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泉·冥篇》gaslight

5、四 净潭莲（下）

　　我走到岸上去，全身湿了，而且因为寒冷而动作僵硬。我张开手臂环住自己的身体，声音也仿佛冻僵了似的没有半分起伏。
　　“喂，出来。”
　　十步之外，一个年轻的男人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我。
　　黑夜中也辨得出的红发，挺拔的身材，俊朗的容貌，可以猜想眼睛是金色的。炎族的人。
　　“亘炎也开始打血琼的主意了？”我冷冷的说，“南宫岳给你们找的麻烦嫌不够多么？”
　　“什么？”那个人身子轻轻一晃，露出惊醒的神情，换过另一样眼光，又在打量着我。
　　莫非这个呆子，一开始没有认出我来？不是冲我来的？
　　而我的警惕渐渐苏醒，目光越过面前的人，扫过较远处一片黑暗。杀气，虽说被小心掩藏，我却仍明白无误的感觉出。微微皱起眉来，仔细分辨。
　　五个……或许是六个人。无疑比百泉林那些三流的武师棘手得多。
　　忽然我抬起手，直觉反应的挡住了靠近的东西，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那个炎人身上。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我身边，半举起的手中拿着一件外衣，被我推挡在半路，但似乎是——要为我披在肩上？
　　我诧异，那个人的神情却很奇怪，脸微微发红，映着一头红发，金色的眸像莲蕊一般闪亮。
　　“你的——你的衣服湿了……”他说话也磕磕绊绊的。
　　同一瞬间，黑暗中的杀气有了变化，如刃出鞘，锋芒乍露。我分了心，推开那人，飞掠过去。
　　我的动作非常的轻，且风一样快，与前五个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们都只及堪堪侧开身，躲避我随意划出的银锥。
　　第六个人。我双手轻分，银锥荡开他横在胸前的刀。分云推月。锋利的锥尖钉入他右手腕，我的右手拇指与食指扣成一个半环，掐住了咽喉，将他一声痛呼噎止在喉咙里。
　　左手再一推一拨，顺带着冲势带着被我制住的人转了半个圈，让那人挡在我身前。
　　其余的人为这突然的变故一时间僵在了那里，随即都欲向我围上来。
　　“不准妄动！”林间传出第七个呼吸声音，一句话就喝止了手下的动作，连我的人质也暂时停止了挣扎的企图。“照原令杀炎王子。”冷静的声音令下，五条身影一齐退开，扑向潭边那个炎人。
　　果然，我暗想，这些人不是寻常来的。
　　第七个人若无其事的站到了我的对面。
　　“姑娘，”他抱拳一礼，“此事与你无干。手下莽撞惊扰，这边赔礼，你还是放人罢。”
　　他似乎不认得我，言谈自若。
　　骗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冷冷的笑了。黑暗中浅色的眸中极力压抑的惧怕我还是看得出；似毫无戒备的随意姿态间，我依然感觉得出他的警惕，随时预备应变。
　　他分明知道我是谁。
　　潭边传来交手的声音。我留心听了一会儿，似乎那个炎人完全应付得过五个人；但若加上我手上这个，恐怕会有麻烦；而再加上我面前这个，他就胜算全无。
　　林间的空气仿佛都绷紧了。
　　“喂！你……你没事吧？”突然的，是那个炎人的声音。
　　我怔了怔。他在问我有没有事？
　　与我对峙着的人身子略略倾了一倾，放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一些，轻微几不可察觉的动作，我却清晰感觉到他肌肉力量的变化。猛地将手中的人向前一推，我纵身跃起，自树上借力掠过时，那个领头的人正收回探察呼吸的手，看向我的浅色眼睛溢出愤怒。
　　“你这个——”
　　妖女！
　　还给他的人当然已经断了呼吸。我轻蔑一笑：明明就知道我是谁，装什么装！
　　今夜，我本不想再见到鲜血的颜色。
　　摘下一片树叶置于唇间，叶笛奏出了无声的乐音。
　　那人看清了我的动作，陡然变色。“快撤！”
　　迟了。
　　诡异的一道红线穿梭在纠缠厮杀的六人之间，轻轻抚过裸露的肌肤，感觉会像一丝凉凉的雨。一个人已经抽搐着身体倒在地上。
　　其余四人瞬间脸色惨白，正要退开，银光一闪，没入一人后背，再穿胸透出，仿佛织女巧手的针线，引出一串闪亮鲜红的珠串，骤然断了引线，珠子散落潭水中。
　　“走！”领率的人厉声断然喝令。
　　我无意追击，任由几条人影疾速退入山林深处去了。唇边叶笛一转，血琼在我的命令下停止了攻击，高扬起敌意的盯着那个炎人。
　　那人看着血琼的目光也有畏缩，很快的转向我。“你救了我。”
　　“哼！”
　　真是奇怪的说法。谁都知道，冥心从来只有杀人。
　　“他们说，你是什么炎王子？”
　　他迟疑了一下。“我叫烈枫。”
　　我点了点头。烈氏的确是亘炎王族的姓氏，只不过已是没落了。几年前祁军长驱直入亘炎境内，攻下首都朱京，迫得王族南逃入炽漠之中，勉强维持着一只军队，凭炽漠地利和变化无常的天候与南宫岳纠缠。
　　我走到潭边，踢开半浸在潭中的尸首，不经意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专注。我捧起一片莲叶——
　　“怎么回事？”我大声问，自己都察觉出声音的不安，“这是怎么回事！”
　　银色的叶拢上一层薄薄红光，玉色的花瓣有丝丝淡红漫上来。一点点血溶入潭中，竟将一潭净莲染了三分妖艳绮色。
　　我身后烈枫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么？这种莲本就只能在没一分污染的水中生长，集水光灵韵之气。当年的祁王岳为了迎娶他的王后，下令祁境水域遍植净莲。可是祁境的水多为冶铁锻金之用——”
　　我的手足冰冷。
　　——不要说！不要说下去！
　　可是我发不出声音。
　　“所以，祁王大婚的那一天，红莲开遍祁境水域，铄水铺成一条血一样鲜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