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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   展耀给白树打电话。

      这几个星期,他开始和小树练习一般通话。

      有时是傍晚,有时是熄灯之前,每天就五分钟,他说,小树听。

      他同他讲特调组日常。他同他讲,他哥白羽瞳从幼稚园到警察学院的英雄事迹。

      他问他问题,等他回答,只等一秒,没有视讯,小树要是想答他,就得说话。

      展耀想着有一天,小树会同他说话,几个字,然后,几个句子,然后,不等他问,他也会说,他想着有一天,小树也会打电话给他。

      从前,他们就是这么打电话的。展耀不记得了,小树还记得。

      赵爵的老房子没有电话,巷口有电话亭。

      从前每到傍晚,小树就守在窗边,竖着耳朵听巷口的铃声。

      有一回,远远望见电话亭里立着一个叔叔,拨了电话就不肯走,展耀的电话时间过了,小树急得朝电话亭掷小石子,盼着打在叔叔鞋跟上,把他赶走。

      等电话亭空了,天都黑了。

      小树踮起脚尖,抓起电话,拨了号码。那是他长这么大,拨出的第一个电话。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展耀说,小树。落雨,小树淅淅沥沥地哭,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这个傍晚,展耀同小树讲南山孤儿院,木棉花下的旧屋,和只有名字的孩子。

      这个电话很长,小树那边静悄悄的。

      展耀从青屿隧道讲到连环自杀。

      他说,那时没有特调组,调查者以精神袭击三要素——观众在场、表达过度、动机未明——划定九名自杀者有精神袭击嫌疑,还有数十起自杀,满足其中之一或之二,划为继发受害者,同一时间上报的其他自杀不列入同案调查,就这么宣告结案了。但是,案卷是以未结案的标签落封和存档的。

      展耀说,那个存储区域有两道独立安全屏障,一道对付外部数字入侵,一道识别和记录内部越权调用。要当面向沈Sir申请调阅的案卷,我们事先总得仔细过一遍。

      展耀知道,他的话有点自相矛盾,但是他确定,小树听懂了。

      收了线,来了一封电邮。

      白树发来了临时入口——突破安全屏障多麻烦,挪用包Sir的用户权限,轻车熟路。

      小家伙神出鬼没,还天不怕地不怕的。

      展耀想笑。一松劲儿,左肋下的枪伤在疼。

      天台上是隐隐的,这会疼得快吐了,还冷。

      天色晚了,组里空空的,夜勤的同事就要上来了。

      展耀走到廊上,拽了一把楼梯间的门,侧身掩进去。

      门荡拢了,整个人沿墙坍塌。

      失血痉挛,眩晕,冷汗带走体温,他仰起头大口呼吸,空气苦涩而凉,镰刀一样,收割口腔喉咙肺叶。

      而凌乱垂危的他之中,还有一个宁定的他,张大了双眸,静等着太多次抵抗失败的分分秒秒,历历重演。

      他被抛上手术台,剪除衣物,接入仪器,血液心跳呼吸,风沙一样呼啸在耳畔,苍白的光照得他透明,藏不住任何秘密。

      刀刃剖开弹孔,止血钳杀进来,翻搅起血肉,探到那颗子弹,攫住它,牵拽向上,像一丛野草,连根拔除。

      那是赵爵留下的最后讯息。子弹是烫的,血是凉的,那个人的手心压住他的伤口,他才觉得疼。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是第一次,那个人没有避讳为他存着的一寸偏私。

      子弹落入托皿,如同通讯器里一声断路的信号音。他预知了诀别。像河道,从此失去了一整条河。

      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他知道为什么这样。

      散页里的名字和名录里的,记录方式不同,那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墨色深浅相差无多。他想找鉴证科,做笔迹连贯性测试,直觉上,记录这十几个名字的时间,可能在几小时或几天之内。

      假如那十几个孩子没有可以记录的信息,写在一张纸上就够了。一人一页,不像记录,倒像仪式,像纪念,像是要记得更深沉,更长久。

      展耀想起有人教过他记忆法。

      突然且剧烈地,大榄惩教所的空气扑面而来。

      是夜,是雨后,是深秋。

      值班室窄仄,写字桌破旧,探照灯在监视塔,三十秒静息,三十秒横扫,晃过来,窗里就是雪亮,转过去,窗里就是昏黄。视线所及,一场黑白电影般的,明,暗,明,暗。指尖所及,潮湿,冰凉,只有那个人的半杯清咖啡是温热。

