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如络书》暮森豆

8、捌

　　清风茶馆。

　　我和沈炼进去就是一阵打，直到把所有伙计都打趴下，丁白缨才姗姗来迟。

　　我收刀入鞘，笑着看向她。
　　“丁白缨，你知道我们要见谁。”

　　*

　　沈炼进去了，我在门外待着。陆文昭看着我，而这个看似庸碌无奈实则老谋深算只想往上爬的男人表情很不好。

　　我觉得脸有点热，但肯定不是因为看陆文昭看多了，我又不是丁白缨。
　　可是沈炼在里面我也没看着啊……

　　我趴在门口听墙角，陆文昭对我翻白眼，但是也没拦着我。

　　所以我就听到沈炼说了一句——

　　“陆文昭想杀了北斋。”

　　还有丁白缨轻蔑的一声。
　　“胡说，师兄怎会如此。”

　　结果过了一会，丁白缨就出来了。
　　而且表情也很不好。

　　我看了看陆文昭，又看了看丁白缨，突然就觉得我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我好歹只是站在一个酸溜溜的位置，而丁白缨呢？花了半辈子也没看清一个男人的心。

　　啧，惨呐。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丁白缨抬头看我，却又变了脸色。

　　“你脸怎么这么红。”
　　她抬手摸我额头，我本想躲开，却发现自己身上没力气，根本躲不开。
　　于是丁白缨就告诉我，我发烧了。

　　“……哦。”
　　我淡淡答了一声。

　　丁白缨说要去给我拿姜汤，我说我最讨厌姜你又不是不知道。
　　丁白缨说你讨厌也得给我吃，我说我不吃我不吃我就不吃。
　　丁白缨很生气的看着我，还跟陆文昭说把我摁住她要给我灌姜汤。
　　我说我宁愿发烧晕过去也不吃姜，于是丁白缨就非常非常非常生气的跟我说——

　　“早知道你能把自己作成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放走！”

　　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愣了。

　　我看着丁白缨，脑子里糊涂又清醒着。
　　而丁白缨慌乱的瞥了一眼陆文昭，又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些我说不清的东西，可我当时就像是被某些真相吓怕了一样，连直视她的眼睛都做不到。

　　突然，打更的梆子响了。沈炼突然就破窗跑了出去。
　　我这才想起来，当时裴纶说，要是我们俩在约定的时间没回去，就把北斋扔进东厂。

　　沈炼果然很着急。

　　可我却觉得，他裴大头也算有情有义，不会那么狠心故意把沈炼喜欢的人扔进去。
　　但如果……是我呢？

　　我啧了一声，从丁白缨手里拿回自己的刀也跟了上去。

　　其实我轻功很好的，尤其是晚上飞檐走壁跟踪逃跑什么的。但是现在体力不支，好容易跟上沈炼了，又脚下一滑从房檐上滚了下去。
　　滚下去的时候声音很大，沈炼下来看我一眼，一脸着急。

　　但是他在着急什么，我很清楚。

　　“你不用管我，去找北斋吧。”
　　我站了起来，头晕的厉害。
　　“但是裴大头人挺好的应该不——”

　　我话没说到一半，沈炼已经跑的没影了。
　　头晕还疼，脸热身上冷。我已经连酸的感觉都没有了。
　　所以，我只能自己揉着摔疼了的屁股，一步步向东厂走去。

　　等我好容易跑到东厂的时候，北斋和裴纶已经在沈炼面前站好了。
　　而沈炼正一点点收刀，嘴角挂着一个虚惊一场后无奈的笑。

　　……怎么我都笑不出来呢。

　　我拄着刀走到裴纶旁边，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悠悠道。
　　“我不是早说了裴大头是好人，不能狠下心把你喜欢的姑娘送东厂么。”

　　沈炼低下头，北斋也低下头，一副害羞小情侣的模样。
　　而裴大头转身看我，眼神里的怜悯更多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俩眼珠子扣出来啊。”
　　我伸着两根手指对着他比划，而拄着刀的手却突然不稳。

