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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   袁风与副局长黄简的不和睦是从局里分设党委书记开始的。
      袁风从镇党委书记改任到区城建局长,不能说提拔,也不能说降贬,还是那一级别,只是工作环境工作职责变了一下,心里却隐隐有些不舒服。镇上是一个面,几十个城边村连在一起,占据市郊的三成,虽然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千条线都穿在他这根针里,忙得屁砸脚跟,但忙忙碌碌有种成就感。城建局只是政府工作的一部分,成了一条线,与熙熙攘攘镇里相比,显得有些冷清。他到城建局之后,工作热情减了三分,再加上同为镇党委书记的老陶被提拔后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工作热情再减三分,减了六分热情的他自然对局里的工作就不怎么上心,保着屁股不挨打是底线。
      黄简在副局长位置上坐了七八年,一直盼着被提拔。以前资历浅,没有竞争的实力,与局长位置一天天接近,屁股就坐不住了,越是屁股坐不住,越需要把坐不住的热劲压下去隐忍。隐忍有两方面:一是把自己包裹起来,不露山不显水,一味迎合一把手,等一把手交流走了或出了问题有了破绽,“等”而代之;二是把自己融入到一把手的权力范围内亦步亦趋,走一步跟一步成为一把手的心腹,自然会开花结果。
      黄简做了两手的准备。
      袁风初到城建局给人有种陌生的神秘感。长时间做乡镇一把手,身上有一般领导不具备的气质,对任何人都居高临下,若即若离,讲起话有板有眼,办起事有纲有目。黄简远远站在一边,听其言观其行,不知道五马长枪的老袁有什么来头,开了几次会,会上见副区长老陶也处处抬举他,更增加了对他的敬畏。心里琢磨,与这样的人相处,隐忍顺从是上策。于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无论做什么都顺从不盲从到位不越位,让袁风觉得是个难得的搭档。
      过了两年,把袁风的门道看透了,觉得不过尔尔,而且发现袁风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是玩玄虚。与周围的人说的是两面话,做的是阴阳事,没有真心对待一个人,也没有一个真心朋友,更没有一个真心的同事和搭档。他就像穿锦衣佩玉带的戏者,舞台上情真意切假戏真做,舞台下却恩绝宠断戏去人散。后来袁风竞选财政局长,被区长老凌一句话刷了下来,让黄简觉得他不但下面没有根土,上面也没有靠山,与副区长老陶深谈几次,从老陶的言语里更是听到了不满。把这一切综合在一起考虑,黄简想取代袁风的心便强烈起来。
      黄简的心与老陶的心不谋而合。只是两人的想法不同,黄简想的是把袁风拱掉直接任局长,而老陶谋划的是分而治之,在局里设立党委书记一职,让黄简做党委书记,与袁风的局长分庭抗力。
      老陶的心思源于对袁风越来越强烈的怨怒。
      分管城建局之后,觉得和袁风在相同的岗位上一起任过职,人不亲行亲,处处抬举他,然而袁风变本加厉,城建部门的工作让老陶针扎不进排斥在外,完全把老陶架了空。他占据着部门的权力,就像占据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老陶要想冲进关隘内,就必须把他挪开,要挪开他又谈何容易!老陶苦苦找不到入关的突破口,想到镇里的体制,哪个镇不是党委书记和镇长你踩我的鞋,我踢你的脚相互内斗,鹬蚌争斗的结果,是县区领导把权力紧紧攥到了手里。既然挪不开袁风,何不把关隘口开到开阔处,一夫当关变成两夫当关,他的威力自然减少一半,如果把其中一个当关者安排成自己人,这关隘就失去了作用。在城建局设立一个党委书记,把局长袁风的权力分流出来,也许是牵制袁风最好的办法。
      老陶有了这个心机,觉得需要在区委书记老邵跟前吹风,只要他的首肯了,下面的一切工作都会迎刃而解。但他不能从城建局开始,因为袁风在老邵眼里至少算信得过的人,如果把城建局置于前面,老邵会当成与袁风之间的矛盾对待,倘若此自己就是有纵横捭阖的能力,也说不动老邵为他进行职位分设。一把手不会陷入矛盾里就矛盾解决矛盾,更不会在某个问题上有所偏向,哪怕是他的心腹,都会表现出一碗水端平姿态。
      老陶决定弯个弯,从分管的另一个单位环保局探探路,因为他知道区环保局局长齐雁飞是老邵最不喜欢的局长。
      一次老邵与老陶喝酒。老邵有心事,几杯酒下肚就大骂区环保局局长齐雁飞自恃有背景有靠山,是系统内的业务专家,不把他放在眼里。原来,老邵去环保局调研工作,局长齐雁飞正给职工开会,让老邵在办公室等了个把钟头。等个把钟头,老邵也忍了,环保局长毕竟有根基,又到了退二线的年龄,使使性子也能理解,让老邵不能容忍的是,齐雁飞当着他的面,把区里的工作说得一塌糊涂,而且还把前任区委书记老宁夸奖一番,一贬一杨,让老邵觉得齐雁飞是故意找他的别扭。
      想到自己到区里之后,对齐雁飞礼仪有加,不知道这无风三尺浪从哪里刮的风又从何处起的浪。往深处一想,感觉好像是老凌在后面兴的风助的浪。他想把齐雁飞的环保局局长换了,又担心锣鼓家什摆出来换不掉。齐雁飞毕竟有市领导的关系,不是想换就立马换掉的。咋咋呼呼一阵子,没有动人家一根汗毛,不如不动他。但就这样无声无息咽下这口气,老邵实在憋得慌。
      老邵对着老陶发牢骚,说都说县区委书记权力大,竟然连手下的一个小小的环保局长都动不得,这书记当得实在憋心。老陶给他敬了一杯酒,说敢问邵书记这个动不得,是怎么个动法?老邵说去之而后快。老陶又给他敬杯酒,说权力在你的手里,去之不去之,你说了算。老邵把酒喝下,摇摇头说如果这么简单了,我还有什么烦心的?老陶说我理解你的难处,害怕螳螂后面有黄雀,蝉没有捕到,却被黄雀吃掉了。官场就是这样,胳膊连着胳膊筋连着筋,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做什么都要学会自保。在这件事不妨你拓展一下思路。老邵眨了眨眼笑了笑,说请赐教!
