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黑天鹅的鞋三十次[穿书]》水煮土豆

56、精神分裂

　　画骨妖的前身也是人，因此从未摒弃过年这个习俗，尽管腊月的最后一天热得像炎炎盛夏，年味儿却丝毫不逊色正常人间。

　　逢莱客栈当然也要准备过年，许多画骨妖按旧例为音姜送来年礼，各色礼物几乎堵住了客栈大门，或装在镶珠嵌玉散发古檀香气的红木箱里，或用罕有的绸缎仔细包裹，或放在简陋竹篮中，或装在打着补丁的干净布袋子里，有奇珍异宝和外面流行的新巧玩意儿，也有普普通通的果蔬鸡蛋。

　　无论物品贵贱，都出自画骨妖的真心实意。在画骨街，与其说音姜是只鬼，倒不如说是近乎于神的存在。这些妖里不乏误入画骨街的老弱幼小和诚善之辈，若不是音姜肯得罪槐大人的心腹大妖时时出手保护，他们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客栈门口画骨妖络绎不绝，无不希望自己的礼物能被接受，因都深知音姜体弱喜静，便不肯过多打扰，只在门前长作一揖，以表谢意。

　　陆羡不想和这群妖纠缠，绕路直接朝后门走去，刚到巷子拐角，一声呼唤传来。

　　“阿姐。”

　　陈三愿回身一看，一个不过五岁左右的小孩儿，憨憨的双手作揖行了个大礼 。

　　“欸……你不就是月老庙门口散香的小娃娃吗？”陈三愿半惊半喜，揽裙俯身，瞧了一眼一旁抱臂看热闹的陆羡，又看向娃娃捧着一只木头削出来的小鸟玩偶，迟疑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嗯！”小娃娃用力点点头，将小木鸟举到她眼前，甜甜开口：“可以帮我把小粘包送给音先生吗？”

　　木鸟划痕累累，雕刻手法虽然十分生疏，也能看出来一点一点削出形状后，经过仔细打磨，小孩子力气有限，做不到打磨光滑，但显然创作它的人已是十分用心。

　　好像是怕陈三愿不会帮他，又或者担心会被音姜拒收，小心翼翼补充道，“往年卦爷爷送给音先生的东西都被退回来了，今年我学了琢木偶，虽然这个小粘包看起来不是很漂亮，但它是我刻过最好的一个啦。”

　　“可是为什么要送给音姜这个呢？”陈三愿接过这只叫小粘包的小鸟，它被小画骨妖捂得热热的，肥嘟嘟，圆滚滚，还被涂上了浅淡渐变的鹅黄色，小嘴尖尖，而那双眼睛则点了漆，黑得发亮，猛一看上去真像一只鲜活的雀儿停在自己掌心。

　　“爷爷说画骨街拦得住人，但挡不住鸟儿，它们可以飞到想去的每一个地方，不像这里的人，如果得不到骨架，就永远走不出画骨街。卦爷爷还说音先生与我们不同，他能继续留下来是为了保护我们都不要受伤。所以我的新年愿望是音先生和卦爷爷都能像小粘包一样长出翅膀，自由自在飞到外面去。”

　　稚嫩的包子脸上满是真诚，陈三愿心生动容，即使画骨街妖魔横生，音姜的一番守护也并非想不出这样一个孩子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画骨妖，“你和你爷爷怎么会来到这里？”

　　小娃娃无声地摇摇头，茫然道，“邻居婶娘说我是四年被人买来给别的小孩子换骨头的，是卦爷爷在路边捡到了我。”

　　“不过，”他戳戳自己软绵绵的胳膊，腕子上系着的一串槐花铃叮当作响，水汪汪的葡萄眼变得快乐许多，“爷爷告诉我那不是真的，我和这里其他的孩子都不一样，我是月老庙那棵老槐树结出来的灵果，不是没人要的小孩。阿姐，爷爷才不会骗我对不对？”

　　小画骨妖目光殷殷，期盼着她的回答。

　　陈三愿似乎脑海里涌现出了一幅画面：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在哭嚎挣扎中，经受着剔骨削皮的痛苦，被人活生生挖走骨头之后，肉/体像当作垃圾一样丢弃。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本来可以好好长大，却被当作一件任人宰割的商品来交易。难得的是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变成画骨妖，依然会对守护他的人报以感激。

　　原来谁都没办法左右自己成为人还是成为妖，但可以左右自己成为怎样的人或是妖。

　　夜幕渐渐笼罩，夕阳隐没到只剩微微一角，天上的浮云也染上了更浓的红，陆羡凝神望着陈三愿，看见她的眼中多了几丝悲悯。

　　可惜很快被一口脆甜但带着大碴子味儿的肯定给冲掉了。

　　“必须的啊，”陈三愿回答得十分笃定，吸了吸鼻子，轻轻捧起他的小脸，温柔笑道，“我还知道小灵果长大之后，也会生出翅膀，能够看到这里以外的世界。”

