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流量的导演之路》鲨鱼赫斯

17、《生死局》（3）

　　刚刚确认关系的时候，章天逸提出过暂时向公众隐瞒恋情，因为他们的感情也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分手。对粉丝来说，如果爱豆谈恋爱一直到分手都没有被他们发现，那这个嫂子就可以当做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嫂子才是最好的嫂子。

　　但陆鸣拒绝了这个提议。

　　“谈恋爱是偶像失格，隐瞒恋情就是偶像诈骗。我不希望有一天粉丝发现我谈恋爱了，没有告诉他们，一直在欺骗他们，我明明白白地把事情告诉他们，选择权还在他们手里，他们要脱粉，或者回踩，那都是基于事实做出的决定，这是我能给他们的尊重。”

　　她提分手的时候用了一个看上去很无情的理由：“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但她的本意不是说他们之间人气的差距逐渐拉大，她只是觉得现在的陆鸣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没有企图心，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堕落。这不是说他人气下降了却不着急，而是他好像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失去了热情。

　　她认识的陆鸣是一个赤诚无畏的人，总是勇往直前，她一直觉得陆鸣很适合凯鲁亚克的那句“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但他现在正一点点消磨自己积攒的优势和冒险的勇气。身材管理也不注意了，演戏也很敷衍，钢琴也不练了，如果自己不主动联系他，他就一言不发。不只是对她这样，他和朋友们的关系也渐渐疏远。

　　章天逸感觉陆鸣正一步步斩断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愈发狭小的空间里。

　　她也多次尝试沟通，但陆鸣很抗拒她的试探。

　　当她提分手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不得不分开的地步，这段感情拖着也没有意义，她很清楚陆鸣只是在等她提分手。

　　她提出分手后，对面很快回了一个字“好”。

　　她心里空落落的，但也算了解了一桩心事。她祝愿陆鸣早日从低谷走出来，也希望他前路坦荡，因为他确实是她见过最好的人。

　　《我是演员》第二季首期24小时播放量达2亿，上一季的良好口碑为节目开局赢得了足够多的关注。综艺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被观众放大，拿出来讨论。

　　当节目播到前期讨论的时候，艾草就迫不及待地在豆瓣各大小组开帖，统一的主题是：小组讨论的时候遇到陆鸣这样的队友就好了，大神求carry，求带。

　　但他们没能控场，帖子的热评都是“演员演员，归根到底是要看演技的，光会说有什么用？”，“理论知识侃侃而谈，一实践啥都不会，有什么好吹的”。

　　在陆鸣组的《生死局》公映之后，局面发生了改变。

　　题为“陆鸣演技如何”的帖子里，最先上最赞的评论还是“下一秒重庆口音就要冒出来了，还吹什么吹，扶不起的阿斗”。

　　陆鸣的黑粉还遵循着以往的思路，抓住陆鸣演技里最突出的缺陷，都不必谈表情和肢体语言配合，光是台词不过关一条就足以压死陆鸣。他们以为这次他们依然是对的，忙于控赞的他们并没有点进视频链接，看看陆鸣究竟演了什么，表现如何。

　　而屏幕前大多数看着陆鸣长大的路人还是点进链接看了一眼，他们也好奇最近重燃事业心，话题度上升，重新又回到公众视野中心的陆鸣究竟在这档高热度综艺里贡献了怎样的演技。

　　陆鸣的表现无疑是出彩的，即便同组的郁翰明里暗里抢镜头、打压他，陆鸣还是依靠出色的台词、到位的眼神、独具匠心的肢体动作设计的协调配合，贡献出了他出道以来的最佳演技。这绝对是他职业生涯目前为止的演技高光时刻，在最后一个镜头里，从他望向窗外的眼神里，你甚至能看出他演技的天赋和灵性。

　　“天赋”、“灵性”这两个词向来与作为演员身份的陆鸣没有关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既没有天赋又不肯努力的代表。就连他自己都开始这么认为了。

　　但《生死局》里他的表现否决了这一猜想。陆鸣是有天赋的，只是他过去过于怠惰了，从来没有拼劲全力地好好试一次，不要说够到自己能力的天花板，离自己正常发挥天赋的均值都有一段距离。

　　还没看节目就尬嘲的陆鸣黑粉翻车了。

　　豆瓣ID叫“小炮仗”的网友张秋然是一个法学专业大二学生，她是万千脱粉回踩的前艾草之一。这两年来，一半上网冲浪的时间她都用来嘲陆鸣了。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脱粉回踩，她会说不这样做，对不起她讨不回来的、花在陆鸣身上的人民币。

