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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3章 ...

  •   姜夔回到家中,一路上回想起那个村中莽汉牛小郎对他满怀敌意的目光,不觉好笑。

      走到院门前,姜夔却看到一个黑魆魆的人影在那里来回走着心里顿生惊疑。
      他放慢了脚步,仔细辨了一辨,觉得这个身影有点熟悉。
      走上前去,他试探着问了一声:“小玲?”
      那人猛一转头,见着他便是一声叫:“姜公子,你叫我好等!”
      姜夔便笑了,“你等我何事?”
      “小姐听说你家里的庄稼遭了雹灾,很是担心,差我来送点钱。”小玲说着,就把袖中的一包银子往姜夔手中塞。
      “我不能要。”
      “哎呀,姜公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假客气。我在门口等了一下午,可看见你家烟囱一点烟儿都没冒呀。气节事小,饿死事大。何况我家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
      “小玲!”姜夔突然低喝了一声,声音之严厉,把自己也吓了一跳。遂冷静了一下,对被唬得发呆的小玲缓声道:“多谢她费心。只是我们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事关你家小姐清誉,你,你说话要谨慎些。”
      姜夔本想快点说完,只是话说到后来,心底潜藏的自卑与缠绵的情愫就慢慢翻涌上来,纠在一起叫他一时苦涩难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小玲听了忙称是,只是还坚持要姜夔收下钱袋,说如果拿回去了小姐会骂她。
      姜夔就抿嘴一笑,从自己袖中掏出一个粗制滥造的布袋(上面还歪歪扭扭绣了俩字),在小玲面前晃了晃,示意她不用担心。
      小玲将信将疑的走了。临了还偷偷回头看了姜夔一眼:
      月亮稳稳地蹲在杨树稍上,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然而小花所赠的钱没能支撑三张嘴吃太久。很快,家中的米缸又见底了。纵然冒秀才以死相逼,不过再不弄点钱来就真的要等死了。姜夔下了决心不再首鼠两端。
      这晚薄云蔽月,月色稀疏。趁着晚上姐夫睡着后,姜夔揣上琴准备偷偷出门。
      轻轻关上了院门,姜夔深呼一口气,正转身准备上路时,却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女声唤他。
      “夔哥!”
      姜夔一个激灵,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就僵了,心里也霎时打翻了调料瓶,一时间五味陈杂。
      好半天,他才慢慢回转身来。
      直待看清了面前的女子,他的心仍在剧烈跳动。
      宋家大小姐宋英迟披着一袭深色披风,长发高高挽起,长眉妙目,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姜夔听她这样说话,显然是心里有气的,不由眉尖一挑,心内大为诧异。宋家小姐虽没受太多孔孟之教,不甚闻诗书之训,却以待人接物从容通达、大方端庄而著名。二人自小结识以来,她极少和自己红过脸,更不要说现在这样生气着恼。
      姜夔猜度这跟前几日没要她送来的钱有关。这样想着,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把疑惑化为一片柔软,遂柔声道:“英迟,怎么生气了?”
      宋英迟道:“我没有。”
      姜夔就噎住了。

      在姜夔贫乏的前二十年人生历程中,为了生活的奔波以及内敛的天性使然,他没有多少和异性相处的经验。对他而言,男女之间最好的相处模样便是父母亲那样,互相爱护尊重而已。而母亲,从来都是贤惠温柔的。——他不懂什么叫做口是心非。
      所以他越来越应付不了宋英迟,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迷茫无措,但也不乏甜蜜新奇,——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就陷入了谜一般的尴尬中。
      良久,姜夔方低声道出了他的万能句式:“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接着就扬声叫小玲。
      小玲忙从一旁树丛中跳出来。
      宋英迟却不理,只是倔声问道:“小花是谁?”
      姜夔闻言一愣,不假思索地回道:“她是我一个朋友。你怎么知道的?”
      宋英迟不答反问:“你宁愿要她的银钱,却不要我的。为何?”
      姜夔面上就噌地一下红了,幸好是没有光的夜里,看不甚清。只觉得宋英迟的语气平淡里藏着委屈,疑问里难掩真心,便心中克制不住,走上前去,想拉她的手,只是一看小玲在旁,却又忍住了,憋了半天,只得低声道:
      “你和别人不一样。”

