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村花遇到剑客》冯山

35、第35章

　　春去秋又来，花谢花又开。小花又睡了一觉，这梦睡得极不踏实，梦里有刀戟交战的“咔嚓”声，有小孩啼哭的“哇哇”声，有风吹叶落的萧瑟声，有火炉燃烧的“嘶嘶”声……
　　“老爷，老爷，求你救救我……呜呜，给一口饭吃就行……”
　　“你家里人呢？”
　　“灾年，都饿死了……呜呜”
　　“这袋银子你拿着。”
　　“谢谢老爷，我，我无以为报，情愿跟进府去当牛做马报答您！”
　　“我需要的不是牛马。”
　　……
　　“贤婿，你同宫里的老内官熟悉，能否请个懂规矩的嬷嬷教导我这小女？都十五了还是这么个小孩性子，以后入了宫可怎么办呦！”
　　“娘，我不想入宫，你别走。”女孩子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
　　……
　　“姐夫，你别跪了，三更了，回去吧。”
　　“姐夫，你怎么哭了？你……你喝醉了”
　　……
　　“恭喜四姨娘，您有喜了！”
　　“真的？几个月了？”
　　“已经三个月了。”
　　“快去告诉老爷！”
　　……
　　“哗啦哗啦”的水流声一刻不停。
　　“我回来了。”低沉的男子的声音传来，平静的几个字下仿佛压抑着无数情绪。
　　小花脑袋晕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勉强才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刺眼的阳光，光芒中两个纠缠的身影。
　　她努力想睁大眼看清楚，后脑勺却忽然一痛，随即陷入了一片漆黑。

　　待到小花再次醒来，面前的已是鬓发半白的大哥和面色惨白的母亲。他们坐在床前看着小花。
　　“是你打我脑子的对吧？为什么不让我看了？”
　　那二人也不说话。
　　小花“唉”了一声，揉着后脑勺坐起来，默了一晌，方道：“说不好听的，你们是野鸳鸯。但你们是我至亲的人，我不可能害你们。事到如今了还有隐瞒的必要吗？我想知道，说吧。”
　　“啪啦”灯花爆了。
　　“我说吧。”竟然是姚夫人主动接口。她抬起头来。

　　“我知道人生难得圆满，欢乐总是乍现。所以我们约好不再联系，只是……知道就够了。我觉得我能带着遗憾活下去、平静的生活下去。因为他说他能。”
　　“你的父亲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清心寡欲。传言他在外面养了不止一个女人，经常去她们那里，还有了孩子。不过那时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三年间，你父亲几乎不来我这里。”
　　“后来四姨娘怀孕了，不幸难产生下来个死胎，哭的要死要活。你父亲为了安抚她，给那个婴孩取了名，排了序。所以，正经来算，她才算是相府的大小姐。你外公为这事和你父亲争论了很久，最后才勉强争得不上族谱的结果。”
　　“你外公为此事伤神动气，不久就仙去了。他哪里知道我的这些……这些事呢。他死前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嘱咐我：这辈子总归是对我这个女儿不起，但哪怕夫妻不和睦，也要留下个孩子，孩子会真心对自己好，不然以后漫长岁月可怎么过。”
　　“争名分，是父亲为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说到这，姚夫人望着虚空，目光飘渺，“我不赞同，但没法拒绝。”
　　“父亲仙去的那天晚上，母亲把我叫进了她的房间。不过一年，她已老态龙钟。但她的神态很平和，她拿出一块黑玉交给我，说‘是时候给你了。’我握着那块玉，心底有不详的预感蔓延。我哭着恳求她一定要好好陪着我，她说‘好’。那天晚上，我伏在她的床边一夜未走。五更天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她叫我。我揉眼一看，她竟已打扮整齐立在床前，朝我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叫我记住父亲的话。然后就从窗户飘走了。”
　　“等我醒来”，姚夫人满眼都是泪，朝小花说，“你外婆已经死了。”