      他抱着他的杯子,手才是半暖的。

      赵爵那时管着八个监区,两小时巡看一次。回来,就打一杯热水,续在那杯清咖啡里。半凉的手心,又是半暖。

      那年展耀读研一。专业冷门,教授一个个远渡重洋,课讲得好像——来过旁听的教官私底下议论——等不及上厕所一样。

      十五天七门课,一天十小时,除了教授自己,没人撑得下来。犯一会困,笔记横横竖竖笔笔画画,课早跑了十万八千里。

      展耀说图书馆夜里瘆人,下了课搭上末班车,到惩教所陪值夜班,打一会瞌睡补记一会笔记。

      那人要过本子,认全了他的横横竖竖笔笔画画,等着他补记好了才说,赏心悦目,可是全无用处。

      瑟瑟的冷也催不走的困,一下就醒了。

      赵爵说记录是留给别人的,记忆才是留给自己的,你写在纸上,就是允许自己忘记,记得越详细,越会忘记。

      展耀想反驳。他想说记的不是字句,是记忆树。

      赵爵没允许他说出来。

      赵爵说,你把我和犯人谈心记得好像台本一样,真的还记得谈过什么么?

      展耀没敢回答。

      原来那时候,对我不满意。

      他翻旧账,多少有点耍赖。

      赵爵说那时候有什么满意不满意,和你又不熟。

      展耀就笑。得逞似的。

      赵爵没同他计较,他说记忆,除了身体,什么都不需要。符号是工具,依赖它,你也成了工具,用它,是为了有一天不再用它。

      他教他,两分记忆法。

      他给他犯人档案,给他铅笔和纸,叫他看过了,在纸上把记忆树写满,然后以主次分,抹去次要的一半,再以主次分,抹去一半的一半,如此递减,直到纸上只有一个记忆点,最后抹去。

      他说,你想起最后抹去的那个记忆点,就会想起它的另一半,然后想起它们的另一半。久了,写下来和抹去这一步就可以省略,因为你在记忆的初始,就会不断两分。

      他说多年未结案,或者多个受害者的连环事件,你没办法随身带着案卷,即使带着,也不可能立刻找到关联,你只能依靠记忆。你的记忆,必须召之即来。

      赵爵说我这儿有的是犯人,有的是档案,以后来了,看,记,交我测试,把它化成本能。

      后头这句展耀听得心不在焉。探照灯正从那个人身上无声划过,他说着未结案、连环事件,目光寂静,言语平淡,有那么一点深藏功与名的超然,让人着迷。

      展耀望着他,不觉问,你当警察的时候,有人叫你赵Sir么?

      惩教所的犯人都叫我赵Sir。赵爵浇他冷水。

      那不一样。展耀说。

      赵爵说我不像你,不是一定得当警察。

      展耀说,我以后,当你的同事好不好?

      不好。

      不好什么?

      你想好了,同事就是同事,不能再是别的。

      那时的展耀,暗子当得似是而非,学生倒是当得像真的一样,听到赵爵说“别的”,就在心里想“别的”,也不知道赵爵的“别的”里,有没有他想的那些“别的”,似乎就是在这讳莫如深的两个字里,学生忘了自己是暗子,才生长出无数的别有用心。

      他还忘了“你当警察的时候”是应该避开的问题。两个人都没留心,问了,就答了。那时他问他,他必回答,他不时反省,告诫自己不要问多,生怕把他回答的次数用光。

      廊上有人,楼梯间里有风。枪伤的疼在淡去,展耀隐约知道,入夜了,他在警务处某一楼层,没有光的角落里,他隐约知道,这一次抵抗,没有全败。

      展耀梦见了木棉树和旧屋,不能住人的那间,风吹开树荫,小窗里有人伏案,在写孩子的名字。

      在梦里他忽然明白,他记起赵爵和他的两分记忆法,是因为那十几页的笔迹他见过。

      又何止见过。

      窗里的人抬起头来,从久远的,他还未来到这世上的岁月里,从木棉花开了也照不暖的地方,深深地顾了他一眼。

      原来,是这样。

      他问他,他必回答。那一顾是所有问句的回答。

      那天那时无人知晓。

      天使不知父亦不知。

      那人记下了那群不能有名字的孩子。

      像为一群无人认领的荒坟立下了十字。

      他曾问他,你当警察的时候,有人叫你赵Sir么?

