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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手拉手一起走 ...

  •   自地宫一别,李幼澄在这瀛洲皇宫已经待了半个月了,她坐在亭台内铺着灰花色狐狸裘皮的躺椅上,正午的阳光隔着亭台外的一层碧绿的软烟罗照射在她脸上,如烟般的墨色长发绾成简单的发髻,刺目耀眼的白光照在盖着她脸上的书上。

      秋实向她行了礼,“殿下,陛下宴请公主。”

      “嗯。”李幼澄站起身来,外头的宫女们早已捧着盥洗用具,宫装胭脂鱼贯而入。

      一番折腾,镜子中便出现身着瀛洲宫装的女子,发梳朝云轻髻,装饰着金丝翡翠串成的珠花,六支碧玉簪斜,面带流沙,走出宫殿,门外两排侍卫紧随其后。

      李幼澄斜眼看到秋实恭敬的在一旁扶着她的手。

      入了那明晃晃的宫殿,只见宴席上已经全部坐满,李幼澄挺直腰板,掩饰着眸中的情绪,抬脚迈了进去。

      那高殿之上坐着一袭黑描金龙黄袍的男子,样貌莫约二十岁,脸似玄玉,一双星目顾盼之间亮若闪电,令人不感逼视,长长的剑眉斜飞入鬓,雍容之中显无上威严。

      年轻的皇帝起身,走下来去迎接李幼澄,众宾客也都起身行礼。

      李幼澄向皇帝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愿两国至此如兄如弟,永结和睦之邦,以西京皇李嬴之名,敬呈瀛洲皇帝子韩陛下。”

      白将军奉上礼册,身后众人也跟着跪下行礼。

      皇帝身旁伺候的大监连忙跑过来,接住白将军手中的礼册呈递给年轻的帝王。

      子韩扶了一下李幼澄,领着公主和白将军入席:“公主和将军旅途劳顿,是我瀛洲照顾不周,请上座。”

      “谢陛下。”秋实扶着李幼澄起身,来到上席。

      皇帝回到座位上,看到李幼澄目光落到正对面的空席上,笑道:“公主见谅,我朝丞相身子一直不大好,今日缺席宴会,来日朕叫他来给公主赔罪。”

      李幼澄回以微笑:“无碍,世稀刚刚只是有些好奇。”

      她迅速扫了一眼宴席上的人,发现了对面和她刚好错位而坐的程景晖,半月不见,他似乎比之前瘦了一些,移开视线,她装作不认识,从容的坐了下来。

      看见公主坐了下来,众人才跟着坐了下来。

      歌舞演奏起,宴会上宾客说说笑笑。这瀛洲皇帝一句照顾不周便掩盖她失踪的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还有白将军,李幼澄不能确定他是否已经投靠了瀛洲,得找个机会给自己的父皇传个信,自从她被接到这宫中,秋实对自己便恭恭敬敬,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烦闷中,那高殿上传来皇帝的声音:“公主样貌倾国倾城,委屈公主嫁给我瀛洲的大将军了,不过景晖是朕的表弟,到底也算是个宗室子弟。”他有些可惜叹道:“实在是朕的婚事是历代就定下来的......”

      “陛下别这么说,世稀哪来的委屈,父皇商定的婚事,自然是好的。”

      “公主果然识大体,来,景晖。”皇帝唤来大将军,程景晖端着酒杯穿过翩翩起舞着的舞姬群来到李幼澄面前,“在下一路照顾不周,还望世稀公主海涵,这杯酒敬公主。”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李幼澄端起酒杯起身,抿了一小口,道:“世稀不胜酒力,还望大将军见谅。”

      “无碍,公主远在他乡,一起保重身体。”程景晖感觉李幼澄嗓子有些沙哑,关怀道。

      “多谢大将军。”看到这十月寒凉,程景晖穿的单薄,想来之前在程府时,这人对她也挺好,心一软,不免得多说了一句:“天气寒凉,大将军也要保重身体。”

      刚说完,似乎是感觉有些不矜持,怕程景晖想太多,李幼澄连忙抿了抿嘴,坐了下来。程景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前在地宫他曾见死不救,没想到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程景晖神情稍稍柔和一些,朝李幼澄行了个礼,退回到座位上。

