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如络书》暮森豆

1、壹

　　沈炼又来了。

　　我在欢香馆二楼看见他带着一队锦衣卫破门而入，赶紧理了理衣饰，立刻飞奔下楼去。

　　“哟，这不是沈大人——”

　　他一把推开我，拿出一张画来。
　　“这个人你见没见过。”

　　我被他推的撞在栏杆上，只是看着他，愣了会儿神才开始答话。
　　“没。没见过。”

　　他冷冷瞥我一眼，带着一队人向楼上走去。
　　锦衣卫办事的时候从来都是声势浩大横扫一气，我欢香馆的二楼很快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有客人不满的出来叫嚷，却又在看见那身飞鱼服后纷纷缩了脖子。

　　他几乎从不来我这。
　　除了查案子。

　　锦衣卫今夜搜索无果。

　　临走前，沈炼他单独叫了我去角落里问询。我对着一楼鱼缸的水看了看脸上妆容，没有花掉一点，可我却知道他是不喜欢这样的。

　　若说他喜欢的，想来也该是那天从静海师父那回来时看到的穿着青绿衣裳的姑娘那样的。
　　娇柔文弱，风一吹怕都能飞了。

　　“大人有什么话要说？”
　　我斜倚着柱子，一副风姿妖娆模样。

　　我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可我没办法。
　　只要活着，只要她们都想活着，我就得做这欢香馆的店主。
　　这是我在这偌大京城里活命的一层假皮，所以我得死死穿着它，半分都松不得。

　　“你对这案子当真半分都不知情？”
　　他冷眼看我，怀疑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我怎的就什么都要知情呢。”
　　我笑着反问。
　　“我不过是这小小客栈的店主罢了——”

　　“青楼妓馆的老鸨，三教九流都识得认得。”
　　他猛地打断我，冷硬的五官里平添几分杀气。
　　“更何况还有做飞贼的那些本事，这京城里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老鸨？
　　谁是老鸨？
　　我是厨娘！京城民间最好的厨娘！
　　我随着他的话一点点睁大了眼睛，到最后，被噎的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我只是看着他，微微皱着眉，一副极不赞成的模样。

　　“沈大人，您怕是言重了。”
　　许久，我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我这儿是饭馆，不是青楼。再者，您画儿上这男人——”

　　我瞥了一眼，说到一半的话顿了一下。
　　他狐疑的目光立即盯上我。

　　我咽了口唾沫，随即笑着迎上他的视线。
　　“——我的的确确不认识。而且看着也不是我们馆子里的常客、贵客。不过百户大人您若是想让我去探查，我便再穿上那身飞贼的皮，给您弄个清楚明白。”

　　“我说过——”
　　他逼近一步，我不得不更紧的靠在了角落里的柱子上。
　　“——你若是再被我抓住，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气势压人，要是平日里别人这般作为，我怕是早就要跪地求饶眼泪哗哗掉了的。可今天，对他，我却非要顶撞。

　　“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呢。”
　　我轻笑一声，压住声音里的颤抖。
　　“有些事本就不必深追，南镇抚司的裴纶大人就总是很明白这个理儿。所以啊，您能放我一次，便不能有第二次么？更何况，你明明知道，那天我只是误打误撞碰上了那些，而后来我更只是为了你才去有锦衣卫的地方出现的——”

　　话音未落，只听当的一声，他的刀尖就已经抵在了我脖颈旁的柱子上。刀锋离我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我不说话了。

　　他死死盯着我，没有出言威胁，可这“威胁”也已经够了。
　　他毕竟是个锦衣卫啊……南北镇抚司的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冷情冷性的人。所以放过我，也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至今想不清楚。

　　“再多说一句，你也不用穿着这身皮了。”
　　他留下一句话，然后收刀，走人。

　　锦衣卫队伍就如同他们来时那样浩浩荡荡的离开，只留下我欢香馆里满目狼藉。
　　我倚着柱子，慢慢坐到地上。

　　在旁边胆战心惊看了好一会儿的绿浓见人都走了，这才敢来扶我。
　　“如络姐……那个锦衣卫没伤着你吧？也真是的，不是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么……”
　　说完，她又后怕的四处看了看。

　　我拍了拍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收起脸上落寞的神色，却不能恢复成属于欢香馆店主白如络的阿谀谄媚模样。

