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葱拌豆腐》金小丑

9、第九章

　　打开手机的通讯记录，那个陌生的号码再没出现过，夜半铃声像是慢慢褪出了小遥的生活，一个多月，她再没受过电话骚扰。思忖着那男人该是学会了面对现实，毕竟这每每大半夜人神分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实在有些邪乎。况且，一直以来他实际的电话对象早就不在了。

　　小遥决定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对所有人都闭口不提，包括洛想想。他虽是个痴傻男子，可她还是尊重他，毕竟一度为他的痴情感动不已。那些个夜凉如水的夜晚，他们各怀心事，各说各的，可彼此的心还是能相互慰藉。她不想这事被人拿来评头论足甚至是招人嘲笑不屑。

　　这世道，还有几个人会为着个亡魂思念执着到他这个地步？即便对着个活物也许也没几个人能善始善终，始乱终弃的例子倒屡见不鲜。

　　洛想想还是选了另一家大公司，总经理是她在美国时认识的学长，她拒绝欧阳瑞安时只说了句抱歉。欧阳像是早就料到她不肯与他共事，只是听到那家公司的名字时，他停顿了很久，想想在电话那头似能听出他的惊诧。可洛想想是个理智的女人，她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下午，领了年终奖金，小遥细数信封里那沓百元大钞，虽然只有半年的奖金，红彤彤的喜人颜色还是引的她一阵傻乐。事实上，莫小遥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惜金如命，谁要是真想从她身上榨上一毛钱，实在困难，除非她心甘情愿的给。

　　忙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掏出手机给想想打了电话，与她约好晚上去那家新开的堂客川菜搓一顿，也好去去寒气。

　　十七时三十分，襄澜难得的踩着点出了办公室的门，他微偏着头打电话，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不时看着手腕上的瑞士名表，嘴里不停讨饶“15分钟，就15分钟。”看样子是急着去接人。

　　小遥也高高兴兴得理好了资料，拿了衣服准备赴约。科室里的人早就作鸟兽散，她转身时发现身边的唐笑竟没下班的打算，整张脸皱成一团，桌上高高垒起厚厚的资料，呆滞得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紧锁的眉宇间闪过烦躁。

　　“怎么还不走？”小遥上前关切询问。

　　“喏，要把这堆资料存档。”唐笑低着头，紧抿双唇，眼神一阵阵慌乱，断断续续说话“其实今天，我爸要从乡下来看我，七点半的火车，他人生地不熟的。我本来是想要去接他。”她说着说着，眼眶渐红，“谁知道，今天小李没来上班，这事情竟都落我头上了。”

　　她语气里竟也有了些怒气，办公室里也没人，说话声也大了，“要是换做别的时候，我倒是可以加个班，可我爸难得来一趟。”

　　唐笑也不容易，爸妈听说都是庄稼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培养成了个大学生，早该享享清福的。小遥看着唐笑无助灰败的脸，握紧拳头，身上涌出澎湃的正义感。

　　小遥咧开嘴，露出迷人微笑,“你去接伯父，我来帮你。”

　　“这怎么行？”

　　“别啰嗦。赶紧走你的。”小遥推了一把唐笑，兀自放下外套，准备加班。

　　“U盘里的是原始资料。我已经做了一半，做好了还是存进U盘。明天会议时就得派上用场”唐笑递给小遥一个盘，她眼里的晶莹还未及落下，就已湮没在她过分灿烂的笑容之中，她利索得披上外套“谢谢你，小遥。回头我请你吃饭。”

