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你去撞》桃爷少冰

1、说出你的愿望

　　空无一人的站台，眼前的铁轨无止境地延伸着，错综复杂。林果站在布满细小石子的轨道中央，看不清道路的尽头。

　　一连几天，故事都是这样开始的...

　　林果心里一紧，急匆匆地向轨道两侧小跑过去。就算她再不怕死，被经过的火车压成肉饼可算不上一种美好又安详的死法。当她刚小喘着气，依靠在大红色的栏杆上时，一辆冒着雾白色蒸汽的绿皮火车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缓缓驶来，在林果面前停了下来。

　　没人下车，也没人上车。林果不做反应，安然地靠在栏杆上，她在等一个人。

　　林果知道她会来的。

　　独自在站台边站了许久，百般无聊的林果垂头踢着地上的小碎石子，猛然抬头的瞬间，终于瞧见了来人，离她不足百米远。她看不清女孩的脸，只能大致瞧见对方梳着高高的马尾，穿着鹅黄色的外套，背着米白色双肩包，大致十五六岁的模样，算是清秀。

　　“Hey!姑娘！等一等！”林果小跑着追过去，大声呼喊着。前人却只如未闻，径直走着，上了停靠着的火车。

　　林果紧跟着，钻进女孩刚刚进的那节车厢。刚站稳，身后门便哐当一声，重重地自动关上了，火车也轰隆轰隆地行驶起来。

　　她四处张望着，车厢内空无一人。每个车厢的连接处并无另外的门遮挡，一眼过去看得彻底，却怎么也不见那姑娘的身影。

　　果然，又跟丢了。林果没像前几次一样，执着地走过一个又一个空荡的车厢，想去找到那女孩儿，而是干脆地一屁股坐在眼前靠窗的位子。随它去吧，去哪儿都成。

　　火车已然驶出小镇，窗外是大片大片被染成橘红橘红的枫叶树，美的壮观。

　　林果用手撑着座椅，打量着四周，突然瞥见跟前桌子上摆着的一封信。浅黄棕色的信封平滑且厚实，显得复古，右下角印着小小的烫金勾边的绿皮火车图案，便再无任何其它字样。林果拿出信纸，平展开来，纸上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各位乘客，

　　欢迎乘坐Z619说出你的愿望号列车。请在信件下方填写好您的愿望，我们会尽力为您达成。

　　祝您旅途愉快。”

　　“说出你的愿望号？” 林果轻轻读着信件，不觉这名字有些好笑，却又自觉地拿起不知何时摆在手边的笔，向前挪了挪屁股，在信纸上写下一小行字，“我想去巴黎。”

　　一瞬间的金光四溢，林果被信件上墨水还未干的字迹散发出的光芒刺地睁不开眼。

　　黑暗中，林果感到火车刹那间的急停，却又立即启动，加速行驶起来。林果一个踉跄，双手撑着桌面，迷迷糊糊地将屁股安放回座椅上。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偏过头，看着窗外浓密的云层宛如深冬翻涌着冻结了的瀑布，平展的望不到边际。火车压过虚无的云层，平稳地移动着。

　　这边屁股还没坐热，火车又缓缓停下。凌厉的一声巨响，车门自动弹开。林果站在门口，顺手拿起门边放着的一把红色长柄雨伞，用力撑开，紧紧握住伞柄，低头望了眼渐渐消散的云层，不多犹豫地跳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在某个瞬间突然消散。林果睁开紧闭着的双眼：可算是停下来了。此时的她，离地不足一米。林果使劲儿向下扑棱着脚，晃晃悠悠地，终于落在了地面上。

　　脚下是随时能糊人一脸沙的土地，周身的绿植郁郁葱葱，却挡不住身后古典气派的建筑。林果有些悸动地向前走着，当她看见眼前雀跃的喷泉被数把墨绿色的椅子围成圈儿的瞬间，她才确信，自己是真的到了巴黎。

　　林果站在杜乐丽花园的中央，自在地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浪漫，自由，和悠闲。

　　“原来真是这样..” 她躺倒在一把空着的小绿椅子上，仰头向着阳，若有所思。

　　火车能带她们到任何想去的地方。这么说的话，那这几天火车到达的地方，都是那小姑娘想要去的吧。毕竟上这辆火车的人，也只有她俩。

　　可为什么她想去的地方会是废纸回收厂，天台，大金库，还有混乱的时装杂志办公室这样奇奇怪怪的地方？这之中，唯一会让人感到向往的大概就只有昨天的伦敦了吧。

　　算了，不想了。林果放空脑袋，只想好好享受这份久违的悠然自得。杜乐丽花园总是有这般神奇的魔力。你从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但就是那么的让人感到舒服，内心平和。