      展耀惊醒了。

      他无从说起,只想马上见他一面。

      他想看看小窗里那个人,那个教他记忆法,有问必答,告诉他,他们可以是“别的”的人,这么多年是不是还安好。

      完全清醒过来,人已经站在街心。

      展耀才记起自己是从三十几层磕磕碰碰踩楼梯下来的。他并没有一个地址可以见到赵爵。

      交通灯斑马线,车流人潮,近处的楼宇霓虹,远处的街巷人家,今夕何夕。

      对面的露天屏幕在播夜间新闻,伊芙琳故去的消息,在这样一幅喧哗灿烂夜景里,轻得好不真实。

      凌晨。鉴证科。

      重案组冯Sir端正地坐在长桌一头,几个得力手下在他身后,篱笆墙一样站了一排。

      白羽瞳一个人坐在长桌另一头,抱着臂,搭着腿。

      公孙策不偏不倚,厚厚的鉴证报告往两人中间一摞,他说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就不多招待了,说正事儿。

      他按了光笔,屏幕一亮,是十六格道路监控影像。

      清晨。大雾。

      加百列环山高速,T16-T17段。

      白色轿车与一辆货柜车迎面行驶,能见度太低,错车时发现间距过窄,两车侧面相撞。在短暂的反应时间里,两名驾驶者都曾紧急转向,但是方向并没有明显改变。

      公孙策又按光笔,影像慢放。

      白色轿车的驾驶者先是为避让来车左打方向,为对抗撞击后的制动性偏移,又大幅度右打,车体横漂,冲断防护栏。

      画面就静止在那个时刻。

      公孙策在长桌中央铺开尸检结果。

      冲出环山高速形成了撞击伤,车体翻转形成了震荡伤。驾驶者头部倒向车窗,失去共济,身体无法做出协调反应,胸腔多处骨损伤,刺穿动脉,出血量过大且速度过快,压迫心肺致死。

      驾驶者没有饮酒,没有服用削弱自主意识、阻碍行动及降低反应能力的药物。

      智能驾驶系统没有开启,排除数字入侵的可能。车辆没有机械性故障,排除意外失灵或人为破坏的可能。

      冯Sir和白羽瞳都不说话。

      公孙策一边看了一眼,又拣出两页报告。

      伊芙琳教授这个学期每星期四上午八点到十一点有一堂犯罪人格及行为心理分析课,她是在从诊所去往警察学院的途中出事的。

      这辆货柜车是恒通集团产业,每天早晨七点向集团旗下几家酒店运送海鲜,相同型号一共十辆,轮班。

      也就是说,伊芙琳教授每星期四都会遇上货柜车中的一辆。

      冯Sir笑了笑,说,学长真客气,连我们重案组的功夫也做了。

      公孙策没打消他话里的机锋,反而就势说,比平时多做了一点功夫,是因为在加百列环山高速坠崖,没那么容易。

      它是香港第一座全智能高速,每支标距灯和测速杆都是一台接收和传送端,发现车辆速度、轨迹、地面压力等关键数值异常,会向系统中枢报告。系统中枢经过一般样本平均数测量,评估危险系数,发出警报。但是这次,警报没有触发,也就是说,伊芙琳教授几乎是在正常行驶中突然坠崖。

      公孙策拾起鉴证报告最厚的部分,一页一页摊开。

      伊芙琳教授出事之后,我们以车道中线为基准,监测了一千辆相似车型经过T16-T17段的相对坐标,绘出高斯分布曲线,对照伊芙琳教授当时的位置发现,她比大多数自然行驶的车辆都要靠近相邻车道。

      我们也模拟了这个车型承受侧面撞击后的轨迹,叠加时间、天气、车损等等一共十三项变量,冲断防护栏的可能始终低于百分之三十。

      在这组运算结果之上,叠加驾驶者在突发事故中的反应,包括错误的反应,只有失控之后仍然踩下油门,这个数值才会偏高。

      公孙策顿了顿,忽然问,什么是意外?

      路熟车不熟,车熟路不熟,或者两者皆不熟,没时间反应,来不及应付。可是对于伊芙琳教授来说,重复的路,重复遇见的车,这是一场可以预知,可以策划的意外。

      空气凝滞了一会。

      学长是想说,伪装成意外的自杀?冯Sir问。

      准确。公孙策点头。

      冯Sir转身,同他的篱笆墙交换了目光,回过身来一脸不以为然。

      复杂的时间,复杂的地点,复杂的行动方式,不像是一个要自杀的人的逻辑。

      公孙策说所以,这是白Sir的案子。

      说了结论,他开始收拾铺满半桌的纸页。

      白羽瞳向椅背靠得深了一点,他说阿杰,你听说过精神袭击三要素么?

      冯Sir没理他。

      冯Sir说特调组是包Sir兼掌过的部门,学长偏心了。

      公孙策头都不抬,只一挑眉。

      这都知道,那你怎么不懂事一点。

      白羽瞳听不过去。

      阿杰你一向重口味,失踪的人一会寄来一只手一会寄来一只脚,尸体砌进天主堂壁画还拗成壁画上的姿势之类的,怎么忽然转了性,交通事故也要抢?

      冯Sir笑着说彼此彼此,只是交通事故,你会放在眼里?

