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之偕行万里》花绘

80、第 80 章

　　李六伏在地上，声音嘶哑泣道：“公子，那日四公子让三公子作为先锋官应战，可敌军早已知道他们并非三公子的对手，在夜间提前架好床弩，待三公子冲到半路时无数弩箭破弦而出……”
　　李玄霸虽然心智不全，但着实是个无比勇猛的英雄。床弩的威力远超单人使用的擘张，连大象都能射死。可李玄霸身中数箭后，依然能用力掷出双捶，砸中敌军将领乘坐的马车。看着敌将马车被砸得四分五裂后，他才缓缓倒下。
　　那天早上起床，李六伺候他梳洗时，他还在美滋滋的嘀咕，打赢这场仗后他便能回到二哥二嫂身边了，可以经常吃到二嫂亲手做的饭菜，每天晚上还会有夜宵。

　　听到这里，李世民觉得自己浑身都冻成了冰块，一口血腥涌上喉头。观音婢看着他脸色铁青，左手捂住胸口，右手微微发颤，忙上前搀住他。李世民眼含热泪，艰难道：“李元吉是怎么做的主将！他们这是守城之战，站在阳曲城楼，难道看不到床弩那么大的东西吗？城楼上的人都瞎了眼吗？”
　　悲伤不已的观音婢亦是这样想，明明是守城之战，看到敌方有床弩，为何还要主动出击？只要将厚厚的城门一关，居高临下，任凭对方有床弩又能如何？

　　李六紧握的双拳青筋暴露，嗓子几乎要冒出烟来，道：“公子，那日一早我军的斥候便将敌军中有床弩一事禀报过四公子，属下查到此事后便立刻赶了回来。”
　　李世民身形摇晃了一下，他满眼惊诧，这么说，李元吉是故意的？他竟敢故意让玄霸去送死！他究竟还是不是人！真是禽兽不如！
　　观音婢也觉得不敢相信，纵使李元吉向来无利不起早，以往做过很多混账事，但那些事又如何能与害死亲兄长相比！虽然婆婆窦氏已经亡故，可李渊还在啊。

　　李世民从来没有像这样去恨过一个人，他只觉得一股怒恨交加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汹涌澎湃，一下一下冲撞着他的胸腔，脑袋里响起巨大的嗡嗡声。他情不自禁便双眼虎目含泪，双拳紧握，仰天长啸一声！
　　李元吉，他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他究竟为了什么！玄霸是他同父同母的胞兄啊，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李世民半个身子都跌落在观音婢怀里，早就以泪洗面的观音婢哽咽道：“世民，世民，你别这样，玄霸在天上看到了也会难过……”
　　玄霸是个单纯的孩子，他关心的人开心他便开心，他关心的人难过他就难过。
　　想到这里，即便观音婢有纵横捭阖的口才，此刻也词穷了。只觉得黑暗的悲伤像龙卷风一般袭来，让她单薄的身骨承受不住。
　　“玄霸，三弟……”观音婢呜咽着哭了起来，泪水滚滚流下,沾湿衣服前襟，莲荷水仙连忙扶住她，清风朗月一左一右架起李世民的身躯。

　　躲在营帐后面偷听的红豆捂着嘴无声痛哭，豆大的泪珠如雨点般坠落，长长的指甲嵌入手掌心里，血肉模糊成一片，蓼花将她揽在怀里，亦明眸含泪。
　　蓼花心中隐隐明白，红豆对于三公子的感情。以往少夫人忙碌时，总是让强势又护短的红豆去照看三公子，免得他被府里其他人欺负。一来二去，红豆与三公子之间便萌生了别样的感情。三公子是个思维简单的人，他只知道他喜欢和红豆玩闹，有好吃的要留给红豆一份，可红豆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意。
　　蓼花还曾经感叹过，若是祖父还在，红豆与三公子也算名当户对。
　　她们还没来得及将此事禀报给少夫人，竟闻此噩耗。蓼花了解自己这个表姐，她打小便个性分明，向来有仇就报，不过现在她们只是少夫人身边的婢女，又能将四公子如何。

　　此事让李世民觉得摧心剖肝，他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与自责中，双手捂住脸道：“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玄霸随老四去河曲，他当时不想去，是我劝他的，是我让他去的。”
　　他料想过，李元吉应该会或欺负或戏弄李玄霸，没想到李元吉竟敢陷李玄霸于死地！其心可诛！一想到出发前李世民还摸着玄霸的脑袋哄他，让他乖乖跟着李元吉去河曲，李世民恨不得捅自己一刀！

　　李世民营帐前的失态痛哭之事，早就有人奔去禀报给李渊。李渊听说后尤不相信，特意带着刘弘基前来看看，没想到看到李世民与观音婢两人毫无形象地抱头痛哭。他心中一跳，忙问道：“世民，你们这是怎么啦？”
　　李世民转过身来，重重地以额磕地，抬起头来双目充血，两颊的眼泪长流，他带着无比的悲怆道：“爹爹，三弟没了……”

