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泉·冥篇》gaslight

25、十三 异袭军(下)

　　衰老的族长犹豫着看着迤夕。迤夕点点头，简单的说：“出去。”首先迈步出了大帐。人们不约而同的跟在她身后。
　　林前的空地上一匹雪白的骏马安静的站立着，马上的骑士白色的衣甲在阳光下折射出银光，他没有带任何武器，两手紧握着金祁的王旗扯在风中，缠金枝的十字亮得耀眼。持戟的黎人士兵围成一个半圆挡在他面前，人人神色紧张。那骑士全身披挂只露出一双非常安静的眼睛，慢慢把人群扫视了一遍。也许是我的错觉，他好像在看见我的时候停了一下。
　　“祁王师前营先锋将军异葙，传我大祁王谕令黎部诸人听者！”他大声的说，声音传遍松黎大帐，我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族长身体颤抖了一下。
　　“行了。”迤夕皱起眉，生硬的说，“别背书了。”她向那使者伸出一只枯瘦的手。
　　使者留意了一下她的眼睛，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郑重其事的平递而出，立刻有黎人士兵取了，放在夕的手里。族长强自镇定的从迤夕那里接过帛书慢慢展开，黎人一下变得很安静。
　　“怎么说？”迤夕淡淡的声音。
　　“降……劝降。”族长低声说。
　　“如若不降呢？”迤夕冷笑，“‘必涸青江之水，踏平东黎之地！’——南宫岳好大的口气！”
　　使者手执的王旗在地上重重顿了一下：“胆敢直呼我王名姓！”
　　“松黎还不是他南宫岳的地方！”迤夕手一拂将帛书拂在地上，踏前一步，声音提高而变得尖锐。
　　“眸……”族长变了脸色，似乎想阻拦她，又缩了缩手。
　　人群惶恐的看着他们尊贵的卦师异乎寻常的举动，似乎惊呆了。
　　使者高傲的仰头：“黎部以此做答么？”
　　迤夕还要说什么，族长已冲口而出：“不是！”
　　“哦？”使者的目光转向他。
　　族长在那目光下垂着头，愈发显出衰老的样子。他低声说：“请贵使宽限几日……事发突然，我族人需商议……”
　　“明日正午！”使者斩钉截铁的说，“青江之畔，尔等可蒙我王会见。族长好生商议罢！”说罢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黎人仿佛从巨大的震惊中慢慢苏醒过来，议论纷纷。族长俯下身子，将满是泥土的帛书拣起。
　　“眸……”他低着头困难的说，声音颤抖，“眸，上天有什么旨意？难道这真是我们松黎族的末劫么？”人们的目光也都落在迤夕身上，有的含着冀望，有的悲哀，有人跪拜了下去。而夕只是闭着唇不说话，头执拗的仰着。
　　“杀了她！”人群中突然有很尖的声音，一直手臂伸出来直指着我，“杀了妖女！平息上天的愤怒，就能扭转命运之轮！”
　　人们看着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狠，像落入陷阱挣扎的兽。
　　烈枫好像想靠近我，被茯苓死死的拉住了。
　　血琼感觉到敌意，已经爬在我的肩上仰起了头，吐着信子。我冷冷睨视人群。“来啊。要杀我的尽管过来。”
　　人群却微微的后退了。
　　“无济于事。”夕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楚，所有人都听见了，“命运之轮到此，杀了冥心也无可逆转了。”
　　我疑惑的看着夕，不太相信她竟然是那个出言阻止的人，而且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疲惫。
　　族长长叹一口气。“今日大帐商议此事。大家先退下去罢。”
　　人们非常不甘愿，但是也渐渐的散去。林前的空地只剩下我，迤夕，茯苓和烈枫。迤夕面对着迷林的方向站了一会儿，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就走了。
　　烈枫几步抢上来，想握我的手，但是血琼还非常的兴奋，嘶叫着往他脸上咬去，迫得他不得不后退。
　　“就是这样么？”茯苓眼神迷茫，声音好像在梦里，“就是这样？松黎要亡族了？”
　　“是啊。”我听见自己尖锐的说，“预言全都应验了！”
　　“冥心……”烈枫不赞同的说。
　　但是我不理他。“你们所倚仗的迷林天险呢？为什么没能挡得住祁人呢？你们飞鸟不渡的迷林之险，就这么轻易破了啊。”
　　“是啊。”茯苓身子一震，一下子扑向我，“为什么！为什么南宫岳可以过迷林！怎么会这样？”她甚至扯开我的袖子去看我手臂的伤口。
　　我一面扯住血琼不让它去咬她，一面冷冷的说：“南宫岳没有用我的血。但是噩运还是跟在我后面来了。”嘴角牵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茯苓突然跳了起来，被烈枫眼明手快的一下子抱住了，紧紧箍住她伸向我咽喉的手。“茯苓！冷静一点！”
　　但是我的手臂上还是留下几条指甲划出的长长伤痕。茯苓一下子发出非常绝望的声音，没有意义而不成语句的尖锐哭喊，撕震着我的耳膜，她在烈枫怀里激烈的踢打着。
　　然后我还是听清了她模糊不清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走……冥心……”
　　烈枫也看着我，带着失望的眼神仿佛在为茯苓的话作注解。
　　我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他们。

　　“冥心！”烈枫追了上来，“我不是……”
　　我突然停下了步子，笑了起来，直笑得弯下了腰，曲了膝盖跪在地上，一手抚地。烈枫被我笑得摸不着头脑，想要碰我的肩，却又忌惮着血琼，于是就只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冥心？”
　　“南宫岳真可怜。”我喘着气笑着说，“他有千军万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东征西讨，可是到头来力量最大的还是我——黎人还是把灭族的帐算在我头上，哈哈。”
　　“冥心。”烈枫哀伤的看着我，“不要这样……”
　　我的笑戛然而止了。“你不恨我么？松黎部亡，你们复国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身子晃了晃。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摇头：“不，冥心，你早就告诉过我，联合松黎复国是没有指望的一件事。”他喃喃的说，“我想不到……想不到南宫岳的动作会这么快，一下子就打过了迷林。”
　　“奇袭军。”我冷冷的说，“出奇不意。不然你以为祁军何以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烈枫的眼睛变暗了，攥紧了拳，他咬牙：“难道就让他得到天下么——这种人——”
　　“他的敌人，可还没死绝呢。”我慢慢的说，站了起来，日落残红的光染了我一身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