      白羽瞳回他,我放在眼里的案子,一般人碰不起。不问状况就敢接单,阿杰,你被利用了。

      冯Sir也向椅背靠得深了一点,故意迟了片刻才说,上头觉得,你们特调组不够格查这案子。

      白羽瞳身子向他倾了倾,小声说,不是我们不够格,是你冯Sir够听话。

      白羽瞳,你说话小心点。冯Sir声音冷了好几度。

      他的篱笆墙一听,陡然一拔几丈高。

      公孙策捋齐了报告,看着两个人,有点期待的样子。

      白羽瞳说,警队顾问,警察学院外籍教授,出了事就是大事,新闻里点把火——香港警队保不了自己人,保什么民众安全——够上头心虚了。说是交通事故,人家要疑心暗地里有事,大事不能化小,那就化大,先重重立案,请一请记者开一开发布会,如此这般周折一番,再轻轻结案,还说是交通事故,才够光鲜够夺目。这是谁的主意,简直点石成金。阿杰你可查仔细了,别查出什么来,要真查出什么,重案组的年度嘉奖怕是不保。

      话音才落,冯Sir忽然莞尔一笑,他的电话亮起一个号码,他把它对着白羽瞳举起来。

      你这番话,要不要亲自和这位长官说。

      白羽瞳看了一眼,百折不回。

      你不用吓我,没有鬼胎,就当着我和学长的面把电话接了。

      心里并不淡定,那个号码是保安局白Sir办公室。

      长官问事故现场,问鉴证报告,问舆论方向,象征性地问了一趟,最后说,别让特调组碰这案子,白羽瞳太情绪化,展耀和死者关系又太近,阿杰,还是你来,查到什么先报告,上头要的,不过是稳妥。

      冯Sir回答有专案调查令,特调组没理由插手,可是犯罪心理研究中心是展Sir直属,我……

      白Sir说,展Sir和我商量过了,必要的时候,冻结权限。

      冯Sir看了白羽瞳一眼,回答,明白。

      白羽瞳一脸就知道你们有鬼的蔑视,心里明白大势已去。

      白Sir在职阶上比展Sir高那么一点点,可是从小到大白羽瞳都记得,无论和展Sir“商量”什么,白Sir只发表三次意见,分别是,好,同意,听你的。

      鉴证科的玻璃门无声滑开了。

      展耀站在门口。

      白羽瞳一下跳起来。

      两个人隔了几步远,展耀没有走近,也没有旁顾,只一字一句对他说,我是她的学生,也是她的病人。有什么,能帮你的。

      展耀不太好,有点冷静过头了。白羽瞳想。

      他知道以自己和死者的关系应该回避,鉴证科的门都没踏进半步,却要以参考人身份介入。不违反任何条款,不需要任何权限,此时此刻他站在这儿,就算是上头那位展Sir也说不出什么。

      小耀,这件案子。

      白羽瞳不好开口,他总不能说,这件案子爸不许我们碰。

      他冲冯杰使了个眼色。

      冯杰领悟,起身走过来。

      这件案子移交重案组了。前半句云淡风轻的,后半句特仗义,他说展耀,信我,查清楚了给你一个交待。

      白羽瞳帮腔,同展耀说阿杰你还信不过么,我上铺的兄弟。

      公孙策白了两个人一眼,递了两页报告过来。

      小耀,你得帮我个忙。

      第一页血液检测,第二页药物分析。公孙策打亮光笔照了一下第二页最末一项。

      这是什么药?以前从没见过,没有致命成分,也不像是会损伤精神的。

      第二页折了一角,公孙策把它翻过来,有几行长长的手写符号,他说,我们拟了几种可能的结构式,有没有你碰巧认识的?

      展耀脸色苍白。

      公孙策知道他的平静撑不了多久,得争分夺秒,在鉴证报告还在鉴证科,他还能掌控的时候,尽可能泄露给他。

      伊芙琳的死亡像光年之外星云炸裂的一瞬,公孙策知道,那炽烈那沉默,全都是留给展耀的。

      来不及顾念心绪,公孙策继续说,左臂静脉附近有针孔,从愈合度来看,是四十八小时以上的旧伤。

      是谁,为什么要给伊芙琳教授注射这个?或者我换一个问法,这是不是只有极少数专业人士才能取得的药物?

      展耀没有立刻回答。

      学长,坠崖的细节,外头知道多少?

      公开的只有环山高速监控,没有细节。

      车内监控?

      是关着的。

      展耀的目光凝着符号中的一行,公孙策从敞开的白袍内侧口袋抽出一支笔给他。

      展耀手心衬着那页折角,圈出那一行,牵了一个箭头,在旁边重写了一遍,顺序不同。

      他说,这是异构体。它才是可以在血液中长久留存的形态。

      他说,死者在告诉我们,她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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