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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   “来了!”文颂说。

      临近二十三点半,远处的山道上出现了两个扛着东西的身影,映着月色能从走姿看出来是一男一女。

      文颂和陆谨在娘娘庙前的一个避风山壁下坐着,后面便是娘娘庙的大门,风从山壁刮过,干茅草飒飒作响,也许是多少年前另一个神庙前发生的事又出现在脑海,也或许是秋夜的冷风穿透衣衫,不胜寒凉,陆谨轻轻点了点头,缩着身子微微发着抖。

      文颂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扯开冲锋衣的衣襟往他身上裹了些,陆谨往他怀里一靠,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他闷闷的说:“行了,我不冷,就有点紧张,你别搞感冒了。”

      “唔……有我在呢,别紧张。”文颂说。

      陆谨偏头在他手背上亲了亲:“嗯……”

      那两个身影脚程很快,此时已经从村里的山上下来了,文颂看了看:“是许世平两口子。”

      “嗯,不知道他们把两个丫头怎么安排的。”陆谨想起白天那两个十多岁的姑娘。

      文颂:“应该安排好了,这两口子处心积虑挺周到的,那两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应该不用操心……哎,对了,今天市局的说,刘喜被抓了,都一个多月了,你知……”

      你知不知道?他想问,可没问出口,他怕陆谨说:“嗯……我早知道了。”但更怕陆谨说“是嘛,我还不知道。”

      陆谨半天没说话,风吹了好一会儿,他说:“第一轮审讯完的时候,安队跟我说了……对不起。”

      第一轮审讯,那就是抓到的第二天,文颂脑海里蓦地闪过画室窗户中飞进屋的那个白色的影子。
      从那晚之后,陆谨就被文颂强行弄到了所里,跟他一同上下班,而且陆谨时不时就跑到画室待一会儿,他一点也不相信陆谨会不知道那个摄像头的存在,所以说这么一个月绝口不提那天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给我点时间,文颂……”陆谨说。

      “唔……”文颂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下。

      “他们人来了吗?”陈爱珍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就看见旁边的地埂边冒出了两颗头。

      许世平:“应该来了吧。”

      许世平二人站在地埂上,向四周望了望。

      陆谨无声的动了动唇:“没别人,走吧。”

      文颂点点头,轻喊了一声:“许世平!”

      许世平转了过来,朝他们点了个头,便抬脚往庙里走。山神庙外面挂了一把大锁,许世平掏出钥匙开了门,文颂和陆谨便也跟着他们进去。

      院里西边一座正殿,旁边有个小偏殿,正面是几棵大树,东边一排三间房。刚到的时候,文颂已经翻墙进去查看了一趟,确定里面没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危险,这会儿进到院里,便直接跟着他来到了西边的大殿。

      大殿的门开着,站台阶上就能看见,正中是一个半人高的泥塑娘娘像,此时月光从门里斜照进去,一半阴暗一半惨白,看上去怪异瘆人,前面是香案和蒲团,两边都是庙会用品,里外墙上有壁画,各种妖魔鬼怪面目狰狞的瞪着来人。

      许世平站在台阶上,面色冷漠的看着里面的娘娘像,一旁的陈爱珍,低头抹了抹眼睛。

      文颂皱了皱眉:“许世平,到底什么事,利索点。”

      “这底下埋着人。”许世平伸手指着香案说。

      “嗯?”文颂心里一惊,看了眼陆谨,又转向许世平:“什么玩意?”

      许世平将手里的铁锹立在门框上,一脚跨过门槛,后面的陈爱珍的立马跟了进去,二人一边一个,将香案拖向了一边,露出了一块两米见方的很干净的青砖。

      陈爱珍蹲下,用手摸了摸,几大颗眼泪啪啪的砸在青砖上,水迹沿着纹理迅速的向四周扩散,很快散成了一朵朵无声的哀伤之花。

      “这底下……是你们的儿子?”陆谨轻声问道。

      陈爱珍闭上了眼睛,沉重的点点头,陆谨心里顿时一抽。

      文颂:“不是……死于大火吗?”

      “大火……”许世平脸上的笑看的文颂额角跳了好几下,他指着眼前低眉浅笑的娘娘像说:“根本就不是,他们把我儿子给这个泥捏的人招了魂了。”

      文颂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他说的“给这个泥捏的人的招了魂”是什么意思。

      “迎回来的泥塑神像是没有魂的,需要一帮人抬着它,在它所要庇佑的地盘上寻找生魂,”陆谨的声音好像来自远方,微微有些颤抖:“这个时候除了抬着的人,和做法事的人,其他所有的人都要回避,因为它见到的第一个生灵就是它需要的那个,只要看见了,立马一枪打死,变招魂成功,据说喜鹊是最好的,但人是最灵的。”

      文颂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这其实就是摄灵的另一种形式。”陆谨说。

      “唔……”文颂觉得这事有些神奇了。

      陆谨深深吸了一口气:“许世平,这事儿不小,你们说的能确定吗?”

      “能!我现在就能把这儿挖开。”许世平说着就去拿铁锹。

      “等等。”陆谨拦住了他:“你们把来龙去脉先讲清楚,这儿要挖也不是你们挖,懂吗?”

