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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幕 ...

  •   Chapter4.傲/慢

      初晨,窗外的枯枝忽然迅速抽条、延展,新芽从中穿破而出,舒展开墨绿的新叶。

      叶面像是心脏,其上深色的脉络一下下规律的膨胀、紧缩,反复将用幻术维系的生机灌输到每一寸树梢。

      树冠很快散开繁密的阴影,涌入屋内爬满壁沿,云雾骤起,太阳像是彩色的琉璃球,在浓雾中投落斑斓朦胧的光影。

      当屋中蔓延的冰凉枝叶触及沢田纲吉脸颊上由琴线割裂的伤口,唤不出名字的古树再次失真的变幻形态。

      猛烈的波澜在它身上横冲直撞疯狂掠过,无声的狂怒传遍了地下每一处错杂扎踞的老根。

      叶片如同被血染浸,从触及青年伤口的那一条脉络,不可思议的以迅雷之势化作缤纷垂樱爬满枝头,每一簇都匆匆绽开又即刻枯萎,凋零的樱瓣遍及四周。

      因昨晚“不速之客”造访而变得一团糟的房间渐渐扭曲,而后恢复如初,整洁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沢田纲吉知道,他的守护者恐怕会立刻赶回来;抛下一切,不管不顾。

      烟云在房中抟旋汇聚,很快凝成了男人修长的身形,六道骸踏破雾色,披着一夜凉意,走至床边。

      他好似没有看见沢田纲吉血迹斑斑的衣角,只是径自摘了一颗青年床头果盘中已经不再新鲜的葡萄,垂目含入口中。

      果肉榨出最后一点酸涩的汁,连皮带肉混着籽在齿间翻涌,一同狠狠碾过咬碎,倒入腹中,就像是在生吞谁的血肉。

      六道骸的一举一动依旧优雅从容,只是一双异色的瞳孔古井无波。

      目色得体而又疏离,这让沢田纲吉不禁想起了刚遇到对方那会,六道骸也是这般模样。

      似曾相识到让彭格列的首领一时有点恍惚。

      看到青年温吞单板的熟悉样子,长发男子嘴边继而勾起一个有些薄凉的弧度,仿佛又在笑他的愚蠢无知、罪有应得。

      雾守的幻术总是可以以假乱真,一定程度上甚至已经与实物无异,不管外界究竟如何,这座孤岛总是四季如春、风景如画,明丽的色调时常占满视野。

      可惜再高超的幻术,也无法给虚假的日光带去一丝一毫的温度。

      六道骸没有问昨晚究竟谁来光顾过,也没有像其他守护者那样大惊失色、仿佛天都要塌了一般替沢田纲吉做应急处理。

      他知道,沢田纲吉就算得到了最好的治疗,伤口依旧会愈合缓慢,就算将所有带有棱角的物件全用棉布裹好、鹅绒铺上,青年依旧会无故受伤。

      只有那群天真的黑手党,会试图用自欺欺人的付出说服自己彭格列会活过今天,然后便不再细想明日。

      六道骸其实可以用引以为傲的幻象抹去青年的所有伤痕,并掩盖他瘦骨嶙峋的可笑模样,就像曾替库洛姆用幻术制造维持生命的器官。

      事实上彭格列的岚守也确实来这么拜托过他,放下成见和身段,那卑微乞求的走狗模样,着实已经好笑到了让人发不出笑声的地步。

      能试过的一切方法他们大概都已尝尽,就算知道眼前是穷途末路、输的一败涂地。

      可是如果就此停下,便仿佛已经承认了那该死的未来。

      有人说,人生最好的三种状态是不期而遇、不言而喻、不药而愈。

      六道骸很清楚自己的生命早从一开始就和这些东西无缘挂钩,他也从不需要。

      还有人说,与之对应人生最差的三种状态是情不自禁、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这后三者,名为沢田纲吉的个体却是让他从头到尾体会了一遍。

