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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未遂(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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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周未是在刘连的婚礼上。
那年我三十一岁,依旧孑然一身。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刘连让我做伴郎的邀请:“得了,我都做三次伴郎了。人说了,这伴郎当多了,真有可能娶不到老婆。看看我现在这样,你可体谅下我吧!”
刘连人逢喜事精神爽,闻言笑眯眯地搂住他妻子汪凡,毫不留情地嘲笑:“兄弟,你可真抓点紧了,人梁忱老婆就要生了,周未儿子都两三岁了,现在哥也步入婚姻殿堂了,以后可就真没人陪你了,你可别最后落得个老来得子的下场啊。”
汪凡在一旁笑眯眯得:“别瞎说,遂哥这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啊!你以为是你啊。”
刘连嘿了一声,老不高兴地说她胳膊肘往外拐,然后又回头问我:“你这几年是怎么回事?一次恋爱都不谈了,要当和尚啊?”
我说着去死踹了他一脚。他也不生气,反过来挑衅:“不会还那什么不死心吧?”
我懒得再理他。
这几年听说周未过得很好,事业有成,婚姻幸福,儿子也可爱听话招人疼。
婚礼那天她带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刘连解释:“那个……我们一会儿还有点事,我老公又在加班,我这不得已只能把孩子带过来了……”
刘连和汪凡丝毫不介意,反而连连夸赞孩子可爱,说想偷回家去养。小男孩嘴也甜,不一会儿就把大家都逗得眉开眼笑。
我坐在梁忱旁边,周未带着孩子坐在梅景旁边,小男孩甜甜地叫干妈,梅景开心地抱着孩子亲了又亲不放手,惹得梁忱直呼:“干嘛呢!抢人家孩子干嘛,自己孩子还看着呢!”
梅景挺了挺大肚子,嗤了他一声:“这是我干儿子,四舍五入就是亲儿子,什么叫抢,你不会说话就别说!等孩子出生了,我还要给他们定娃娃亲呢!”
梁忱嘿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孩?再说了,你也没问人家愿不愿意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娃娃亲这一套,封不封建啊你。”
梅景不理他,柔声问小男孩:“小宇,以后给干妈当女婿好不好呀?”
小团子奶呼呼得,窝在梅景怀里,朗声说:“我可喜欢干妈了!愿意给干妈当女婿!”
梅景骄傲地抱着小团子,朝梁忱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
周未一下就乐了,点评道:“小人精,就会逗人开心!怎么跟你爸这么像!”
大家见周未带了孩子来,便将话题都集中到她身上,周未遭受着多方轰炸,开始还能从容应对,长时间下来还真是有些顶不住。
我顺势把话头接了过来:“行了啊你们,老说这些什么家庭啊孩子啊,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孤家寡人的感受啊!”
有相熟的好友打趣:“得了吧你,你这条件,你要是想谈恋爱了还不一堆女孩子上赶着来……是你不给人家机会啊!”
我虚指对方一下,摇头笑笑不说话。
宴席吃到一半,周未突然接了个电话,嘱咐梅景帮她照看下孩子就出了宴会厅的门。我看着小团子乖乖地坐在那儿自己吃饭,便示意梅景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玩玩。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小团子奶声奶气地答:“我叫程宇舟,宇宙的宇,船的那个舟。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叫我舟舟,但爸爸妈妈叫我小宇。”
我觉得好玩,故意去逗他:“那为什么爸爸妈妈叫你小宇啊?”
小团子理直气壮地答:“因为爸爸说了,周周是妈妈。”
桌上有人看着我逗小团子玩,开玩笑道:“哟,以前就听说了你和周未关系不浅,现在这是爱屋及乌了?”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八卦。
小团子一脸懵懂:“叔叔,什么叫爱屋及乌啊?”