　　小遥天使般无私得解救了身处水生火热的唐笑同志，自己却是奋不顾身毫不留情得跳进了一片泥泞的沼泽地。

　　她用非人的速度卖力敲击键盘，只想快点解脱，时间无情流转，小遥根本顾不得注意时钟的停顿，但心里仍惦记着和想想的约会。

　　在曙光以秒速前进时，一切毫无预兆地遁入漆黑，小遥最最不想发生的事就这样充满悲剧厚重色彩得向她袭来，她还来不及将这些资料保存，来不及将他们考进盘里。

　　多么讽刺，这意味着前功尽弃。

　　她呆坐在座椅上，电脑因长时间的运作，一时不适应倏然的静止发出呲呲的声响，小遥刚骤然收缩的心脏也不得不照常跳动，她平静得睁大双眼，视线深深切进凝重的黑色里。

　　记忆将她拉回大一，她常和朋友去看他们队的篮球比赛。他是王牌后卫，三分球的射篮高手，场上的高潮每每由他带起。

　　她对这个有着清澈眸子的白净男子怀有好感，偶尔视线触碰，他也会对她莞尔一笑，可她总给会被他弄得突突得心脏加速，然后藏着那个笑容在心底乐上半天。莫小遥本就是就藏不住心事，身边的朋友看的急了，竟也只会想出些个拙劣的办法。

　　那天她还是照例去看他的篮球比赛。比赛结束后，好友借口让她留在篮球馆等她回来，小遥傻傻呆愣着等她。直到她在空旷的篮球场上望见那个熟悉的人影，他也同时盯着自己。

　　那样的眼神，曾经在她后来极为痛苦的时候作为安慰剂频频出现在脑海，他那样望着她，像是整个天地只容得下他们两个人。

　　他那时也被朋友算计，原是双方的密友都擅自主张得筹划好了一切，只为撮合他们。二人皆了然，笑狐朋狗友的做事风格实属一类，她明眸皓齿，顾盼神怡的眸子印在他的心上，久望着她的笑靥，注意到她褐色的瞳仁正也对视，他惊诧故意错开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脸上辣辣的现出薄色红晕。

　　他们被关在了篮球馆，毫无疑问这也是那群朋友想出的馊主意。馆堂内顿时一片漆黑，他们只是紧挨在一起坐着，他给她讲笑话，一点都不曾觉得害怕，反而希望时间可以留得再长一些，周围的一切都被深埋在黑暗中，辨不清轮廓，直到触到到他温软的唇瓣。他轻柔又笨拙的亲吻印在她的嘴角，他不巧吻偏了。

　　“我喜欢你。”空旷的篮球馆，回荡着他的声音。有点傻气，却异常动听。他脸上掠过尴尬，趁着夜色倒也看不出，小遥却是咯咯笑得更厉害。他的侧脸在被窗棂投下的阴影分成几块，眼睛出奇的湛亮，像是有星星掉入了在他的眼瞳。

　　那天，他们不负众望，走在了一起。

　　只是，多年以后，朋友们也许会责怪自己当年那样的一片好心。因为，他们并不像别人想得那样走到最后，甚至差点成了怨偶。可明明两个人都是温润的孩子，笑得这么甜，那么清澈的孩子。无怪沾上了社会之流的浊气，任谁都会变质，包括感情。

　　当年他对他只说过喜欢二字，那时也许还有真感情，可那次见面时他说爱她，都已经三年过去了，他对她难道还会有爱？只是愧疚和不忍吧。

　　小遥歪着头想得入神，竟没发觉手提袋里使劲叫嚣着的手机。她回过神时，却是被一阵刺眼的光线惊醒。

　　他仍是孤绝着杵在那儿，手里拿着电筒，身子笔直站定在门口，不动也不准备动一下，他只是下楼时听到了谁手机的声响，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吗？公司告示栏里明明贴上了停电通知。

　　她一眼认出了他，冰山男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得不带颜色，只是黑暗中他脸部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谁？”打着灯他仍看不清对方的脸。

　　“我。莫小遥。”小遥直起身子，对着站在门外的男子喊着。

　　“还不走？”他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停电了，资料都在电脑里。明天会议时就要用。”

　　“喔。”他走近她，脚步轻缓有力，给人安稳的力量，他略微沉吟,“拿上资料跟我来。”