      他以毁灭为名,与最憎恶的黑手党共事了十年、拉扯了十年,现在,这一切都即将像个笑话随口结束。

      沢田纲吉就像凭空出现的一场梦,比幻术更无迹可寻、比迷雾更虚无缥缈,足以让人彻底迷失其中,再也不愿醒来。

      提到梦,沢田纲吉忍不住谈到他曾有几次,不知为何在半梦半醒中,似乎进入了六道骸在潜意识世界里制造的幻境。

      可青年还没有问出个所以然便又沉沉睡去,甚至自己都没来得及意识到。

      这对向来在意他人感受的沢田纲吉来说无疑是一件失礼的事,可他已然无法控制自己清醒的时长。

      六道骸静静听着床上之人话音越说越低,直到消失不见。

      术士默然枯坐,良久后,无声吻上青年紧合的眼睑;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他不知道这双总是溢着温暖色泽的眼睛还会不会再睁开,也不知道明天的太阳会不会照常升起。

      他只知道,光已湮熄。

      ———————————————————————

      虽然被限制了外出,但沢田纲吉并没有多少工夫去感到无聊,休眠占据了大多时候,醒来时也一定会有人守在身侧为他安排好一切事宜。

      沢田纲吉已经有段时间没能切实的体会脚踏实地的感觉了,一旦离开了这个温床,他总会惹出这样又那样的麻烦。

      虽然他自己也竭力避免这些状况,但确实力不从心,小磕小碰都会在他的身上无限放大,最后甚至危及性命。

      这时候守护者们总是无法掩藏紧张的神色,沢田纲吉开始主动减少不必要的活动,他不想让大家太过担心。

      他所可能碰到的一切事物,都会被柔软洁白的鹅绒层层覆盖,他吞咽下的所有食物,都会被反复检验消毒。

      沢田纲吉起初还会饶有闲心的诽腹大家时时刻刻严阵以待的模样太过夸张,现在却没有底气再说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他的双腿渐渐难以支撑基本的需求活动,偶尔想要转换场所时也都是由大家抱着代劳,青年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吐槽一下自己如今的娇弱模样。

      不过有一次山本的雨守戒指不小心割伤了他,从那以后大家就再也没有把彭格列戒指戴在手上,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

      尤其是狱寺,他一直都很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挂在身上的、戴在手上的,琳琅满目。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张扬的饰品开始急剧减少,只留下了岚守戒指,而现在,最后的指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极少数时候,当沢田纲吉比预计时间提早醒来的时,他的周围可能会空无一人,但往往这只是视觉上的一种假象。

      在浴水碎裂的七彩泡沫中、在咖啡弥漫的苦涩香味里、在窗台停驻的秀雅青鸟上,都有紫色火焰残留的影子。

      他知道,六道骸一直都在,虽然几乎从未现身。

      好不容易能见上一面却又被自己的休眠打断,想到这沢田纲吉不免有些懊恼。

      等他再醒来,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都被仔细处理了一遍。

      然而周围却寂静异常,他感受不到任何人的存在,包括幻术细微的波动也彻底沉寂下来。

      看来最近大家恐怕都忙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不然实在不太可能出现眼下的情况。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想起贝尔的话青年不禁微微皱眉。

      床边忽然毫无征兆的塌陷了一块,沢田纲吉条件反射的翻身看去,一席黑衣的俊美男人正背对着他侧身躺下。

      彭格列领袖慢半拍的意识到,他与生俱来的的超直觉似乎也正在退化,这才会连云雀这样有着强大存在感的人靠近都没发现。

      云守一言未发,似乎就这样自顾自的休息沉眠起来,沢田纲吉只能从身后看到云雀宽广的背部和他修剪利落的黑色发尾。

      西装修身的覆盖在男人身上,勾勒出笔挺的身形,整洁干净不见一丝褶皱。

      可沢田纲吉还是从云守身上嗅到了不和谐的“因子”。

      在正式继承彭格列后他时不时就会接触到,□□与铝混合的味道;那是,炸药残留的气味。

      “.......”