　　他讨厌我。

　　每次他来，我都更清楚一分。

　　可如果他讨厌我，那日又为什么放了我呢。
　　我还是弄不明白。

　　“嘿，咱们店有人罩着，这又算什么事呢。”我挥了挥手，转身上楼去。
　　“但……今天还是先关门吧。”

　　*

　　进了房门，我掀起墙上一幅画，对着后面看起来是墙皮破损的地方插进头上簪子做的钥匙。

　　“师哥，他们都走了。”

　　暗门打开，丁修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小床上吃着我给他的水果。
　　他还是从前的模样，一脸痞气，吊儿郎当，还有混不吝的性子。

　　我把扇子扔到他身上，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啧，这群锦衣卫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啊。”
　　他把吃了一半的果子扔我手里，打了个哈欠起身。
　　“我说小师妹，那个在你胳膊上留了那么长一道口子的锦衣卫在不在那堆儿里？要是在，我今晚就帮你报仇。”
　　说着，他就已经拿起长刀一副要出去打架的样子了。

　　我吓的赶紧把他摁了回去。
　　“什么在不在的，现在全城缉拿你呢你知不知道？你是怕我缺了那一百两悬赏银子上赶着给我送钱么？”

　　“哎我不是寻思着来京城看你一眼么，瞧你说的。”
　　他又笑着把果子从我手里拿回去，可人却朝我这边靠了靠。
　　“不过你那伤可得再给我看一眼长成什么样了。”

　　我撸起袖子，把左臂上那暗红色狰狞的伤疤暴露在空气中。
　　丁修看着我胳膊上的伤，咬果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渐渐阴狠起来。
　　“这他妈——”

　　“行了啊师哥。”
　　我赶紧堵上他的嘴，把他手里那个作势要扔出去泄愤的可怜果子抢过来。
　　“你没事了赶紧走，明天天亮我就安排你出城。”

　　“出什么城你急什么。”
　　他把我手里的果子拿回去，又换了另一个给我。
　　“你吃这个，这个甜的。”

　　我低头一看，果子上面已经被他咬了一口。
　　我没嫌弃他直接在上面咬了一口，倒还真是甜的。

　　“你不是急着找丁显哥哥么——”

　　“什么他就是哥哥我就是师哥啊。”他立刻不满的拍了我一巴掌。
　　“他不是你师哥我不是你从小到大的哥哥啊？”

　　“哦，可是他从来都不打我。”

　　“……”
　　他翻了个白眼。
　　“行了，反正你我也看了，过的不错。丁显那个混蛋我也找了，京城里没有。你也知道我不适合在一个地方拘着，我明天就走。”

　　“那我去找人安排一下——”

　　“嘿你个小兔崽子。”
　　丁修他又突然窜起来打我一下。
　　“你这么久不见我你都不想你师哥我啊！”

　　“哎呀你总打我干什么。”
　　我把吃了一半的果子扔他脸上，刚刚因为沈炼而低落的情绪现在在他这个事儿精的招惹下已经变成了愤怒。
　　“你怎么没完没了啊！你怎么非得和我还有丁显过不去啊！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啊！”

　　谁知道他见我生气了，他反倒更生气了。
　　不过也正常，师兄妹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整日里爱欺负人玩，而且专挑我和丁显这俩软柿子捏。

　　“你个，你个小没良心的！”
　　说完，他很生气的把果子扔在地上，推门离去。

　　然后就是真的走了。

　　走就走吧，这些年在京城摸爬滚打。先是开了店，后来无可奈何做了那种生意，又和三教九流磨个嘴皮子功夫。他也没少来看我，也没少不辞而别。

　　谁知道他下次又要怎么突然出现、再带来一队锦衣卫的搜查呢。

　　想到这，我猛地打住了思绪。

　　我锁好暗室，坐回梳妆镜前，洗去脸上浓妆艳抹，换去那身惹眼媚俗的衣裳。
　　手臂上的伤疤依旧那么狰狞可怖。

　　是沈炼啊……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了勾人意，眉眼只是淡淡。
　　也许他就是喜欢那种女人，看起来柔顺文弱，整个儿一风吹就倒的货。

　　我呵了一声。

　　不过，我终究是不能成为那种人了。

　　因为这世道，我得活着。所以我身上那层被人厌弃的皮，还是得牢牢穿好。

　　可沈炼……他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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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和以前每一本都不一样，写给自己看的每章都不过三千字
写给自己看的好几本，突然想把这本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