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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悔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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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苏芠做了好多梦。
最可怕的一个梦是回到了巴西某个混乱的街头。
霍经年就像记忆里一样,如天神降临般救下了她,却没有像记忆里一样,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甚至在下一秒,将枪口对准了她,抵住她的额头,仿佛她是陌生的敌人。
梦里的触感那么真实,连那开火后的炙热都似点燃了皮肤,很烫,很痛,很难受,很害怕。
她在梦里向这个恶徒求饶,或许哭了,还哭得很厉害。
可是那个恶徒并没有任何放过她的意思。
恶徒的枪口从她的额头往下滑,从眉心到鼻尖,最终落在她的嘴唇,用那坚硬如铁的枪口蹂.躏着柔软的嘴唇,她感觉嘴唇已不再属于自己,成了对方可以随意塑造的玩物。
“张嘴。”
她听到恶魔般的低语。
她看着枪管,不敢挪动分毫。
“张嘴,芠芠。”
恶魔咬上了她的耳尖,疼痛得颤抖中,她不自觉地喘息。
满是硝烟味的枪管借着双唇的缝隙,深深抵入,填满她整个口腔,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与邪佞的动作不相称的是,恶魔的声音温柔缱绻,就像对待最心爱的情人:“晚安,芠芠。”
梦里的她竟然相信了这样的温柔,愚蠢地沉溺于恶魔对她的玩弄。
全然不知玩够她的恶魔会扣下扳机,微笑地送她一颗冰冷的子弹,就在她唇齿之间引爆。
最后听到的,大约是脑花爆炸的声音。
苏芠猛地惊醒,后背湿透。
她拿过床边的橙汁,灌了一大杯,鲜甜的果味盖过了可怕的梦魇。看着香薰台里熄灭的烛火,她划开火柴将它重新点燃,嗅到了安宁的香味以后,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又有了睡意。
这一次,依然有梦,却不再是噩梦。
梦里,她和霍经年饿着肚子,在巴西暴雨的街头开车找吃的,最后哪里也去不了,两人在车里拥吻。很深很深的吻,就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食物,恨不能彻底的拆吃入腹。
车窗外哗啦啦的暴雨,车内的她却觉得很温暖,那是彼此交换的体温……
再次醒来,已是天色大亮。
苏芠伸了个懒腰,奇异的竟然感觉睡眠质量不错。
不过,她的心情并不算好,昨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这是第多少次失败的分手,苏芠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每次都失败。
她在恋情上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于分手很有经验,也不是没和男人分手失败过。
只是从没分手失败过这么多次。
在霍经年身上,苏芠的一切经验都失效。
有一次她又过了热恋期,想分手,刚好得知霍经年应酬时的绯闻,把握住时机,借此发挥。
后来霍经年就带着她“上”了一个月的班,在总裁办公室的休息室里装着一面透明一面全黑的镜子,随时让她看到,也随时让她睡到,以此来表“忠心”。
苏芠当时还觉得很刺激,很好玩,分手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又和那个男人黏在了一起。
现在想来她怕是个傻子。
就像昨晚,某人心平气和看她笑话。
享受着猫捉老鼠的快感。
充分见识过霍大公子的恶趣味后,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分不了手事小,搞到离不成婚才要命,到时候脑花爆炸就不会只是梦了。
幸亏只是老爷子提联姻,苏芠还有机会把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情情爱爱那套太小儿科,对他们这个阶层来说,要毁掉联姻只能靠利益,没了利益自然完蛋。
“三姐在哪?”
天刚亮,苏芠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从佣人那打听三堂姐的动静。
苏家一共六房,如果说她这个二房是权力的边缘人物,那长房的三堂姐是家里的实权派。
即使大伯早已不在,三堂姐身为独女,却从一群堂兄弟里杀出重围,在老爷子跟前很有脸面。
苏家子孙众多,竞争激烈,能者上位。
所以现在,三堂姐还在和二堂兄打擂台,前者深耕内地,后者经营港城。
差不多就是“夺嫡”的剧本。
苏芠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多少有些生存本能,知道谁会帮她,谁能帮她,谁帮得上她。
长房和二房是老爷子原配所出,她和大堂姐、三堂姐总比其他堂兄妹更亲近几分。
得知三堂姐在外晨跑,她换了波鞋就跑出去。
倒不用担心难找,外边全是私家路,为了安全,一般不会跑出苏家的范围。
苏芠运动能力强,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往回跑的苏梓菲。
她比苏芠大几岁,留着带点小卷度的利落短发,浓颜系的深眼窝,看着艳丽,精明又干练。
“三姐。”
苏芠旋身与她并排跑,笑得比花儿还灿烂,“听说LNG那边爷爷要让二哥参与?”
苏梓菲面不改色,“你都要当霍太太了,还管这些事干什么,总之你家小霍总吃最大那份。”
“我看不一定,要是换个人当霍太太……”
苏芠开门见山,边跑边抛饵:“比如七姐,或者小十一小十二,三姐说不定也能分一份吧?”