      青年几欲开口,有什么东西闷闷的挤在胸口,明明呼之欲出,却无话可说。

      上方的摆钟蓦然报时,沉沉响彻,紧接着是屋外数不清的旧钟回应般的低闷摇摆。

      此起彼伏,激荡回旋,在这座空旷的孤岛上拖着长长的尾音汇聚奏响,成为彼此唯一的听众,十二道钟声像是最后的宣判在耳畔落下定音。

      凤眼微睁,向来浅眠的守护者已失去了继续闭目小憩的兴致;云雀起身,垂目看向身侧怔怔与他对视的瘦小首领。

      黑发低垂,在男人凌厉出挑的眉眼旁投落小片阴影,薄唇处则崩起一个显然心情不佳的弧度。

      沢田纲吉忽然有些紧张,他想起了国中那会有次住院时,与自己同一个病房的云雀因被花落声吵醒而把他狠狠咬杀的往事。

      此情此景何其相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所剩不多,最近他总会想起以前的事,恍惚的沉溺在那些喧闹的过往中。

      印象中,云雀前辈总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只与一只雀鸟相伴;无人敢近其身,走在空荡的走廊上时就像是孤高的王者在逡巡领地,风纪委员去往的地方总是离不开群聚和混乱。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偶尔会在天台相遇,浮云飘荡,旷远的蓝天在远处拉开一线白肚,风纪委员或许会坐在高台上眺望飞鸟群起的轨迹,那时和风会稍稍拂过黑发少年批在肩上的并盛制服,云雀前辈可能会间或打一个瞌睡,便就地躺下,等白云过境他已睡去。

      铁丝织成的护拦将景色都分割成小小的网状,循着铁锈味往外看去,便会发现云层在光下不规则的聚散变幻。

      没有束缚、没有定义。

      大概是发现了青年的走神,云守似是不快的微微眯眼,男人往往都是用战斗来消除不满,兵刃相接时碰撞的火花足以填补一切空白。

      全身投入其中,只管与对手一起消磨眼下的时光。

      但曾经的草食动物早已失去了一战之力,有时光是呼吸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气力。

      用浮萍拐抵住青年的下颏,迫使他回神抬头,沢田纲吉与过去别无二致的软糯双眼便会有些疑惑的向他看来。

      他们不是第一次像这样打破首领与守护者的界限,有时是在处理文件的过程中,有时是在剑拔弩张的对峙和作战后。有时候,仅仅是因为偶尔对上的一道目光。

      大多是云雀闷声不响的,将人压入床\榻。

      无关情、爱,只是标记占有。

      毕竟无羁无绊的浮云,只允许天空暂时作为它停驻的容身之所。

      Chapter5.嫉妒

      “恭弥很优秀,虽然有时候特立独行了一点,但他一定会成为阿纲身边值得信赖的强大守护者。”

      沢田纲吉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曾从迪诺师兄口中听到过类似这样夸赞的论调,他唯一能确信的是,迪诺总是挂在脸上率直热情的笑容,在那天忽然蒙上了一层面具。

      这位加百罗涅的首领,总是用不经意传递的力量默默支撑着他。

      迪诺于他,是同盟、是前辈,更是友人;师兄用那看似没心没肺的爽朗笑容教会了他太多太多,虽然偶尔也会和自己一样笨手笨脚的制造麻烦。

      说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彼此的消息了。

      “死亡”成为阻断他们一切链接的断崖;哪怕是平日互相深深信任的同盟家族,再怎么不愿相信、再如何反复确认,最后收到的也只有彭格列十世身亡的消息。

      拿到同样讣告的,大概还有西蒙家族的领袖。

      那两人的近况已不得而知,沢田纲吉偶尔会觉得有点可惜,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告别。

      不知道迪诺师兄的安翠欧会不会又偷偷爬到水池里、也不知道炎真是不是会又自己摔出了一身伤。

      正这么想着,整个房间都骤然一暗,看来是停电了。

      心头猛然突的一跳,沢田纲吉想要起身去窗口看看是不是整栋楼都变成了漆黑一片。

      楼下忽然传无数人一阵更胜过一阵的杂乱脚步声,紧接着狱寺举着用数支蜡烛装点的银制灯座步入屋中。

      “请不用担心十代目,斯帕纳他们正在排查故障,电力很快就会恢复。”岚守留下蜡烛和这句话,马上便又快步离去。

      烛台盛着白烛半透明的蜡液,映射出摇曳的火光,如果是往常,狱寺为了防止他受伤,应该会把烛台放到很高的地方,以确保现在的他碰不到,刚才岚守离开的实在太过匆忙.....这恐怕并不是简单的停电。