      老陶喝了一杯酒,笑着说赐教不敢,但我给你讲一句农村的顺口溜,说一个猪娃不吃食,二个猪娃争食吃。老邵不明白什么意思,给老陶端了一杯酒,说是拜师酒。老陶说建议你拓展思路就是这个意思。我问你,去之的意思仅仅是把这块砖搬开吗?老邵说不满意当然要把他的职位拿掉。老陶说硬着手腕拿掉一个人很简单,但这不是上之上策,不如把一个猪槽里的食分给两头猪吃,或者把两个叫驴拴在一个驴槽里叫,也是一种去之的方法。老邵与老陶碰了一杯酒,问是不是再筑一个巢?老陶说再筑一个巢不是为了引凤凰,而是把权力分散掉,都抢着挑重担,自然都向上级领导靠拢了,这何尝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老邵说我回头仔细斟酌斟酌。老陶说选一个资历能力背景旗鼓相当的人,与环保局的齐雁飞双雁齐飞,双峰对峙,当一把手的就不会为这点小事憋心叹气了。老邵笑道都像你的脑子,我这个区委书记才好当呢。老陶说都如我这样一根筋的部下,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不必为拴驴分食的事操心。老邵想了想,说如果按照你的主意,将来许多单位都闹着职位分设,或个别有私心的领导想消弱一把手的权力,也要求采取这种办法,会不会动摇主要领导的地位?老陶不以为然,说有所为有所不为嘛,一把手有决策拍板权,职位分设或不分设根据你的需要而定,政府职能部门的党政职权划分是个迷糊地带,要打擦边球。老邵说就先从环保局做个试验。
      把环保局职位分设的想法拿到常委会上研究。区长老凌摸不清老邵的意思,不说支持也不说不支持,常委们却一边倒支持老邵。以前老凌在常委里占据着上风,只要他发言后面的人就跟风,这次却没有一个人跟风,是大家对环保局长齐雁飞有意见。环保局长对老邵都敢信口开河说三道四,其他常委们能放在眼里吗?老凌看形势发生变化,也就磨转话头表示了支持。
      都同意这个方案。研究局党委书记人选,有人提出让区地方志主任华山出任,人选一提出,一片呼应声。这个人选比齐雁飞还刺头,也是领导们不敢惹的愣头货,都希望他针尖对环保局长这个麦芒。
      区环保局党政分设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不但工作上去了,两个人还主动加强与区领导们的联系。老邵高兴,不忘拿主意的老陶,有朋友从云南带回两饼野生的普洱茶,老邵要送一饼给老陶。
      老陶觉得到了说城建局职位分设的火候。笑着说书记送我好茶,不如支持一下我的工作。就把袁风玩心术,架空他分管的工作讲了讲,要求老邵同意在城建局进行职位分设。老邵低头想了一会儿,觉得答应他的请求,等于给老陶一个人情,就同意了。说等物色到一个最佳人选后,再找个切入的最佳机会。老陶说我给你推荐一个人选。把副局长黄简的情况作了介绍。老邵觉得老陶推荐的人选就是老陶的人,是老陶的人等于也是自己的人,就同意了。
      把老邵的意思告诉了黄简,黄简对老陶充满了感激。局里的具体工作,一般情况下老陶不过问,但黄简为了显示对分管领导的一片真心,局里开会研究的内容,一律汇报给他。袁风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感觉屁小的事,眨巴工夫老陶就知道了,而且先入为主指手画脚,让袁风感觉不舒服,留心观察时日,发现是黄简报告的,又听别人议论,说黄简上蹿下跳的目的,是想拱动老陶在城建局设立党委书记,把他手里的权力分流出来。
      袁风吓出一身冷汗。
      袁风害怕职位分设,去找区委书记问情况。
      老邵意识到自己的表态有些仓促。对于进行职位分设这个问题,他起初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把这个分设权力拿在手里引而不发,下面的人就会团围在自己周围,把老凌那里的人拆出来。现在被袁风这么一问,才感觉没有做好下面的平衡,不知道如何应答,支支吾吾一阵子,说职位分设有分设的好处,又说不分设有不分设的好处,不知所云。