她当霍太太,按理说这个项目她这房要占更多好处,可是她爸早就退出了竞争。所以这颗桃子毫无疑问地由老爷子分配,分给三堂姐最大的对手二堂兄,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苏芠不当霍太太,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孙女,二堂兄都要输一局,他已经没有未婚的妹妹了。其他几个适龄的堂妹,可是有亲哥哥的,没有损自己这房肥别人的道理。
二堂兄落下风,三堂姐想分一杯羹就很容易了。
即使分不到,光是让二堂兄落下风,也是一步好棋。
苏芠笑出两个梨涡,语气一派烂漫:“三姐,我们双赢好不好?”
苏梓菲并没着急接话,只是挑着眉,“怎么,你又腻了?”
“我——”
苏芠觉得大家对她有误解,真的,她只是个比较忠于直觉的人,心动来得快去得快。可她从来不欺骗别人的感情,还特别宽容,就连霍经年做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她都不记仇。
最多是有些后怕,那是动物的直觉。
“我和他真的不适合。”
苏梓菲看了一眼身边的妹妹,有点怀疑这世界上有跟她合适的人吗?
苏芠跑得轻松自如,蓬松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耳后,笑着说话时,语调和梨涡就能让人着迷。没表情的时候,精致五官间的留白,以及犀利的嘴角又透出一股天真的无情。
“小九,你胆子真肥。”
苏梓菲停下来喝了口水,“知道霍家是做什么起家吗,小心人家把你当烟花炸上天。”
苏芠的小心脏颤了颤,却很坚强:“三姐,别告诉我你不动心。”
苏梓菲终于还是笑了,“你脑子这么灵活,不来公司上班,多可惜。”
苏芠眨眨眼,“你别吓我,我嘛,最多是兔子急了跳墙,你们可是大口吃肉的狮子老虎。”
“就怕小霍总非你不娶,拖黄LNG也不松口。”
苏芠笑出了声,“别逗了,三姐,我看上去像值几百亿美金?”
苏梓菲也觉得不像,所以只是开个玩笑。
两姐妹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说起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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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芠如秋后的蚂蚱,并没蹦跶多久,很快又被老爷子叫去书房。
她预备了要挨骂,挂着笑脸进去,撒娇的话还没出口,就见着一张大报纸,一双大长腿。
苏老爷子年轻时也没这么长的腿,光看这腿的长度,身高没个一米九可打不住。
米色的意式西裤,复古的孟克鞋,两条腿随意地叠起,散发出一种闲适自如的优雅气息。
苏芠忍不住多看两眼,直到对方将遮去上半身的大报纸折了下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不是她的混蛋前任是谁!?
“午安,芠芠。”
霍经年翘着唇角,笑微微地看着她,声音好听得很,顺便吩咐佣人:“端杯橙汁给九小姐。”
“不用了,我不渴。”
苏芠斜了他一眼,随即转开目光,显然不想搭理他。
可见他待在老爷子的书房,还大大方方地看报纸,一副主人做派,又不免恼火。
“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不是说过了,我会在港城多待两天。”
霍经年将报纸翻到另一页,似是随意地说:“忙完了正事,我们再一起回去。”
苏芠对他的正事毫无兴趣,正如对他也不敢再有兴趣,绝不可能跟他一起“回去”。
甚至不想跟他待同间屋子,转身就走。
然而一只脚刚迈出去书房,就被保镖拦住去路。
“小九,你又要去哪?”
苏老爷子从门外走来,他精神矍铄,年过八旬,看着分毫不显,尤其是眼神像刀子似的。
换了别的孙辈被老爷子这么瞧一眼,就得战战兢兢心慌慌。
偏苏芠小时候在爷爷身边长大,早就摸透爷爷的脾气,嘴甜得恰到好处,还敢软声埋怨。
“爷爷怎么像看犯人似的看我?”
“你可不比犯人省心。”
苏老爷子走进书房,霍经年随即起身,礼貌不失亲密地喊了声“苏爷爷”。
苏老爷子含笑一点头,在他对面落了座,“经年啊,我这孙女,最爱乱跑,没少折腾你吧?”
霍经年笑了,“芠芠是闹着玩,不会真的跑。”
苏芠挽着老爷子的手臂,乖巧地点头。
老爷子却不买账,眼皮一掀,语气凉凉:“这可说不准,她要是跑起来,比兔子都快。”
“……”
苏芠是真没想过直接跑,逃婚简单粗暴还很蠢。
她生在苏家,长在苏家,为个外人连家族都不要,岂不是最大的保护伞都没了。
哪怕……这道保护伞岌岌可危。
苏芠的余光悄悄扫过桌面上的文件,正是那个LNG能源项目,霍苏两家的标识最靠前。
苏老爷子也没遮掩,还提了几句项目上的事,明说要她大局为重,不要小孩脾气。
至于利益上,苏芠那一份,老爷子也很公正。
除了之前的嫁妆,还会另配一支信托基金,管理权给苏芠,足以让她身家翻好多好多倍。
实话说,非常诱人。
苏芠从小到大没缺过钱,生活优渥,也还没超脱到能看到这样的数字能心如止水。
如果是大堂姐那种自由自在的婚姻模式,说不定真会心动。
可是嫁给霍经年,她的人生就完了啊。
“总之,婚事已经订了。”
苏老爷子将文件推过去,言简意赅:“这个周末安排了家宴,我们两家会正式谈谈婚礼日期。”
这么快!