      一场宴会下来。各人都心事重重,回到自己寝殿中,李幼澄赶紧脱下繁琐的宫装换回便装,头上的珠钗也赶紧拿掉,她松了松头皮,踢掉鞋子东倒西歪的靠在窗边的软榻上。

      秋实跟在她身后,收拾着她乱扔的珠钗放回在梳妆台上,将凌乱的鞋子在软塌下摆放整齐,“奴婢去给殿下准备沐浴的东西。”

      “去吧,去吧。”李幼澄趴在软塌上,翻着宴会前还未看完的书,晃荡着两条腿,白莹莹的脚趾明晃晃的袒露在外,“秋实,你先去让小厨房端些糕点来。”

      “是。”秋实退下顺手带上了门。

      看见秋实走了,不知道今天的月色如何,正想着,李幼澄随手就推开了窗户,探头看了看窗外。

      只见一轮月牙下,某人含笑斜坐在高墙之上,他一身玄色折边锦袍,外罩银色软烟罗纱衫,一手支头,一手拿着一个雕纹精美的金托玉爵壶,端的是恣意昂然,神情慵懒,眉宇高扬,不受世俗的随意自如,又有些迷恋红尘的风致雅然。

      李幼澄“砰”的一下把窗户关上,心中已经把程南无骂了一百趟,忘恩负义的程南无,贪财好色的程南无,见死不救的程南无!

      婢女听到声响连忙进来查看情况,发现自家公主气呼呼的靠在软榻上,她眼神迅速探查四周,突然一本书朝她砸了过来,婢女连忙跪下请罪:“殿下恕罪。”

      “烦死了,去看看小厨房吃的弄好了没。”

      “是。”

      “这么小心眼,为了吃的发这么大的火?”程南无坐在窗口,笑嘻嘻问她。

      李幼澄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她跪在软榻上立着身子,一把将他从外面拉进房间,“你疯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我房间外面!”她探头检查了窗外,确定没人看到,才关上窗户,“外面这么多戍守的侍卫。”

      程南无刚刚喝了酒,若有若无的酒香味,嘴唇上还透着温润的红,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打量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的少女。

      “登徒浪子!”李幼澄捞过被子裹在身上。

      “啧,又不是相互没看过。”程南无调侃道:“再说,我若是登徒浪子,那你刚刚把我拉进来像什么?山村野妓?同我一块没脸没皮?”

      “你......”李幼澄被说的无话反驳,比起口舌上的工夫,她永远也比不过沈南无,眸中湿润的涟漪散开,委屈道:“我这不是怕你被发现吗?”

      程南无最是见不得女孩子的眼泪,听她这样一解释,语重心长道:“你难不成不知道女子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吗?你这样拉我进房,倘若是被他人瞧见,怕是要被千万人唾弃,到时候浸猪笼都不为过。”

      李幼澄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从前学规矩时,因为教习嬷嬷太严厉,自己受不了就不学了,自家老头子也是怕她吃苦也就做罢,这宫礼还是临了出宫前,老头子以死相逼才学了点,宛如一个小萌新,李幼澄忐忑问道:“浸猪笼是什么?可怕吗?”

      “那这怎么办,这要是被发现了,那我不就死翘翘了。”李幼澄面色恐慌,一双手绞着被子。

      “没事。”程南无安慰她道:“万一被发现了,我帮你毁尸灭迹。”

      话刚说完,一阵敲门声,“公主殿下,奴婢带着点心来了。”厨房的嬷嬷还没等李幼澄应声就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见公主殿下披着披风手上拿着书端坐在软榻旁,小茶几的另一边,一男子捏着茶壶柄斟着茶。

      嬷嬷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僵硬的站着挪不开脚步。

      “傻站着干什么,把东西放下,过来见过程大将军。”李幼澄朝她眨眼示意。

      嬷嬷又像是领悟到了什么,这程大将军就这么着急吗?这半个月也等不了,这公主殿下也是的,嘴上说不嫁,结果见了面后,这么迫不及待,他俩刚刚是做什么了,这殿下慌忙的连手上的书都拿倒了,不过这驸马爷长得是比这神都的男子们都俊美多了。她会心一笑,提着食盒将点心一一拿出,还热心的介绍着。

      知道自家公主脸皮薄,嬷嬷赶紧向程南无倾诉着这段日子公主在外流浪的感受:“老奴自小看着殿下长大,在西京时,陛下和众位皇子就都宠着殿下,殿下最受不了委屈了,希望程大将军以后能多多照顾照顾殿下。”