      沢田纲吉看着床头触手可及的烛火,忍不住想要触碰,伸手在空中停滞半响,又认命的收回来。

      青年微微闭眼,不禁想起曾在迪诺的古堡中参加了一场假面舞会,数不清的白烛照亮大厅,形形色色带着面具的人向他伸出邀约舞伴的臂弯。

      欧筹交错、送往迎来,沢田纲吉记不清自己究竟婉拒了多少人,直到一个青年似乎也鼓起勇气朝这走来,他暗红的卷发在阴影中比灼火还要更醒目几分。

      身旁一直不动声色的金发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他脸上有着华丽花纹的银质面具倒映出烛火温烫的亮光。

      金发领袖状似不经意的揽住沢田纲吉的肩头,并把他拥入怀中,而后附耳低低问道:“阿纲介意和同性一起跳一支舞吗?”

      原本正朝这而来的红发青年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只是静静看着。

      他周围是盛装打扮的人群,摩肩接踵、巧笑顾盼、擦身而过,却没有一个成为他的舞伴。

      沢田纲吉看见古里炎真的身后,在那昏黄老旧的砖墙上,错落拉长的绰绰剪影像是一个个黑色的琴键默然流淌而过。

      “轰隆——!!”

      远处传来爆炸的嗡鸣,天际随即被火光印亮一角。

      沢田纲吉感受着大地的震颤,沉静的睁开双眼,从铁栏遍布的窗口往外望去。

      【”笼子缝笼子缝

      从笼缝中看到笼中的鸟儿

      无时无刻都想要跑出来

      就在那黎明的夜晚

      就在白鹤与乌龟统一的时刻

      背后面对你的究竟是谁呢!】

      沢田纲吉莫名想起在举办舞会的那座古堡中孩子们稚嫩的童谣。

      当时难以适应社交场合的他在舞会间隙一个人外出透气,与宾客们的孩子不期而遇,孩童们不由分说让他扮鬼。

      蒙上眼睛在中间蹲下,孩子围着他奔跑起来,《笼中鸟》奇异的曲调从四面八方传来。

      大概是因为想起了蓝波和一平幼时的模样,玩闹的心思渐渐占了上风,当歌谣落下,沢田纲吉放弃了寻找“替死鬼”,舍弃了从牢笼逃出去的机会,故意说错了身后孩童的姓名。

      他听见孩子们尖锐的咯咯笑声,他看见天边风雨欲来的沉沉暗云。

      ——加百罗涅和西蒙家族叛逃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筹码,阿纲。”

      迪诺依旧灿烂笑着如此说道,尽管他眼底是化不开的乌色。

      手腕被来者紧紧攥住,窗外由冲天的火光彻底浸染。

      古里炎真一双充血的红目紧紧锁定着床榻上虚弱的青年,似乎在反复确认,眼前的这一切不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

      曾经的盟友顷刻间刀刃相向,却没有人问为什么,答案或许早已了然于心。

      “我知道......你还活着、还活着啊——”

      红发青年半跪在床边,将额头抵在沢田纲吉的双膝上,无意义重复着同样的话,他用血肉确实的温热触感,一遍遍说服自己。

      驻守在屋门外的手下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不知道叛逃后将面临怎样的审判,只能听到屋中的首领句句声如泣血。

      迪诺一下又一下克制的吻过青年干瘪起皮的嘴角,不知向何人发出祷告。

      “这一次......换我们来守护你。”

      沢田纲吉听见一声冗长虚无的叹息,从自己的鼻腔涌出。

      蜡液顺着灯座缓缓滴落,最后一丝烛光也消散在喟叹中。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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