　　“为什么至亲都要远离，为什么所爱不得完聚，为什么人人都在逼迫我？我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呢？我实在想不明白，只觉得命运待我如此不公！偏偏这个时候，又传来了四姨娘怀孕的消息，丞相很高兴，传信叫他回来，说要喜上加喜，给他完婚。大家都那么快乐，到处喜气洋洋。”
　　说到这儿，姚夫人的眼眶红了，神色有些狰狞，“但我觉得心里还有一丝暖气在安抚我日渐冰冷的心，可是！可是——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我……”姚大公子看着神伤的姚夫人，低声道：“你我说过，要忘了那些事情。我们分离已经三年。姚安说你这三年过得很平静。我已经没什么所求。”
　　“是啊，周征非你不嫁，已经等了你三年。你已经是将军了，自古美人配英雄，理所当然。”姚夫人接道。
　　姚大公子气的发怔，冷冷的看着姚夫人，一字一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夫人也回瞪姚公子，好一会儿，突然哭出了声,大声嘶喊:
　　“我一点也不平静！你撩拨了我，又要跟别人成婚！我恨不得一起和你死在三年前的那个中午，死在那条河边！”

　　姚公子伸出臂膀抱住了面前情绪崩溃的女子，紧紧的抱着。
　　十几年来，心中最大的谜团终于得到了解答。
　　他把头搁到她的肩上，眼泪掉了下来。

　　后来的故事，小花在他们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大概知道了。
　　姚公子回来的那天，王知书提前传信给他，约他小银河边见。那天中午，阳光炽烈的叫人睁不开眼，火气冲天。
　　王知书站在那块曾经洗过发、疗过伤的大石头上，看见那个英武的风霜男儿在林边出现，他穿着一身玄衣，轻装未换，刀箭仍悬。他迅速下了马，涉水而来，眼神再没有离开过她一刻。
　　走近了，她瞧了他半晌：“你憔悴了许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的锦囊递给他，乌黑的面，血红的穗。
　　她说，“我们都喜欢黑色，它肃穆。”
　　他接过来，心跳如擂鼓，屏着气问：“里面是什么？”
　　“是另一块黑玉。”王知书抬头仰视着他，目光很平静，透着从未有过的坚毅：“这玉石本是一块，摔成了两半，你的在我那里，这块是我母亲给我的，她曾说”，王知书咬了咬唇，一字一句：
　　“她曾说，叫我送给我的夫君。”
　　说着，王知书闭上眼睛，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她的尾音轻轻地，像羽毛刷过他强装镇定的心。那个青涩的吻，让辛苦支撑三年的伦理大厦轰然倒塌。全身的鲜血都冲到了姚公子的头里，他俯下身去，在急促的吻中迷乱，恍惚间似乎听见她说“我给你生个孩子吧”云云。

　　“所以，我到底是谁的女儿？”小花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是我和他的。”姚夫人轻声答道，转头向姚大公子，温柔道：“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一直有猜测，只是不敢问。”姚公子点点头。
　　“天呐，为什么在我死前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小花捂着头，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深受打击。
　　“你不会死的。”姚公子接道，“小花，你认真听我说。”姚公子把那块转魂镜拿起来，
　　“我在塞外时，拜访过青城山主，也就是青城派掌门，他告诉我这是“转魂玉”。天下至宝转魂镜碎裂成四块玉，这是其中一块，有玉之主，血液滴到镜面上会自动吸收，唤醒魔镜。集齐四块，可使时光倒流，死而复生。若是不全，一块“转魂玉”也可以在强烈意念下换魂转魄，你的外婆就是如此把自己的一魄转给了你外公。当年我虽只有半块，但内功深厚可以弥补，所以还是成功了。”
　　“代价呢？”小花问。
　　夜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姚公子斑白的鬓发随风四散。
　　“代价就是阳寿折半，加速衰老。”

　　室内一时静默无言，黎明的曙光将要到来。这是一天中最冷、最冷的时候。

　　“小花，如今我已无力助你。你走吧，去找齐所有的‘转魂玉’。”姚公子无奈的垂头。旁边的姚夫人泣道：“你是我全部的希望与寄托，那些不可能的爱与陪伴我都给了你，重华，你已全部知晓。这块黑玉牵绊了我们一生，如今，都送给你。你的父母是见不得人的野鸳鸯，但愿你得到正大光明的幸福。”

　　天边太阳终于挣脱了云霞，露出了第一丝曙光。小花背着包袱快步出了门，走到院门前却突然心头一酸，回头看了一眼：
　　那对错误了半生的男女立在门旁相互依偎，目送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