      “那是自然。”程南无应道。

      “从外面回来的这段日子里,奴婢瞧着殿下不开心,一定是在外面受了委屈,那个与殿下同行的人叫什么来着?奴婢年纪大了……”她努力回忆着。

      “嬷嬷......”李幼澄想制止她。

      程南无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睨着出声阻止的李幼澄,替嬷嬷将名字想起来:“程南无。”

      “啊,对对对!想不到大将军对我们公主这么关心。”嬷嬷心中十分感激,想着公主终于能嫁个关心她的良人,不免啰嗦道:“殿下一路上一定受够了那人,所以奴婢用这个糕点代替那人,殿下要边嚼着边吃才会解与之同行之苦。”

      李幼澄默默放回了刚咬了一口的糕点,喝了一口茶:“咳咳,你下去吧。”再让她说下去,自己估计会死无全尸的。

      “奴婢遵命。”临了嬷嬷还不忘叮嘱道:“公主,您慢些,一定要边撕边嚼着吃,您知道吗?使劲嚼!奴婢先退下了。”嬷嬷放下食盒,退了出去,想着刚刚跟程大将军倾诉了一番,大将军怜香惜玉一定会善待公主的,心中不免有些宽慰。

      屋内,程南无将点心盒推到李幼澄面前:“要嚼我这几盘的程度够用吗?再来一盒吧。”

      “不……不用了。”

      “同行很累啊,委屈你了。”

      面对着程南无的调侃,李幼澄也不怂,恶狠狠瞪回去,指责道:“谁让你上次在地牢不带我走来着,我当然记恨你,害的我被带到那个地宫放血取戒,现在又被囚禁在这个皇宫中,到现在都没办法从这逃出去。”

      “当时不知道是谁放狠话让我走的。”程南无回她。

      “那我让你走,你就走了,我后面让你回来,你怎么没回来?”

      “我回来了啊,你不知道吗?”程南无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唇角一勾,“我觉得我不能把值几千两黄金的你给丢了,后面折回去叫你,你没起来,然后我发现你小腹受伤了,我又没钱救你,就只能把你放到驿站门口了。”

      李幼澄听到前面那句“我回来了”还很感动,听到“值几千两黄金”把自己放了回去,激动的心一下沉入水底,最后一句“没钱救你”,李幼澄整个脸都黑了。

      她抱臂环于胸前,将脸撇过去,冷哼道:“哦,原来是我值钱所以你才回来,又是没钱才把我丢了,那你现在来干什么。”

      程南无道:“你现在伤好了,能走了,当然来要钱啊,你承诺给我的钱,然后再把你交给组织,不然你以为我来干嘛”

      “程南无,你就不能骗骗我吗?”知道真相的小姑娘将下巴埋在膝盖间,委屈巴巴的盯着他,李幼澄早就知道自己在程南无心中没有任何分量,但大家好歹同生共死过,这样不近人情,李幼澄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

      程南无将门栓好,走到衣柜前,随手挑了几件衣服,扔到李幼澄软榻上,“你可能还不知道阿萨辛的手段,如果我今天还未能将你带走,恐怕你从西京带来的士兵亲卫,包括伺候你的宫女太监,明天都会死的很惨,你是个好孩子,忍心看他们一个个都死去?”

      李幼澄抬起头没说什么,似有所感。

      程南无有些意外,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回忆我的前半生。”李幼澄想了想,道:“前半生里,我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威胁。”

      “所以呢?”

      所以呢?我折腾这么半天这心思缜密的该死的程南无居然看不出来?

      李幼澄心想:究竟该怎么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暗示他,自己远离家乡漂泊又受人威胁,现在只是想有个人能哄哄她?

      看程南无半天没说话,她看了看程又示意他看看自己,计上心头。

      李幼澄郑重地指向自己:“哄完我还跟你天下第一好。”

      李幼澄确保这次程南无听懂了她的意思。因为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可称风云变幻,程南无从来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怕自己发火吓到小姑娘,见她还没有穿衣的打算,坐到她旁边来,仔细回忆如何哄一个人,他歪了歪头,嗓音夹杂了莫名的疏懒道:“听话?”

      这算哄了......?看到程南无难得放低姿态,虽然对于他的哄法不是很满意,但李幼澄就是那种很容易满足的人,如今给点颜色就绚烂了。

      她示意程南无到外殿等着,自己手脚麻利换衣服,随口问道:“当时在地宫你是怎么逃出去的?还有白琥的戒指,你拿到了吗?”