　　她没有想过自己回踩时的用词是否过分，就像她狂热追星时也常常忘了自己并不认识陆鸣，对他知之甚少，没办法判断他是否真如自己想得那么好。

　　在网上，张秋然会截陆鸣的丑图，截陆鸣演戏的尴尬动图，会注意陆鸣代言商品的销量和杂志销量，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开始全方位地嘲，自己嘲还不够，还要搬到论坛和许多陌生人一起嘲。

　　你看他们的架势，好像希望一脚把陆鸣踩进泥里。

　　但现实生活中，她也只是一个看上去很正常的大二学生，只要无关陆鸣，她也是一个正常的、比较善良的人，会捐款，会为女性权益发声，会感动你我感动的事，愤怒你我愤怒的事。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在对待陆鸣的时候，她有着超出正常范围的恶意，但她自己也许没有察觉这一点，她总是觉得陆鸣对不起自己曾经的一颗真心，叫嚷着“看你几时完”，并希望陆鸣下一刻就糊进地心。

　　今天点开链接前，她还准备着找角度开骂。

　　《生死局》是一段20分钟的改编版影片片段，故事并不煽情，也不催泪，而是讲陆鸣所扮演的角色怎样说服其他陪审团成员严肃思考，认真考虑男孩没有弑父的可能性，而不是想当然地就判了他死刑。

　　这个故事全程没有泪点，这应该是一个让观众思考公平与理性的片段。

　　可张秋然越看越想哭，当她看到陆鸣在屏幕里陆鸣谈起镜头转换方式的时候，她很难过。

　　“这个地方应该给2号人物脸部一个特写，淡化周围场景。”

　　“我觉得可以增加一个人物手部动作的特写，暗示心理状态。”

　　“这边使用一个长镜头，整体效果会更好，情感渲染更到位。”

　　她也听说陆鸣凭借动画短片在国际上一个短片节拿了奖，她当然是知道的，她当时还说那个奖不出名，不能代表什么。

　　可她现在看到陆鸣面对导演、摄影专业毕业的年长他好几岁的校友，自信地谈自己关于影片摄制的看法，她意识到陆鸣确实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进步了，她很难过，她越来越想哭，在看到陆鸣饰演的角色被郁翰撞到在地上的时候，她的悲伤情绪无可避免地占据了她大脑的主导权，她一个人趴在宿舍的桌子上小声哭泣。

　　她今天上午刚考完最后一门期末考，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离开学校回家过寒假了。她两个小时后离开，今晚的飞机票从上海回厦门。

　　她原本很开心，即便她预计到自己会看陆鸣的综艺表现并开帖吐槽。

　　骂陆鸣早就不会让她心痛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件没有心理负担的事了。

　　记忆的碎片淌过时间的长河，把曾经保存过的真心递到她面前。她依然记得14岁的陆鸣在小公司简陋制作的团综里小声地说：“希望可以多学一些摄影知识。”

　　宝宝，你做到了呀，你真的做到了呀，你比我想象得更出色。只是我走远了，我变得面目全非，我没有勇气再点开自己昨天发的狙你拉踩郁翰炒作的帖子。

　　那郁翰就是个小人嘛，他这种没有素质的人才会在综艺里假借情绪爆发来将对手戏艺人推到地上，全然不顾你两个月前刚做完脑部手术。

　　追星仰卧起坐不丢人，可像她这样坚持嘲了前爱豆一年多的人仰卧起坐可太丢人了。这甚至不是丢人的问题，而是对不起她自己的良心。在她嘲陆鸣的时候，她对自己重复道：陆鸣是没有心的，他是一个没有事业心又偶像失格的废物，该骂。

　　可她现在回头看看，她根本不知道陆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可能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付出过多少努力。

　　她明明看出来陆鸣这两年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后期十分压抑的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她明明知道前两年孩子不是这样的，陆鸣小时候可真诚了，话虽不多，句句发自肺腑。他这两年回避袒露心声，真的只是敷衍工作吗？会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呢？

　　突然良心发现的不只是张秋然一个而已，在渐渐安静下去的嘲讽、辱骂声背后，是更多的路人、前艾草摘下废物滤镜，又重新审视现在的陆鸣的结果。

　　在无尽的沉默里，有许许多多人无声的懊悔与歉意。

　　《我是演员》第二季首播时间是2021年12月29日晚八点，12月30日凌晨一点，豆瓣陆鸣最大黑粉聚集地——无心法师小组的小组成员人数是10032。

　　而前一天，这个数字为13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