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末世]》北有渔樵

29、第 29 章

　　咖啡厅的门开了一下，走出来一位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屋里的灯光也随之转过一个夹角。
　　男人看着手表急匆匆离开，没瞧见暗巷中慢慢积攒的狂风暴雨。

　　邹远没有说话，他的眼神落在鞋尖上，心绪毫无起伏。

　　在沈卓耀的记忆里，邹远一直有点仁慈的榆木脑袋，水晶球外下雨的时候，他们呆的山洞里总是会挤进各种奇奇怪怪的物种，只要能与之共存，邹远就不会动手驱赶。

　　但邹远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一旦突破这个底线，他会立马翻脸绝不留情，哪怕彼此之间藏着深情厚谊，哪怕这一翻脸就注定遍体鳞伤。

　　沈卓耀明知道这些，却诱导惊蛰继续往下说，“追来的人很不好对付？怎么，你曾见过？”

　　“他叫猎犬，赌场养在历代花魁身边的狗，你们去过第三道门见过红夫人吗？”惊蛰道，“红夫人被我取代之后，原本是可以离开赌场的，但猎犬却挠坏了红夫人的脸，使她成了半副骨头架子。”

　　“我与红夫人半个多月的交情，她这辈子从九岁开始，就在赌场中，见过了人心险恶，没什么依靠的东西，除了猎犬……猎犬和她一起长大，维护她的安全和尊严，但猎犬还是背叛她。”

　　现在的惊蛰可没有半分单纯天真的样子，他甚至在胸口画了个圈，“我听过猎犬的心声，他这儿没有红夫人，从来都没有，红夫人只是他的一个任务，至于这个任务对象是爱他的女人还是破旧的布娃娃，都没有区别。”

　　“猎犬也是进化者吗？”沈卓耀忽然问。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目光缓缓超过惊蛰的头顶，落在了最高的房顶上。

　　模拟出来的月亮高远辽阔，琉璃飞檐上半蹲着一个带镣铐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虹膜在灯光下呈现碧色，还是那种凝滞不动的碧色——这男人是个瞎子。

　　惊蛰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猎犬。”

　　进化者之间有种难言的感应，所以邹远抬头的速度比沈卓耀还快上一点，几乎是猎犬出现的一瞬间，邹远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

　　猎犬也很神奇，他是来追捕惊蛰的，但却先看向了邹远，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你破坏了定位器，你是自己想离开赌场的……为了这个人？”

　　“算是吧，”惊蛰道，“我以前觉得，水晶球里的人都会被我吸引，因而想占有我，这种占有的欲望逐渐膨胀，最终他们会将我剁碎吞吃下去，以求永远在一起。所以我无处可逃，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呆着，有吃有喝，还有蠢人让我愚弄。”

　　邹远终于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是真不行，前有沈卓耀纠缠不清，后有惊蛰是个典型阴谋家。
　　倘若猎犬现在给他一个不搅合的机会，邹远肯定退到一边反思自己的人生。

　　猎犬又道，“那好，我杀了他，你随我回去。”

　　“……”这一把火直接把邹远烧了个防不胜防。
　　“抱歉，我并不想干涉惊蛰的人生，无论他是选择留下还是跟你离开，其实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邹远终于选择在沉默中爆发，他道，“我之所以带他出来，是因为他的心喊了救命，而我正好听见了。惊蛰，倘若你继续向我求救，那我依然会救你。”

　　邹远将惊蛰的人生完整放置于他的手掌心，要如何拿捏只在于惊蛰自己。

　　就连惊蛰本人都没发现，自己一直向外散发着一种信号，他的单纯无辜只是伪装，就连阴谋诡计和无情狠辣也都是伪装。

　　惊蛰的心里喊着救命，却从来没人能听见。

　　“我想要什么……”惊蛰愣了愣，“我想回到水晶球外，这里虽然是人类的世界，按理说它会接纳包容我，但我已经习惯了外面更广阔的天空，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属。”

　　邹远稍一点头，“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也需要为此付出努力和代价。惊蛰，你确定做好准备了吗？”

　　“我确定。”
　　惊蛰的眼神变了，他也是个有欲望的人，缩在赌场那种憋屈的地方，与各种披人皮的豺狼周旋，都快让他剥离了自己的本性，成为一只笼中的鸟。

　　猎犬之前一直认为自己能劝回惊蛰，因为惊蛰会习惯性的背叛所有人，他就像以背叛为乐以背叛为生，他能得到现在的地位，让赌场如此认可，也是因为惊蛰从来不让人操心。

　　但猎犬忘了，惊蛰能够背叛所有人，又为什么要忠于赌场？

　　“我以为你跟小红不一样，至少没有她这么傻，但是我错了，”猎犬的眼睛碧色更浓，不只虹膜，就连整个瞳孔内部都被浸透，“我只能先杀了他们，然后强行将你带回去。”