      “自己努力逃了出去,戒指被抢了。”程南无一脸的可惜。

      “那真是可惜了,”李幼澄穿好衣服,将程南无喊进来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装戒指的石雕为什么用我的血才能打开”

      “记得我曾问过你,你若在死之前,第一个想到要做的事是什么”

      “记得。”

      “对于白琥而言,报仇并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他最想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最爱的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已经死去的西京的孝懿皇后,当然,作为孝懿皇后唯一的子嗣,你身上流淌着孝懿皇后的血,自然也就只能用你的血才能打开。”

      “你……你说什么?”李幼澄被说懵了,她不是还有一个被外封出去的亲兄长吗?为什么变成了她是她母后唯一的孩子。

      “纪陈岚这么聪明,他怎么会没有用过你那位兄长的血呢?自然是用过后没有效果,那石雕被喂了用孝懿皇后的血做成的血蛊,想要打开,自然是需要你新鲜的血,所以才想方设法将你骗到瀛洲来献血取戒。”

      “怪不得!”李幼澄恍然大悟,“我家老头子爱惨了我母后,我说怎么舍得把太子哥哥外封出去。”她之前以为皇上是为了打压太子的势力才将他外封出去,没想到原来他根本不是母后的孩子。

      “那他不是我母后的孩子,那……!”李幼澄不禁心寒。

      “太子自然是西京皇的骨肉,不然这多年不会让他活到现在,我想应该是被白琥调包了,白琥因爱生恨将你真正的兄长换成了其他嫔妃生的孩子,西京皇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怕孝懿皇后知道后伤心所以一直瞒着,待皇后去世,他便处理了这件事情。”

      “你说这么多,不会是在编故事吧。”李幼澄觉得很狗血,质疑他。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现在为什么在这里,没有想过柳云亦死前说的那些话?”

      “瀛洲派人来和亲,西京的七皇子殉情,瀛州程大将军前来求娶你,你答应和亲,再到这地宫献血取戒,你不觉得一切都很巧合吗?”程南无说出了李幼澄心中一直怀疑的事情。

      “你别说了……”李幼澄声音有些颤抖。

      “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姑娘。”程南无笑道。

      “我知道,我父皇利用了我,他也想要白琥的戒指,所以他设计让七哥去死,至于柳云亦是不是真的叛逃已经不重要了,父皇知我与七哥一向交好,知道我为了给七哥报仇一定会答应和亲,白将军奉我父皇的旨意来瀛洲就是为了夺取戒指的,他……”李幼澄说不下去了,甚至有些心寒,她现在口中的西京皇是一个为了权利而利用他最爱的女儿的人。

      或许连最爱的女儿在权利面前也是一文都不值。

      李幼澄强颜欢笑,她这个人什么优点也没有,除了长得漂亮些,就剩下脸皮厚,李幼澄心中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定,她道:“程南无,我决定跟着你了。”

      程南无汗颜,腿稍稍一软,远离了她几步:“不好意思,你能别和我搭话吗?我正忙着呼吸。”

      程南无小瞧了李幼澄脸皮厚的程度,这小丫头自动忽略掉他撇清关系的言语,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不是要带我回阿萨辛吗?什么时候,我们现在启程。”

      “小姑娘,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程南无打开折扇,“我的意思是,我可不是什么好人,阿萨辛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面对着程南无善意的提醒,李幼澄眼神坚定如初,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信念:“你是坏人也罢,刻意遇我救我也好,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你和仙女姐姐都对我不坏,现在那些表面上对我好的人利用我,就连我家老头也......”李幼澄欲言又止,“总归我来这瀛洲就是得被人利用,不如活的开心些。”

      眼前的小姑娘来瀛洲只是为了给她的兄长报仇,她的出现牵扯出这么多条利用的长线,包括她在地牢中杀了柳云亦,所谓的大仇得报,柳云亦就真的是幕后黑手吗?要不是自己走的时候将那根铁棒毁尸灭迹了,瀛洲的皇帝现在会因为苦于没有证据而放过她,放过这些西京来的人?真的是可怜又无助的孩子。

      少女清澈的双眸衬着红润的唇,雪白的肌肤与纤细娇小的身段,这个小姑娘就坐在他的面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未被玷污的处女气息,似乎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切的污秽都不容得近身。

      自己这样一个堕落且污秽不堪的人。

      今夜真的是酒喝多了。

      “那省事多了,不用打晕了扛回去。”

      话落,李幼澄感觉到天昏地暗,自己被连人带被子一起被抱起,耳旁刮来嗖嗖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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