　　“白如络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哎！”

　　我整个人瞬间脱力，摔倒在地。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我醒的时候是在船上，晃晃悠悠的，恶心想吐。
　　裴纶好像往水里扔了点什么东西，溅起的水花扬我一脸，于是整个人就清醒了。

　　“你……”

　　“呦，白老板你醒啦。”
　　裴大头很激动的喊了一句，于是另外两个也看向我。

　　北斋给我倒了碗水。
　　“白老板你好像还没退烧呢吧——”

　　“你怎么也跟着他们叫我白老板啊。”
　　我接过水，笑了一声。
　　“你是来我店里吃过饭啊还是嫖过娼啊？我有名字的，白如络！如意的如，络织的络。你还是叫我名字吧，要不然一口一个白老板，就好像我现在还在欢香馆似的……”

　　北斋耐心的听完，点点头道。
　　“如络姑娘。”

　　果然是大家闺秀做派。
　　所以这碗水我喝的极不舒服。

　　接下来又是没完没了的逃命，结果走到一半，北斋又病了，而且从马上摔了下来。
　　我看着都疼。

　　所以我们就先住在了看起来人都死光了的小破村子里。
　　四面透风的小破房子里，裴纶看着火，沈炼在给北斋灌热水。其实我风寒还没好，也想倒碗热水喝来着，可是壶里剩下最后那点，被沈炼拿走了。

　　于是我就捧着一碗井水坐到了裴大头旁边。

　　北斋醒了，沈炼窜过去看她。她说热死了，沈炼说出了汗热就散了，北斋又说，那么热的水你灌我喝了四碗，又烤着火，能不热么。
　　然后沈炼就略带了点委屈的说——

　　“水明明是我吹温的，哪里热了？”

　　对面的我一口井水差点没呛死。

　　那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回头看我，裴大头就继续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要不然……这水我也帮你吹一下子？”

　　“我喝的是凉水你吹什么吹。”
　　我瞥了对面一眼，莫名其妙的，自己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裴纶却好像不准备放过我似的，又补了一句。
　　“哎你不还没好呢么你喝什么凉水啊你——”

　　我再也受不了了，立刻放下碗把裴大头的嘴死死捂住。
　　“我求您闭会儿嘴行不行啊！”
　　说完，我又看了眼对面。而沈炼正拿着最后那碗热水正要走过来。

　　我这是……被人可怜了么？

　　我当时就受不了了，脑子一热，拔了刀就对着他喊。
　　“我不要你拿走你要是非得给我那就先和我打一架！”

　　喊完了，脑子不热了。可是手却还在抖。

　　沈炼拿着那只碗，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

　　我头疼的叹了口气，收刀入鞘。
　　“沈大人啊，您别这样行不行？我都二十多了，干嘛还得弄的像是要抢人家小姑娘的水喝的样儿啊。我真不要，您也别给我，就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所以那碗水最后就没到我手里。

　　我又缩回裴大头旁边，他现在不说话了，只是依然看着我，眼神……
　　更更更可怜我了。

　　其实吧，那些话我也没瞎说。因为我本来也就是那么想的啊。
　　我不想抢人家小姑娘的水喝，更不需要别人怜悯。

　　所以最后一句，是比所有话都要真心的。

　　给我留点面子吧。

　　沈炼喜欢北斋，我喜欢沈炼。裴纶看穿一切，但也没必要说出来弄的太难堪不是？
　　人家那一对心意相通，而我却无足轻重。

　　我要面子，实在不想横生枝节，又或者作个妖搞的自己可怜兮兮，求着别人可怜自己。

　　一碗冰冰凉的井水下肚，我反倒觉着脑子清醒了不少。
　　我躺在稻草上，眼睛却止不住的朝那边瞟……

　　想都想明白了，可我怎么就……

　　还是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