苏芠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寿宴之前,联姻还只是个提议。仅仅一晚,老爷子连婚都给订了,直接安排日期谈婚事?哪怕是为了项目,两个大家族这样搞不难看吗?
“爷爷,太赶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奉子成婚呢。”
苏芠打岔,想给自己争取一点搞事的时间,却忘了在这个阶层面前,脸面本来就是纸糊的。
“那更好,我们乐见其成。”
苏老爷子面不改色,一语戳破孙女的小九九。
霍经年在旁微笑补充:“我爷爷也想早些看到霍家下一代继承人。”
苏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很是满意准孙女婿的上道,“早些定下来好,早些定下来好。”
“???”
“霍公子芳龄二十七!”
“谁知道以后会有多少个孩子,有多少人给他生!”
苏芠插刀飞快地在爷爷耳边低语,然而爷爷眉都不抬,给她补了句:“他们的外家又不姓苏。”
“!!!”
直白如斯。
如果说这个社会谁最不拿主流价值观当回事,那必是最上层和最下层。
最上层成本太低,最下层成本太高,大家统统有着自己的野蛮准则,最多前者会虚伪粉饰。
苏老爷子一掀眼皮,手在文件上敲了敲。
他从不打亲情牌,亲爷孙明算账,“你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该知道怎么做。”
聪明孩子不会跟巨额嫁妆过不去。
“我……”
苏芠怀着一丝侥幸地看向对面的混蛋前任,脸色渐渐柔和,桃花眼水光荡漾,倾身过去,连手也伸了过去,碍于长辈在场,原本要放到某人大腿上的手转了个弯,搭在他的扶手上。
泫然欲泣,欲言又止。
霍经年饶有兴味地盯她看了半晌,耐心十足地等着她表演。
“结婚这件事真的太仓促了。”
苏芠能屈能伸,声音软软的,半是哄骗半是求饶:“经年,我们不能这么冲动,对不对?”
霍经年安抚地拍她的肩,一如往常地温柔,尊重她的想法:“当然。”
苏芠漂亮的眼睛放出光芒来,显然是很惊喜。
下一秒,却对上男人墨黑的眼眸,浓密的睫毛也遮掩不住笑意。
“可是……”
“可是?”
苏芠预感不妙,然后就听到他慢条斯理的下半句:“芠芠,项目也需要纽带。”
“……”
靠,她干嘛要对这混蛋浪费表情?
撒娇卖乖怎么可能左右几百亿美金的项目。
知道又被耍,苏芠立即变脸,还要将肩上那只手甩开,却慢了一拍。
那只手的主人早就丝滑地收了回去,甚至顺道帮她理了衣领,自然得像是他自己的地盘。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芠脸上笑眯眯,手在桌底下给三堂姐发信息。
【瑞士那边的健康报告再加一条。】
【要加什么?】
苏芠之前想出来的办法,最过分也就伪造某种精神疾病,结果忘了最影响联姻的健康问题。
【不孕症,彻底的那种!】
【我要本周前安排上!】
三堂姐那边很快地回了个物业地址过来。
苏芠先是莫名其妙,后仔细看一看,发现那套不动产是她名下的!还是天价的那套!
苏三:【得加钱。】
苏九:【你这是趁火打劫!】
苏芠固然不缺钱,也绝不是大富翁。
即使不迷珠宝奢侈品,花在爱好上的开支却只会更多。
不止放弃巨额嫁妆,还要舍掉三分之一的不动产,对家底不厚的她,实在是个艰难的决定。
“有喜欢的设计师吗?”
苏芠回过神,“什么设计师?”
霍经年侧过脸,对着她笑了笑,“婚纱啊,婚礼应该在春天,定制需要尽早安排。”
“那不是只有两三个月了?”
霍经年浅浅叹了一口气,语气竟然有些遗憾,“还有两三个月。”
苏芠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被他吓得不轻。
倒不是把婚姻看得多神圣。
身处的阶层也没教过她那套主流的价值观,大家信奉更古老,也更纯粹的婚姻关系,夫妻最好是合伙人,利益才是婚姻最牢固的基础。这一点上,爱情,甚至忠诚,皆不值一提。
可是霍经年,他未必有契约精神!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婚(牢)姻(狱)生活近在咫尺。
苏芠一咬牙,果断给三堂姐发了两个字。
【成交!】
一字千金。
这绝对是她甩过最贵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