　　李渊脚下不稳，他瞪大眼睛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三弟他不是跟着老四去河曲打仗……”话未说完，李渊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把剩下的话咽下肚子里。
　　刘弘基忙扶着他的胳膊，李渊回首一顿怒吼：“军报呢？河曲来的军报呢！”玄霸神武有力，是天生的战神，他怎么会就这样去了呢？他还没有成婚生子，他还是个孩子啊！
　　李渊扶起李世民，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一向疼惜孩子，当然并非每个孩子都能得到像对李建成那样的器重和关爱，可李玄霸也是他和阿窦嫡出的孩子啊。

　　很快李渊的亲兵来禀报道：“主公，今日尚未收到河曲的军报。”
　　李世民躬身对李渊道：“爹爹，这是儿子安排在三弟身边的人，他昼夜不歇奔赴回来，就为了给我报信。”
　　李渊点了点李六，道：“你，跟我来。我要详细的听你讲一遍到底怎么回事。”说完便由刘弘基搀扶着像帅帐而去。

　　过了一日，河曲的捷报终于送到，李元吉亲笔给李渊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当他看到敌军架起床弩时，曾鸣金收兵让李玄霸回来，可李玄霸已经离城门太远，终死于弩箭之下。
　　李渊将信递给李世民，只隔了一日，李世民的眼睛肿得如烂桃子，他一目十行急速的读完整封信，将信纸扔在桌上，对李渊道：“老四满口鬼话，我才不信。”
　　李渊见他满脸愤恨之色，仿佛要一口吞掉李元吉。李渊迟疑了一下，道：“战场瞬息万变，想来元吉也没料到……”
　　李世民瞪大眼睛，厉声喊道：“爹，李六亲自去问过我军的斥候，斥候说他天未亮便将此事告知了四弟的亲兵！老四明明知道床弩之事，他的用心比蛇蝎还恶毒！”
　　李渊道：“我已命人去迎老四，务必要将那斥候活着带回来，到时候你可对质于他！”

　　待李元吉回来时，李渊才发现这完全是一本糊涂账。李元吉过惯了骄奢安逸的公子生活，在军营中依然保持了原来的作息习惯，即便半夜有军情，只要不是十万火急之事，他的亲兵都不敢打扰他，斥候打探来的消息一般都等李元吉起床后，由亲兵向李元吉转告。
　　斥候说他将敌军架起床弩的消息告诉了那名亲兵，李元吉说亲兵并未向他禀报，李渊下令带这名亲兵进帐问话，结果这名唤做王大忠的亲兵已经战死在河曲。
　　总之就是，死无对证。

　　这种鬼话李渊和李建成两人相信，可李世民一个字都不会信。
　　李世民气得要发疯，拎住李元吉的衣领，将他一把摔落在地上。
　　李元吉跪在地上，对着双目迸裂的李世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哀泣：“我知道二哥心痛三哥离世之事，我也是三哥一母同胞的弟弟，难道就不心痛吗？我的悲伤难过，一点不比二哥少。只恨我年纪尚轻，鲜上沙场，这次中了敌军的奸计，若我有像二哥一样的本事，三哥也不会命丧河曲！二哥，要是能用我的命换回三哥的命，我李元吉绝无二话！”
　　李元吉从地上爬起来，摘下自己的佩剑递给李世民：“若是二哥恨我，就一剑杀了我，让我与三哥一并去陪娘亲吧！”
　　李世民紧紧抓住那把剑，出鞘的声音响起，一道寒光闪现，李世民高高扬起长剑，正要挥下来时，李渊突然高声喝道：“世民，不得胡来！”

　　李渊突然想到昨夜薛红袖问他会如何处置李元吉时说过的话：“主公，您要想一想先夫人啊，她一共为您生了四个儿子，您想要四去其二吗？”
　　李渊膝下只有六子，老六尚年幼，老五落入了阴世师的手中生死未知，老三命丧河曲沙场，若是再失去一个儿子，这叫他如何承受得来！
　　不过一日一夜，李渊看上去苍老了不少，鬓角斑白，眼神苍凉。心疼老父亲的李建成上前夺过李世民的剑，厉声训道：“世民，清醒点，以兄杀弟，你会被世人唾弃的！为了爹爹，为了李唐基业，你不要做糊涂事！”

　　李世民像发癫一样怒吼数声，他跌跌撞撞冲出帅帐，候在帐外的观音婢见他形容不整，脚步不稳的出来，便知道李渊要将此事轻拿轻放了。
　　观音婢幽幽叹了口气，她早想到结局会是这样，因为李渊一向以慈父自居，李建成素来有忠厚美名，更重要的是，李唐基业兴盛在即，决不能让外人知道李家这等丑闻。李元吉这番算是拿住了他们的软肋。
　　那个爱吃烤肉的懵懂少年，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离开了人间。
　　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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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当然不是正史，和演义的区别也很大。不用纠结真实正确与否哈，这就是个胡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