      他比宋英迟高出半头,这样说来,声音便从上到下的传到她的耳朵里。宋英迟知他性子慢又淡,也不期望他能说出什么动听的话来。但只这一句,却让她几乎痴了。她感觉到姜夔的呼吸热热的扑到她的发上、腮上,又刻意屏着不敢吓着她,仿佛她是个雪做的人一样,那种爱惜岂不和她对他的心一样吗?
      但昨晚小玲回来说了他得了一个绣着“小花”字样的钱袋,还笑着拒绝她的银钱的时候,她顿时心绪纷乱,一整夜辗转反侧。
      他那么不爱说话的淡静的人,也会为别的女子而笑吗?他的心真的和她的一样吗?
      她又不确定了。于是不敢抬头,只是叹了口气:“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自然和别人不同。所以我才要劝你:不要去那种烟花之地谋生,也不要拒绝我,我的好意。我送你什么,你坦然接受就是。夔哥,我希望你过得好。一次失败没什么的,我相信以你的才华,一定能蟾宫折桂。”
      “我……”
      “我等你!”宋英迟急切、果断的打断了姜夔的话,她咬着唇抬起头,定定的看住了姜夔,“我去和父亲说,再等你考一次,我一定要求他许我等你。”
      姜夔心口一股暖流涌出,转眼就冲到了眼眶,两只眼睛就泛起了水光。他终于克制不住,上前一步,紧拥了面前勇敢的姑娘,闭眼喃喃道:
      “不要你说。明天,明天我就去向你父亲提亲。”

      提亲的过程尴尬又突然。
      不出一日,全县人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在全县人民的眼中,倘若换个人去高攀本县首富小姐,结果自然是要被当笑料下菜的,只是提亲的是姜夔,就只有眼热心酸的份了。
      为什么?因为人家自小相识,青梅竹马!
      也有不同意的:现在这是什么世道,凭你天大的情谊,也抵不过泼天的富贵。姜夔虽是个不错的小伙,可他家穷的揭不开锅,也没个功名傍身,凭什么宋老爷能答应他?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所以宋老爷知道了姜夔的来意,并不热情,但也不至于太冷淡。只是提出了一个核心要求:我家不愁银钱,穷点不要紧,但我女儿不能嫁白衣。
      姜夔就明白了。

      十月八日,黄历上写“利于出行”。姜夔拜别了姐姐、姐夫,启程二次入京备考。

      长草原上,落日秋风。宋小姐隔着帷帽望着姜夔,久久不说话。
      旁边的小玲察言观色,便叽里呱啦插嘴道:
      “姜公子,你这回只管专心上路,你家里不用挂心,我们府里会照应着的。只要你下次能考中,”小玲说到这里,声音却矮下去了,因为她看见自家小姐扫了她一眼。所以只是嗫嚅着重复了一遍:“能中就万事大吉……”
      姜夔仓皇的笑了一下,他牵着马,立在荒草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十月的风中有细细的桂花香气,蒲公英在荒原上悠悠飘起,寻觅着自己的方向;鸿雁飞过晚霞,柳残马嘶嘶。这样天高云淡的场景,配着那一双有情男女,正是一副绝佳的淡雅景色。

      可是不知为何,这情景落在小花眼里,却有说不出的惆怅压抑。

      她是准备来给姜夔送别的,但是看见宋家小姐在和他说话,就没敢出声。听了一会儿墙角,她就拼出了个事情的大概。待听到宋小姐劝他专心应考的话,小花就无由心里堵得慌,没上前去,只是垂了头默默沉思着。

      姜夔终于上路了。宋小姐走了过来,路过小花愣站的那棵树,顿住了脚步。
      宋小姐还没说什么,发言人小玲倒是狠狠瞪了小花一眼,丢了一句:“癞蛤蟆也想天鹅屁吃。”小花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回骂,小玲已经迈开小碎步跟着她家小姐走远了。

      无端被骂的小花憋了一肚子火,对这位宋小姐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她认为这位气质出众的宋小姐虽没开口,可却未阻止那个丫鬟粗言鄙语。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所谓“仆人行为,主子买单”,所谓……总之,姜夔的这位意中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这样愤愤的想着,就决定上街买两个鸡腿吃,解解恨。
      买了俩鸡腿,小花当街就撕了吃。
      她以为这样能解气的,毕竟以前都是这么操作的。
      只是吃完了一整个鸡腿,那句“想天鹅屁吃”还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顿时,剩下的那个鸡腿也不香了。
      “特么天鹅屁!我是癞蛤蟆吗?我以前也是堂堂的相府大小姐,比你这个县城的暴发户小姐要强一百倍!天鹅屁……特么天鹅屁……”
      小花满腹委屈,不满地嘟囔着,不提防一声惊雷就在头顶炸开:
      “就是她!吃鸡腿的那个!快啊,兄弟们,抓住钦犯姚重华!”

      撒足狂奔的小花虽然有点三脚猫的功夫在身,可怎比得过一群身强体壮的官差体力好?更何况她慌不择路,左突右拐,最后竟然被逼到了一处悬崖。
      “这就是命!”小花绝望的呐喊了一句,
      “再见了,我平平无奇的前半生!”

      吼完,她深吸一口气,跳了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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