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方知味》咩白

10、心计

　　柳氏屋里。

　　钟老爷一再地跟大夫询问钟玉锦的伤情，确定真的没有大事，也上过了药，这才放下心来。

　　站在床边，钟老爷既关心又内疚地唤了声：“锦儿……”

　　钟玉锦一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躲在被子里，嘤嘤地哭出声来。

　　钟老爷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哭得如此凄楚，便更觉得心疼了，求助地看向站在一边的柳氏，没想到柳氏也将头撇向一边，抹着眼泪不予理会。

　　钟老爷两边不讨好，只得坐在一边的小桌上，兀自喝了几口闷茶。

　　此时钟其光举着一把糖葫芦又叫又闹地疯跑了进来，看到钟老爷也在屋里，顿时吓了一跳，立马将糖葫芦藏到身后，一声不吭地在原地乖乖站好。

　　钟老爷皱了皱眉：“光儿，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这么没规没矩的！也不好好在家温书，成天就知道跑到街上买吃的买玩的，一回来就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啊！”

　　柳氏正愁没借口撒气，闻听此言，一把夺过钟其光手上的糖葫芦，狠狠丢在地上，呵斥道：“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你当你是谁！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少爷了！也不看看你那嫡出的三姐姐，人家那才是真正的贵小姐！你算个什么东西啊！”

　　钟老爷知道柳氏是心里不平，于是也放软了些语气。“有话好好说，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柳氏一甩帕子，哭得梨花带雨。“我好好说又有什么用！我都给老爷你跪下了，你不还是听了那钟玉髓的！她说锦儿被狐妖附身了，老爷你便全信！她说让锦儿吃鞭子，老爷你就豁出去让锦儿给那贼尼姑打！”

　　钟老爷一听不禁皱紧了眉头。“那狐妖之说不是你自己先提出来的？让锦儿挨鞭子不也是为了给那明祈看嘛！明祈都那般说了，我能不打吗？不打，锦儿就要时时刻刻被明家不待见了，今后还怎么跟明家攀亲了！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咱们锦儿好！”

　　柳氏一听这话确实在理，也知道钟老爷素来是偏疼钟玉锦的，倒也不再纠缠，只是还咽不下这口气。“老爷，那三姑娘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柔弱单纯，之前光儿说出花街柳巷的事便是她刻意引诱的！”

　　钟老爷又瞪了瞪眼睛，愠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之前的事不也是你自己挑唆起来的！我在训斥髓儿的时候，你偏要出来卖弄一番，好端端地偏要问光儿学了什么书！我都听见锦儿说的是刘向了！”

　　柳氏见自己的小心思全都被戳穿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

　　钟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丝蕴啊，我对你们娘仨是怎么样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有些事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顾惜着和你的感情，便也没真的计较。这些年来，在这钟府里最受委屈的是谁，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见钟老爷的脸色认真了起来，柳氏知道如果再任他追究下去反而会对自己不利，于是连忙换上了一副柔情娇憨的样子，撒娇道：“老爷，我就是太心疼锦儿了才会有些抱怨，是我错了，您对我们娘仨的好我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年因为您的宠爱，确实让姐姐那边受委屈了，以后我多给姐姐赔赔不是，也叫锦儿和光儿多敬着让着些三姑娘，老爷您就放心吧。”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放低了姿态，又把大夫人受的委屈全都推到了钟老爷的身上，对自己的兴风作浪却只字不提，可谓撇得干净。

　　闻言，钟老爷的面色缓和了不少。“你明白就好。”

　　起身瞧了瞧钟玉锦，见她还是蒙着被子不肯露头，钟老爷叹了一口气，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待钟老爷人一离开，钟玉锦马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上带着哀怨。“娘，你说爹爹会不会真的不疼我和弟弟了。”

　　柳氏一把拉起自己女儿的手。“傻孩子，你爹爹怎么会不疼你，就是因为疼你才会说方才那些话。”

　　钟玉锦瘪嘴。“既然爹爹还是偏疼我们的，为什么您刚才还要放低姿态，怎么不趁机把那钟玉髓的真面目揭露给爹爹！那个丫头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柳氏摇了摇头，无奈道。“锦儿，你就是想得太简单了，你听不出方才你爹爹那是在故意敲打我们吗！他平日里宠着我们，有些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他真的计较起来，我们娘仨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钟玉锦忿忿不平道：“那就任那钟玉髓得意了吗！女儿就白白挨打了吗！”

　　柳氏脸上露出一丝阴毒的笑。“当然不是。锦儿你要记住，该忍的时候就要忍得，找准了时机再出手，方可事半功倍。”

　　钟玉锦似乎还不太明白自己娘亲的话，只知道皱着眉噘着嘴满脸委屈。

　　柳氏为钟玉锦掖了掖被子，嘱咐道：“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早起后第一件事便去咱们家店里，跟周掌柜要一匹样式最好看的新料子，然后送到你大娘的屋里去，指名送给那钟玉髓。记住，话要说的得体，姿态要放低。”