　　赌场里的进化者没有邹远他们这样的限制。
　　猎犬和惊蛰都属于小时候在水晶球外肆意生长，因此进化方向更加特殊，也更偏向于高效率的猎杀或自保。

　　月光骤然间晃了晃，猎犬已经从视线中消失，邹远第一反应是自保——他仇恨拉得最高，就算是沈卓耀都得后面排队。

　　果不其然，几乎是转瞬之间，邹远脖子上一凉，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皮肤划了过去！
　　幸而猎犬的动作极快，却还是慢了电流毫秒，邹远捏着通讯器擦出火花的部分，刀刃被细细密密织成的无数电网撑开，看起来是碰到了脖子，却没能伤到邹远。

　　“厉害。”猎犬话不多，一击不中便是下一击。

　　“过奖。”邹远身上附着的电网再次扩张，并且形成了磁力，猎犬手上的刀与镣铐都是金属，瞬间受到影响，大大降低了他的速度。

　　可随后沈卓耀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进化者与普通人最大的不同就是眼睛，当进化到一定程度，开始向其他物种靠拢，或是直接进入失控阶段，瞳孔都会剧烈变化，并且难以掩饰，而组织为了更好的宣传“进化无害性”，所以经过基因诱导的进化者只是很浅的虹膜变化，而且是利用能力时才会短暂显现。

　　刚刚猎犬的眼睛在月光下浓绿不透光，进化程度远远高出想像，恐怕整个组织内部都屈指可数，到达他这个级别的进化者，对下是跨维碾压，邹远要与之匹敌，就得拿出阻挡海啸时的能力……还不一定就是对手。

　　邹远的能力大张大阖，其实并不适合打架，很容易形成破绽，但猎犬天生就是杀人的好材料，别说势均力敌的情况，就算以下搏上，他也能赢。

　　“除了速度，猎犬还有什么能力？”沈卓耀直接问惊蛰。
　　惊蛰稍加思索，“根系。”

　　根系是植物的专属，迄今为止没有动物会生长出这样的东西，并且受限于身体构造，动物也不可能长出根系攀附地面，惊蛰的话让沈卓耀皱了下眉头。

　　但是下一秒，沈卓耀忽然跺了跺脚，地底下传来复杂的回响，随即他的手突破雷网，拽着邹远离开原地。

　　苍白的骨骼贴着邹远后背扎穿了他原先所在的位置。

　　猎犬那一身人皮缓缓蜕了下来，他就像是一只中空的灯笼，胸骨当中以粗大的经脉吊起了心脏，但其它结构却完全解体，深入进了泥土当中……他用来绞杀邹远的骨骼上遍布青紫静脉，骨骼成形后不再漫延，但这些静脉却继续向前，要限制邹远的行动。

　　惊蛰曾经见过猎犬使用能力，但那一次也只是局部的，猎犬仅仅将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就直接将目标吸干了。

　　对付静脉血管的最好方法就是将其割断，惊蛰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就不可能只是围观，他全身上下只一件软趴趴的袍子，没有任何可用的东西，而心灵感应难度极大，需要对方欲念横生或者己方能够强行攻克……否则自己会先受到影响。

　　惊蛰一向自负，却也清醒的知道自己在猎犬面前，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猎犬心如铁石，绝不会乱成一团。

　　“接着！”就在惊蛰进退两难之际，沈卓耀卷起地上的匕首扔给了他。
　　匕首是猎犬掉落的，锋利无比，惊蛰未加犹豫，刀刃从掌心滑落，伴随着新鲜的血扎在静脉血管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被割断的静脉只有极少量的出血，并且静脉自体像有意识，违背本体的命令，开始对惊蛰实行报复。

　　“……”
　　感情人类进化到这个地步，全身器官包括脉络都会嫌弃大脑的命令，开始反抗强权啊。

　　邹远脚下刚刚站稳，追踪而来的骨刺再一次突破地面，完全是一刻不得闲，并且随着战局的扩大化，邹远与惊蛰之间相距足有两三米，若是平常，几步距离就到了，但此时中间隔着一具惨白的骨架和跳动的心脏，双方都只能靠自己。

　　“沈卓耀，我求你一件事。”邹远忽然道，“我刚刚答应了惊蛰，他若向我求救，我会竭力相帮，但我现在却自顾不暇……你帮帮我，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