      袁风听不出意思,便放下老邵去游说区长老凌。老凌去城建局调研之后,与他之间的疙瘩解开了,两人的私人关系又恢复到以前。听说老邵对这件事表态含糊,猜想到袁风还没有走进老邵的私人圈。就说我想搞清楚,你现在是想把黄简从身边支走调他到其它单位?还是想阻止不在城建局进职位分设?袁风说这事因黄简而生,把黄简调开,自然就不会有人在下面鼓动闹分设了。老凌笑着说老袁啊老袁,你也是看问题入木三分的人,在这件事上怎么不动动脑子呢?袁风问我怎么没有动脑子了?老凌说想想看像这种职位分设的大事,黄简有能耐做到吗?如果他有这个能耐,城建局长早就是他的了。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后面使劲的一定是老陶。这是你与老陶的矛盾,黄简只是一枚棋子,走了一个老黄,还有老白老黑,不会影响到职位分设。袁风问怎么办?老凌用手敲着桌子说,活人能让尿憋死吗?袁风说来找你,就是不想让尿憋死。老凌说这件事很容易出招,既然老陶把黄简当成一枚棋子,我们怎么就不能把他也当成一枚棋子?袁风问怎么当成棋子?
      老凌想了想说要两条腿走路。先把黄简当成优秀的人才向老邵推荐,最近区委要从全区物色一名区□□局长,你就借这个机会竭力推荐他,黄简就成了棋子。老邵是个疑心重的人,你推荐越强烈,老邵心里就越有疑问,觉得你们俩穿一条裤子。职位分设的初衷是安插亲信,假如你是老邵的亲信,他没有必要进行职位分设;假如你不是他的亲信,安插黄简的目的要么他是亲信,要么想发展成亲信,现在你向老邵推荐了他,老邵就认为你俩是一回事,不得不在心里摁摁。老凌说完止住话,慢慢品茶。袁风起身给老凌续过茶,问另条腿怎么走?老凌说那是我的事了。袁风再问,老凌一直避而不答。
      袁风回到城建局,就按老凌说的把推荐黄简的响声弄得锣鼓喧天,想制造与黄简非同一般的个人关系,黄简也没有当回事,觉得是他听到职位分设急了眼,想方设法把他往外推。
      袁风亲自跑到老邵办公室,把黄简夸成了一朵花,推荐他出任□□局长。老邵问是不是老黄不配合你的工作了?袁风说恰恰相反,我是想避嫌,都说我和老黄的关系好,难免有人说长道短。袁风这么一说,把老邵说糊涂了。黄简和袁风的私人关系如此深,不知道老陶进行职位分设的目的何在?如果想把权力从袁风手里分散出来,不该推荐黄简出任党委书记,这样做与袁风两职一肩挑没有区别;如果只是通过安排职位笼络黄简,更没有必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结果是笼络了黄简,得罪了袁风;如果两种可能都不是,只有一种可能是袁风在自己面前说了假话,他真实的目的是想把黄简往外推。
      老邵摸不清袁风和老陶之间有多少乱线头,想暂且把职位分设的事搁置一边。一次区里开常委会,研究环境保护问题,有一位常委说个题外话,说环保局职位分设之后,局长和党委书记改变了工作作风,注重各方面的联系,工作成效大幅提高。都清楚是解决了一夫当关的问题,在环保局他们这些常委也被当成了常委。
      老凌趁势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说职位分设是解决权力过于集中,遏制不作为乱作为的有效方法,更能有效防止领导独断专行滋生腐败,但就现阶段看,还不能在全区广泛推开,毕竟与上级的精神不完全一致。我建议搞一两个试点,像城建局这样的大局,人员多战线长涉及面广,可先行一步。老凌把话点到此便不往下说了。老邵坐着座位上翻过来覆过去想,为什么老凌这么急要在城建局进行职位分设?是与袁风有抵触,想把局长的权力分散开来?还是黄简是老凌的亲信想安插他进去掌控局面?或是老凌与老陶修好了关系,老凌要帮助老陶对付不听话的袁风?什么都有可能,什么也都没有可能,但不管有可能没有可能,老凌提出的事一定对老凌有利;对他有利的事,老邵会找各种理由予以否定,便否定了职位分设想法,从此不再提这件事。
      这就是老凌的第二步,反其道而行之,在会上越提职位分设,便越没有希望。他是好准了老邵的脉搏。
      因为职位分设,袁风和黄简结了怨。现在局长袁风让黄简替他处理大江这样的腌臜事,黄简能掏真劲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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