　　小遥黯淡的瞳仁忽又恢复了点神采，“你有办法？”

　　“好了吗？”他无意回答，抬起下巴，微挑起眉，看似等的不耐烦了。

　　她不敢犹豫，拿上东西就跟着他出了科室。进了行销科，又转进他的专属办公室。他拿出抽屉里的节能灯，明晃晃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隽秀的眉目少了平日的戾气。他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脑，好让她继续工作。他其实也不像平时表现得那么冷淡，注意到敞开着的抽屉里躺着一排乌龟毛绒玩具，绿茸茸的极为可爱，甚至也许他还童心未泯。

　　他疲倦得瘫坐在沙发上，慢慢合上双眼，她记起他刚刚该也是在加班，都这么晚了，现在还要陪自己，晚饭定也是顾不得吃的，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她插上U盘，却发现无法打开，电脑里总是跳出无法取读数据。小遥简直要崩溃了，她从没这么倒霉过，手忙脚乱时，碰落了桌上的那些资料。

　　极轻的声响还是惊动了沙发那头的人，她涨红了脸，眼睫处有些晶莹闪动,那一瞬他突然很想伸手去触碰，但很快恢复了理智，他耸起眉宇，“又怎么了？”

　　“原始数据打不开了。”

　　“我看看。”他转个身凑着微光低下头，刚好碰到小遥的脑袋，他们像一根弹簧，很快又分开，“可能U盘有问题。你之前用过吗？”

　　小遥微愣，“没有，唐笑走之前，资料还在电脑里。”

　　“噢。”一丝黠光划过他的眼眸，“你在替她加班？”

　　“嗯，她去接她的父亲……”

　　他打断她，“她也没告诉你停电的事。”

　　小遥听了这句，心里微微发颤，难道唐笑是故意的？不会的，她们不是好姐妹吗。她不会这么对自己。她用极轻的声音反驳，“也许她也不知道。”

　　他又重看了她一眼，“U盘坏了。”

　　“怎么办？报告没法交了。襄澜一定会发脾气。”她能预想那个怪脾气的上司会有什么反应。

　　“我可以替你解释。”他探下身子拾起落在地上的资料只是飞快扫了一眼，唇边淡淡扯出了一丝笑意“这份报告不会很急。统计的数据还差一个季度，不可能用来开会。”

　　小遥将信将疑，可还是不想再费神，露出大大的笑容，“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请你吃饭吧。”

　　他像是听了个笑话，眯起双眼，“说说看，请我去哪吃？”

　　“五爱北路上的堂客川菜。”

　　“没听过。”

　　“新开的，活动期间打折优惠。本来我和姐姐约好在那儿吃饭。”她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瞬间变换神态，一脸气急败坏“啊，啊，完了。她一定等得疯了。”

　　“既然你有约了那我先送你过去。”

　　小遥在车里给想想打了电话，劈头盖脸的责骂险些让她招架不住，连连讨饶。这是她第二次坐他的车，挡风玻璃前挂着一只小巧的绿毛乌龟玩偶，随着车子的行驶，一摇一晃。小遥脸上浮现笑意。

　　“你喜欢乌龟？”她不禁脱口而出。

　　以为他会很快接话，没想到竟是她自讨没趣，他像是根本没听见，又或者假装未闻。过了好一会儿，若有若无的几个字才飘出他的口中“她喜欢。”湮没在寂静之中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记。

　　到了川菜馆，西瓜红色绒线衣的女子一个人冷清清坐在靠窗的位子，如勾的眼在见到小遥时像是能喷出火来。

　　“姑奶奶，你可真会磨人。”注意到小遥身边的男子，她眼色微敛。

　　“姐，我在加班。多亏了林先生帮忙。”

　　“林一海，我们又见面了。”想想站起身，护在小遥身前，眼里揉进一丝敌意。上次她并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容貌。

　　“是啊，真巧。”他面上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