　　钟玉锦负气道：“我才不要！娘，她害我被打，你反而还要我去谄媚她？”

　　柳氏见自己女儿还是不开窍，语重心长道：“叫你去你就去，往后你便知道了。”

　　钟玉锦虽不情愿，但也知道自己的娘亲一定是有什么打算，便不再多问，只得点头答应。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钟玉锦眼中蕴了一丝泪光。“娘，你说明二少爷今日为何也帮着那钟玉髓说话，他是不是喜欢上那钟玉髓了……”

　　钟玉锦的话正戳中了柳氏最担心之事，其实她心里也隐隐觉得不妙，但为了安抚自己的女儿，也只能哄着说道：“你就别胡思乱想，你跟明二少爷见过几次面了，那钟玉髓跟他才见过几次面？再说，那钟玉髓除了是个嫡出，还有哪一点能比得上你？以后你便勤去明府走动，多讨好明老爷夫妇，尤其是那位明老太太，那可是明家的老祖宗，若是讨得了她的欢心，那这门亲事便是成功一半了！”

　　钟玉锦面露忧色：“可是女儿今日在明二少爷面前出了大丑，那钟玉髓的心实在坏得很，非逼着女儿在明二少爷面前出尽洋相才罢休，娘，明二少爷还会喜欢女儿吗？”

　　柳氏意味深长地一笑。“锦儿，你记住，一时的做低出丑都不算什么，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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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玉髓方才回到屋里，便被罗氏拉住了手，一脸喜色道：“明二少爷回去了？你们都说了什么？”

　　钟玉髓当然知道罗氏在欣喜什么，有些无奈道：“回去了。没说什么，就是道了谢而已。”

　　罗氏的脸色顿时有些失望。“仅此而已？”

　　钟玉髓：“仅此而已。”

　　罗氏虽有些不满这个答案，不过转念一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也不再过于纠结。反正今日她的心里经够爽快的了。“罢了罢了，来日方长。今日真是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钟玉髓见罗氏这副大仇得报的样子，便知道以往她心中积压了多少怨言，受了多少委屈，不免有些同情和心疼：“娘，若是您以往也能多硬气一些，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

　　罗氏拍了拍钟玉髓的手，慈爱道：“只要你将来嫁得好，娘自然就能硬气一些了。”

　　说话间，钟老爷领着大夫走了进来。“大夫，劳烦你再帮我这位女儿看看伤势。”

　　见状，罗氏忍不住酸了几句。“老爷还记得髓儿也挨了打啊，我还以为老爷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嫡女呢。”

　　钟玉髓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这位娘亲，怎么就学不会放低姿态哄人呢。

　　钟老爷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毕竟有外人在，罗氏如此说，着实令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夫人，你胡说什么呢！都是我的女儿，我还能忘了哪个？不过就是锦儿伤得重了些，我才让大夫先去给锦儿看的，髓儿伤得比较轻，晚一会儿看看又能怎么样。”

　　罗氏还想反驳些什么，钟玉髓马上抢先开口道：“爹爹说的是，二姐伤得重，理应先让大夫过去看看，髓儿伤得轻，没什么大碍，可爹爹还是让大夫过来看了，可见爹爹对髓儿有多关心了！”

　　说着便向罗氏递了个眼色，罗氏会意，便也不再言语。

　　钟玉髓的这番话令钟老爷十分受用。“你看看，咱们的女儿多懂事，你看不出的道理，髓儿小小年纪便全懂得……髓儿啊，你真的令为父十分安慰啊。以往是为父对你太过严苛了，你受委屈了……”

　　钟玉髓马上泪眼汪汪。“爹爹，女儿不委屈。”

　　钟老爷见钟玉髓明明有泪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不禁也有些心疼。慈爱地摸了摸钟玉髓的头，关心道：“髓儿，你的记忆真的都恢复了吗？”

　　钟玉髓有些惆怅的摇了摇头。“有些是记起来了，有些还是很模糊……”

　　她当然不能回答说全都记起来了，毕竟她不是真正的钟玉髓，不可能知道钟玉髓的记忆。但她也不能说全都没记起来，不然她今天这出戏便全都白演了，而且还会被怀疑。于是，只能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令谁都抓不出毛病来。

　　见状，钟老爷看向了一旁的大夫，问道：“这种症状可有解？”

　　大夫回答道：“这是正常的现象，三小姐脑袋里的瘀血未彻底消融，自然有些记忆还未能恢复，还需要多加调养才行。”

　　钟老爷点了点头，叹息道：“记忆恢复不了倒无妨，只要性情恢复了便好。”

　　验完了伤势，钟老爷便要送大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髓儿，你跟那明祈……很熟吗？”

　　钟玉髓面不改色道：“回爹爹，女儿与明二少爷并不熟悉，仅数面之缘而已。”

　　钟老爷点了点头，低声道：“倒也不必太过生分，以后说不定他就是你的姐夫了，一家人熟识点倒也好。”

　　钟玉髓嘴上回答着“是”，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再与明祈过多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