　　身旁的椅子在经过自己的同意后被一中年男子拿起，以把手靠把手的距离跟另一把空椅子摆放在一起，没留一点儿空隙。女人贴坐在男子身旁，俩人甜蜜地低头耳语，旁若无人地亲吻。

　　黑色的镜片藏住了林果直勾勾的眼神，却没藏住她被感染到的友善微笑。真好啊！林果感叹着起身，决定去寻觅些食物。她在塞纳河畔林立着的众多餐厅中，选了一家景致看上去不错，又刚巧有座儿的露天餐桌旁坐下。阳光正好的巴黎午后，总是这么的一位难求。

　　她悠闲地按顺序吃了前菜，汤羹，主菜，甜品，最后又点了咖啡外带。林果想趁阳光和善，去河堤旁走一走。

　　林果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眼瞧见了正前方不远处，包裹着鹅黄色的外套，背着米白色的书包的那个姑娘，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林果立即小跑起来，却忘记手中的咖啡仍是近满的状态，剧烈的晃动使得温热的咖啡覆上她的右手虎口，洒上了她的西装外套。

　　糟糕，这件西装老子上周才买！林果轻轻掸去外套上的残留的些许咖啡，就没再多管，又仰头大口喝了几口，拿稳杯子离身子稍许远，迈着大大的步子，快步穿梭在街道上。

　　终于，女孩近在咫尺，林果一把抓住姑娘的衣袖，微加用力，转过了她的身子...

　　林果睁开了双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醒了...

　　六天了。连续六天，她一直做着同样的梦。

　　说真的，林果一点也不明白梦里的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费力地追那姑娘，让她想起很多年前急支糖浆那支广告里的豹子似的。

　　“不过那火车的设定可真酷啊！”林果激动地拍打着被单，“三分钟就能去世界上任何想去的地方！那我该多快乐。”

　　林果突然醒悟过来梦里的女孩为什么要躲着自己了，“有这种渠道！有这种堪比幻影移形的渠道竟然不分享给我！还想私藏！小气！自私！哼！“

　　算了算了，不白日做梦了。林果摸索着，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锁屏键，一条条的微信消息跃然眼前，51条。

　　本以为消息多数来自于群聊中的扯犊子。一眼扫过去后却发现，条条都是需要自己着手处理的麻烦事儿，细杂且琐碎。

　　宋大志又来催活动策划方案了...

　　啊撒！百乐终于要付尾款了！

　　“卧槽！” 林果心肝儿一颤，一字一句地将Roy的留言读了出声，“D&L那块的合同先等等，别取消。”

　　这大爷什么意思啊？她可是在得到Roy废合同指示的第一时间就跟合作方提出了终止合作意向，及时止损，他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林果把手机扔到离自己最远的床角边，仿佛这样，自己就再也不用理睬这些消息，解决这些问题了。

　　“啊啊啊...”林果裹着被子，从南滚到北，翻来覆去，好几圈儿。

　　不管，老子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到公司再说吧...

　　客厅里哒哒哒地脚步声由远到近，林果躺在床边，侧过头去。一只大金毛屁颠屁颠地朝她冲了过来，软绵绵的毛发在林果的脸和胳肢窝贴合处蹭来蹭去。

　　“瓜瓜！你醒啦，饿不饿。姐姐给你饭饭吃，好不好！”林果宠溺地摸着地瓜毛绒绒，金灿灿的大脑袋。

　　林果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给地瓜备好一天的狗粮和水。收拾好自己，又啃完昨晚在楼下甜品店买的面包。

　　手指轻轻划过衣架上挂着的件件外套，林果套上了刚入手的粉紫色西装外套，全然没有注意到外套腰部处那一小片的咖啡污渍。

　　她抄起包，出了门。

　　“哐哒。”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林果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儿。

　　撑开提着的水桶包。手机，气垫，口红，稀稀拉拉地躺在包底，看得分明。

　　果然，这件在变得富贵后，最让自己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就她粗心大意这劲儿，是逃不开这一天的，她早能料到。

　　二十八岁未满，她终于能够独自支付起纽约闹市区一室一厅的房租了。终于不用掐着点儿的抢厨房；不用憋憋屈屈躲在房门后，仔细倾听门外洗手间里的动静，在对方离开之后火速冲进洗手间，解放天性了。可是在自己忘带钥匙后，也再也没人给自己开门了。

　　她死死盯着死白的门，脑海里浮现出地瓜用它的狗爪子扒拉开把手，打开门的场景。呵，林果，清醒一点，上班去吧。

　　作为在这世上几近度过了三十个年头，独立生活了整整十个年头的女人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并且早就为此做了准备。

　　进了电梯，按下按钮，林果低头编辑消息：Summer！晚上下班了告我一声，忘带钥匙了... 附上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