不清究竟是哪天出的成绩，但他记得很清楚，当天晚上，他就在“思佳客”里写下了退婚书。
　　宋英迟在要出成绩的那几天简直紧张的有点神经质了。据门房说，她昨天甚至跑了出去一迭声的叫人买鞭炮，说是听到报喜的人来了……
　　隔墙有耳，渐渐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讨论宋小姐的古怪行为。

　　宋英迟已经19岁了，还待字闺中。

　　姜夔那天讲完课手是抖的，他知道晚上自己就会在小酒馆写下退婚书。
　　“先生，”英迟磨磨蹭蹭不肯走，她绞着衣角，两眼放着奇异的光。
　　“你觉得……姜夔这次真的能考上嘛？”
　　“……或许能吧。”
　　“真的嘛？！”

　　然而三天后，宋英迟等来的是宋老爷摔到她脸上的姜夔亲笔写下的退婚书。
　　从14岁等到19岁，宋英迟只等来了一纸退婚书。

　　人生能有几个青春？

　　姜夔在窗外徘徊。他在听说宋老爷怒气冲冲的拿了一封信去找小姐后就慌了神，连忙追了过来。只是宋老爷带人把门守的死死的，他进不去。
　　他听到宋老爷的咆哮一声大似一声，终于忍不住要闯进去看看，结果才跨出一步，就突然听到英迟乍起的哀嚎：
　　“啊——”
　　姜夔脑中一白，不管不顾冲了进去，看见了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宋英迟。
　　一日后，第三个大夫给出了同样的答案：癫痫。

　　三日后，街头巷尾的大妈们在家长里短外多了一项重磅谈资：
　　“宋家小姐苦等多年却被退婚，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
　　啧啧啧。

　　就在一位大妈唾沫横飞地传播这个惊天霹雳时，一个小姑娘却突然站出来推了她一把，嚷道：“关你什么事儿啊？成天就知道逼逼逼逼！”
　　大妈怎肯忍？抡圆了手臂，一巴掌就把小姑娘掀翻在地，叉腰叫道：“我说她，又关你什么事儿？神经病！”说着还要上前啐她一口。
　　小花坐在地上，眼里已经委屈的都是泪花，却还倔强的不肯哭出声。众人眼看这口痰就要吐到她头上的时候，一个粗壮汉子突然奔了过来，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瞪着眼问是谁打的？众人眼见不好，连忙打起了圆场。小花看着众人，突然怒叫了一声“为什么？！”接着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双手不停抹着眼泪。汉子手足无措安慰着她。
　　那大妈早已偷偷闪进人群溜走了，临了还不忘嘟囔一句：失心疯还不让人讲，疯了就是疯子。

　　“疯子？”姜夔手中拎着药，呆呆的看着众人散去。那里暂时没了漫天的流言，只有小花还在痛哭流涕，追问“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英迟想尽办法想让自己考中，自己却因为英迟的帮助而没有考中；
　　自己想让英迟不要再在自己身上荒废青春，英迟却为自己的抛弃几乎送命；
　　自己在爱情的这一头犹豫徘徊之时，英迟却在爱情的另一头苦等不得发了疯。
　　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姜夔站在大街上踌躇迷惘，只见处处都是路，却不知那条是自己该走的路。
　　他举目四望，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