我摸了摸他的头没回答,转而对着其他人半开玩笑似的说:“行了啊各位,不说我和周未压根就什么都没有,你们听的这些谣言都假的不能再假了。再者说了,人家周未,事业有成又家庭幸福,你们羡慕羡慕就完了,都别在那儿酸了吧唧地挑事儿啊。”
这话半真半假,但有眼力劲儿的人都打着哈哈就过了这个话题。
我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这群人真是无聊,当着人家孩子的面挑拨人家爸妈的关系,是欺负人家年纪小听不懂么?
周未接完电话回来,从我这把孩子抱过去,小团子又问:“妈妈,什么叫爱屋及乌啊?”
周未疑惑地瞧着梅景,后者却神神秘秘地不愿意再说。我松了一口气,我是真的不愿意周未知道,没必要因为这些事给她造成困扰,也算是我这个朋友最后能为她做的吧。
婚宴结束,我把周未和熟睡的小团子送到门口后还得回去帮刘连打扫残局。
准备回家的时候,我却突然回想起周未的婚礼和刚才那个风度翩翩的程先生。
程宇舟,程与周。
好一个充满爱意的名字。我一度失笑,还有些感慨。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夏季的凉风阵阵拂过,吹起周未的几缕头发,程先生接过小团子塞进后车厢,周未转过身和我挥手告别,我也挥挥手。
她笑着说再见的时候我仿佛透过她又看到了从前,往事开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十六岁,第一次在水房见到周未,当时她和她朋友正在说我的八卦,说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兴致盎然。
她不认识我,我轻描淡写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张震惊又尴尬的脸,我恶劣地笑了,突然觉得中午的那场闹剧也没那么让人心烦了。
十九岁,我本来已经拒绝了学校的邀请,却被刘连硬拉着回去校庆现场观礼。我兴致缺缺,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周未。
高中时我们俩一度熟到互相称兄道弟,毕业以后却没再见过。我看见台上的老熟人绾着头发,面容精致、得体又真挚,跟原来那会儿动不动就嚷着紧张的姑娘已是判若两人了。
那一年,周未还曾经跨了大半个市区来W大。我看出来了周未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于是我冷淡、漠然,甚至在她表白之前就堵了回去,为此甚至不惜祭出八百年没联系了的前女友的名头。
她的话没说出口,我却松了口气,因为我是真的,害怕面对,来自周未的喜欢。
二十六岁,我从西班牙回国,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再次遇到了周未。
她变得更加温柔,更加知性,也更漂亮,但言语之间,我能感受到,她还是周未,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就不一样了。那时候我死活都没想出来是什么。
但周未用行动告诉了我,她变得更好了,而且变得不再喜欢我。
二十八岁,我从共同好友那里得知了她要结婚的消息并且参加了她的婚礼,虽然是我耍赖求来的。
自十九岁以后,我知道一切都再回不去,也想过重新来过,却最终意识到,她真的变了,更加成熟有魅力,更加有吸引力,但早已经属于别人了。
我记得婚礼请柬里的字是手写体,很漂亮。
上面写着:诚邀江遂先生,莅临程苏昊先生和周未小姐的婚礼。底下写着两人的签名,旁边还印着一个logo,仔细看是花体的三个字:程与周。
三十一岁,我参加刘连的婚礼,还是自己一个人。
我想起很多年前还在高中的时候,有人调侃我和周未,说我俩的名字合起来就是未遂,不吉利。
当时周未偏反驳说,哪儿不吉利了,不觉得念起来分明是遗憾的诗意么。
大家都笑了,我也笑,笑着揶揄她:“矫情。”
她噘着嘴,一副挺不高兴的样子。
现在我却突然觉得她说得对,未遂,字里行间,的确是充满了遗憾的诗意。
神思至此,我突然笑着摇摇头。
今天是真的喝多了吧,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追忆从前,羞不羞耻……
和刘连告别,我拿出手机叫了代驾,没过一会儿司机就打来电话说到了。
我挑着眉,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手上转着车钥匙,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
我大概是真的忘记了,今天的我,其实滴酒未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