      “懂,我们随便挖会破坏证据。”许世平说。

      陆谨点点头,文颂看向他:“你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庙里原先是画像,两年前翻修了,”陈爱珍抹着眼泪说:“翻修之后在外地塑了神像,三月十七迎回来的,说是十九那天要招魂,正好三月十九红川镇上有大庙会,三个娃娃都在上学,我们俩就去看庙会了。”

      “谁知道,十一点多的时候,段怀民给我俩打电话,说让我俩快回去,大柴草场着了火,我家那儿子困里头了,”陈爱珍顿了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我们当时都挺想不通的,正常上着课怎么就回家了呢……紧赶慢赶的赶回去,全村的人都在救火,我们……我们都疯了,那天风刮的猛,那火起的特别大,连场里面的磨坊都烧掉了,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扑灭,然后满场都是……都是灰,什么都分辨不了。”

      “我儿子也找不到了,问老师,老师说他那天肚子疼,上吐下泻的,就请了假让回来了。然后老段,就是我们四队的队长,他说他们给神像招完魂,往回走的时候,看到我家儿子跑进柴草场了,也就十几分钟,柴草场就烧起来了。”陈爱珍说:“其他的和他一块儿招魂的那些,都是一样的话,都说我家儿子自己把草场点了,然后给困里头……烧死了……”

      陈爱珍哭的说不出话了,许世平走过去蹲下,伸手将老婆搂了搂。

      这个事文颂他们下午的时候查过,起火的那天晚上他们还报了警,蔡鹤亲自出的现场,案卷上没写什么神像招魂的事,但起火前后的事写的和他们说的没什么差别,人证挺多的,但现场收获不大。

      那个大柴草场是段家坪四队整个大队存放柴草的地方,一个接一个的大草垛子,一场火烧了将近四个半小时,烧完之后又是大风,而且他们全村的人在整个火场里找了大半夜,直到晚上十一点多,现场几乎破坏完了,才报的警。蔡鹤带着人找了一个晚上,愣是连半截骨头都没找到。

      这事到这就不太好说了,因为就算是这么一场大火,也不至于把一个人烧的渣都不剩,这样干净的焚烧火化炉也办不到。但除此之外,人证的说辞都一样,只能就这么搁置下了。

      许世平说:“那晚警察来了,也没找到啥,这你们应该知道,大家都说可能是烧的时间长给烧成灰吹没了,我们也这么想,可后来才知道,这不可能。所以我们一直觉得我家儿子是不是没在那火场里,但这也就是聋子安慰瞎子,自己给自己找心安罢了,也没往别的上面想,直到今年过完年那会儿……”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正月初九那天,我到这儿来上香……下雪,我来的迟,基本已经没什么人了。上完香,我去那个墙角解手,就听见刘老二和下村里哪个生不出的儿子的段玉鹏说‘让他给咱们这娘娘爷许个愿,保准灵,保准能生儿子。’段玉鹏问他为啥,他说‘别问,反正知道灵就对了,他说咱们这个神和别地儿的不一样。’我当时觉得奇怪,但是没多想……可两天后,爱珍下地干活,半路上听到刘老二和邻居老段吵架,他骂老段是黑心鬼,让老段记着招魂那天的事儿。”

      陈爱珍接着说:“对,老段听到这句话就急了,指着刘老二说‘那事少不了你,你有种抖出来,偿命的事大家都有份儿。’”

      “你们是警察,你们判断一下,这话什么意思,”陈爱珍通红的眼睛,看向文颂,又转向陆谨:“那天还有什么事,是要偿命的……我当时就急了,抓着刘老二和老段开始问,可他们一见我就改了口,说是我听错了,当时明明有好几个人都听到了的,可这时候一个个都不见了……不见了……我们两个人挨家挨户的去问,都说没听见,不知道……”

      文颂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只觉得一颗心就像是泡在冻住了的腌菜缸中,咸的发涩,冷的入骨。

      陆谨伸手扶住门框,面朝外坐在了门槛上,但总觉得后背上有一股来自于神像的难以言喻的被窥视感,他实在不习惯,僵了一会儿,又转了过来,朝着那个笑看苍生的神像看了看。

      从村民的角度出发,这个神是庇佑他们的,维护神的尊严是他们的本能,更别大多数人的利好总比一个人的痛苦来的实在,这点道理谁还想不通,所以,许世平二人的碰壁在所难免。

      陆谨看向许世平:“之后你们就开始闹了吗?”

      “是……”许世平说:“我没有办法,什么都没有……”

      文颂叼着根烟,朝地上指了指:“那你们怎么知道这底下埋着你们儿子,怎么确定的?”

      “因为这个。”许世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布小包,托在掌心伸到陆谨面前,定定的望着陆谨,就好像眼前的人是他余生所有的希望。

      陆谨的目光从许世平的脸上落到手上,又从手上移到他脸上,从惊诧,到厌恶,再到不屑,最后归于平静……月光如釉彩,在他的侧影勾出一道莹白的瓷光,微小而细碎的神色波动一丝不漏的落进了文颂的眼中。

      他伸手拿起了许世平手中的小布包,绕开上面的封线,倒出了一只发黄的小银镯子。陆谨看了看,便将镯子装回了布包,重新绕上封线,塞进了口袋:“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许世平松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皮:“他说那天他就睡在庙院后头。”

      陆谨站了起来,出了门,站在台阶上:“你们家这个事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吧。”

      许世平点头,看向东方的深夜:“当然,再过几个小时,从这里翻几座山的万丰县祁家沟,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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