　　小画骨妖小小的脸上写满大大的疑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呀？”

　　“真的！不信你问他，”陈三愿是个典型的冲动派，脑子一热，只想让卦爷爷“善意的谎言”更真实一些，一把拉住陆羡，“这位你知道是谁吗？那可是大灵果，你以后也能长成他这样儿，想去哪去哪，有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欸大佬，配合点，你倒是也说句话啊！”

　　她感觉到陆羡的目光颇为不善地落在自己身上。

　　完了，他好像没有要帮自己圆谎的意思。

　　“这……啊……那个……”陈三愿看着眨着黑润葡萄眼的小包子在等自己说话，一时手足无措，“是这么回事儿，他……”

　　“你阿姐说得对。”

　　在陈三愿的一脸震惊中，陆羡缓缓俯身摸了摸小画骨妖的头，翻上一小截衣袖，也露出一条一模一样的槐花铃铛。

　　“只有灵果才会有的信物，对不对？”

　　？？？这破天荒温柔的语气真的是大佬的吗？

　　这种温柔一直延续到他代陈三愿答应将小粘包转交给音姜，目送小画骨妖欢欢喜喜离开。

　　顺着小包子奔跑的方向，她看到巷子出口有一个佝偻蹒跚的老人。

　　老人也刚好看到她，便带着小娃娃朝这边笑眯眯地招招手，想来就是他口中地卦爷爷。

　　陈三愿抱着酒坛，百感交集，妖魔纷杂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亲历此间，她恍惚觉得这画骨街无异于另一个人间，其实也没原著描写得那么差，即便是妖，也总是有温暖的。而且在这里待久了，陈三愿觉得很难再以读者和局外人的身份去审视这个地方，她正在融入陆羡存在的这个世界，也正在真正地了解书中所描述的魔族之主。

　　感叹之余，瞥到陆羡正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瞧自己，和掌心的小木鸟，奇道，“你看我干嘛？”

　　陆羡微微一翘嘴角：“你看它不觉得像自己在照镜子吗？”

　　陈三愿半晌才反应过来，双手掐腰：“别瞎说啊，我比它可瘦多了。”

　　“是吗，”陆羡佯装惊讶，伸出白玉一般的捏了捏她的脸，轻飘飘数道，“每天三顿饭，一顿下午茶点，一顿夜宵，卧房枕头下压着一盒饼饵，柜子第三格藏着一包糖粉芋头糕，荷包里装了一口袋蜜饯果子，这些都是我吃的？”

　　“不是，你能把你那点子侦察力放在正经事上么？再说了……”陈三愿摸着脸上的肉，越说越心虚，顿了一下，又硬气了一点，胸膛一挺，“这能怪我吗！”

　　之前跟着大佬混，三天饿九顿，谁承想自打到了画骨街、遇见柳冰，那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天雷遇地火，一个喜欢做，一个喜欢吃。柳冰不仅手艺好，还时时刻刻不忘投喂自己，连房间里的零食罐子都没有见底的时候。

　　思来想去，直叹造化弄人。

　　“恐怕……”大佬拖长了尾音顿了顿。

　　“怕啥？”

　　陆羡的狐狸眼笑眯眯扫她一眼，慢悠悠道，“恐怕不是造化弄人，而是食量惊人吧。

　　好好一个冰山大佬他为啥要长张嘴呢，谁能告诉我这活体杠精还是自己爱过的悲情反派吗？一会儿温柔一会儿毒舌一会儿冷漠，这明显是个精神分裂好吧。

　　陈三愿白了他一眼，“您不补刀能憋死吗？”

　　陆羡假笑了一下，“哦，能憋疯。”

　　原本感动不已的陈三愿嘴角有些抽搐，愤怒中带着点理智，开始三省吾身。

　　打得过吗？打不过。

　　骂得过吗？平时跟人对线，说话稍微激动点都带颤音。

　　除了忍还有其他办法吗？没有。

　　“漂亮。”陈三愿深深吸一口气，只能选择反复默念：和谐社会你我他，幸福生活靠大家。然后缓缓抬起握紧的拳头，举到陆羡面前，硬生生弹出了一个大拇哥。

　　“还得是你啊，氛围终结者。”

　　客栈上下张灯结彩，小院里灯火通明，与家家户户升腾起的烟花交相辉映，恍如白昼。音姜淡淡笑着写春联，任柳寒周全打点送还礼品，柳冰、陈三愿、水妖、米妖和阿伟几个挤在厨房里，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打闹声。

　　“都说字如其人，我看你这字力道有余，却处处收敛锋芒，一只鬼做到你这种程度，也挺无趣的。”陆羡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扇子，嘲讽中带着点好奇，“我不是很懂，守着这群无关紧要的画骨妖值得让你很开心吗？”

　　“陆兄，你不要取笑我，”音姜一双盲眼尽是笑意，“倒是魔主大人，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些？”

　　“这些什么？”陆羡罕见地露出迟疑。

　　音姜收笔，微微偏头朝他的位置道：“值得让人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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