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勃朗安

9、昧旦

　　灯关的很适时。夏川卿在床上愣怔地坐了一会，一阵眩晕感过后，他在枕头下抓到手机，开机。
　　手机的光影泯灭在枕下，只有细碎的亮点透过棉絮闪烁，倒映在眼底，像闪烁的星云。
　　夏川卿把手机的亮度调到最小，打开□□，给安自行发了一条消息。
　　［氚］：睡了吗？
　　［安息香］：没有哎！川川是回宿舍了吗？
　　［氚］：嗯。已经熄灯了。
　　［安息香］：今天过得如何？是不是很愉快？
　　［氚］：不怎么样。但我那个同桌的态度好转了些。
　　［安息香］：原来他对你是不是不好？我要去揍他！
　　［氚］：也不是。
　　［安息香］：完了，我竟理解不了川川的思路，一定是我傻了。
　　［氚］：自动回复：您的好友“氚”不想和你说话，请将鼠标移至右上角并左击。
　　［安息香］：川川，你……
　　［氚］：自动回复：您的好友“氚”不想和你说话，请将鼠标移至右上角并左击。
　　［安息香］：……
　　［氚］：自动回复：您的好友“氚”不想和你说话，请将鼠标移至右上角并左击。
　　手机终于安静下来。
　　已经是十点出头，空间里弥漫着熟睡之人的呼吸声。
　　夏川卿给手机插上充电宝，再把它们放在床头靠墙的那一侧，翻过身，闭上眼。
　　他这一觉睡得很死，然而多年起早贪黑的日子在在他的身心同时留下了严重的阴影。
　　这成功地塑造了夏川卿白天特别想睡觉，晚上睡不着，早上起的早的尴尬现状。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夏川卿没觉睡。
　　此时此刻，某大佬睁开眼看到第一个数字的就是手机屏幕上跳动的5：00。
　　夏川卿烦躁地把手机按掉，闭上眼睛，翻个身，准备在自我安慰中再抢救一下。
　　冬天的早上五点，玻璃上蒙的霜还没有化，天空一片暗蓝，看不清窗外无患子的剪影，只有一片模糊的映像，像在窗上糊了一层厚厚的油彩。
　　晨光尚未熹微的寂静里，宿舍里安静得只有呼吸的声音。
　　十分钟后，在床上躺到生无可恋的夏川卿一脸冷漠地起身，拿起手机，对着窗户拍了张照片。
　　发到朋友圈，配上一句话：
　　早起，睡不着，找个人陪我看日出。
　　不一会，一个叫做“滦之”的人回了夏川卿：你睡不着？
　　夏川卿：习惯了。
　　滦之：安自行不在？
　　夏川卿：嗯。住校呢。
　　滦之：安自行说你在江宜二中。
　　夏川卿：嗯。
　　滦之：你为什么不去文七？
　　夏川卿：去文七被你揭马甲吗？我走的是普高线路。
　　滦之：你真不玩竞赛了？不会吧，你舍得我们漂亮的裴成环和卞成球吗？你舍得我们美丽的布拉维和黄鸣龙吗？你舍得我们缤纷的巴黎绿和普鲁士蓝吗？你舍得我和安自行吗？
　　夏川卿：排比用的不错。不过，前三个不是很舍得，最后一个丢掉无压力。
　　滦之：真是无情无义的小混蛋。
　　滦之：不过你还是喜欢化学的，对不对？加油，接替我，统治江苏的化竞界。川川，我看好你。
　　夏川卿：你滚！
　　滦之：你又凶我，我要找安自行打小报告了。
　　夏川卿：……
　　化竞界果然都是神经病。
　　究竟要拿什么才能拯救你们这群缺心眼的？
　　滦之，本名江栾，江苏省队第一名，全国第十三名，和安自行同一级，就读于江宜市的另一所神级高中——文七高中。该校名还有个巨无聊的来历：据说《四库全书》分别藏于七阁。北京紫禁城文渊阁、京郊圆明园文源阁、奉天故宫文溯阁、承德避暑山庄文津阁，镇江文宗阁、扬州文汇阁、杭州文澜阁，美其名曰：文七。
　　那个首先以藏书阁为该校命名的一定是想它成为书呆子们的希望工程。
　　果然，书呆子出了不少，大佬也出了不少。
　　书呆子里也是有大佬的。
　　每年，该高中都会在各个应试教育的战场上力压二中一头，以其不要命和不要脸与二中并称“真小人”和“伪君子”。
　　对外，这两所无节操学校又会乐呵呵地互称兄弟学校。
　　对内，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兄弟你妹啊！
　　呵呵。这默契也是绝无仅有。
　　近段时间二中和文七吵得很欢脱，说是因为江栾拿到金牌的事给文七长了大脸，而二中的竞赛几乎全科爆炸，化学在国决之前就被淘汰至尽，连个省队都没有。
　　一个金牌大佬与一群瑟瑟发抖的弱鸡。
　　对比起来不要太明显。
　　夏大佬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如果再给他两年，绝对可以把江栾和安自行双双吊打。
　　这次，安自行在全国的排名是第七，与国家队失之交臂。
　　夏川卿本人排名第二十一。
　　但他比那两位小两岁，时间就是分数，年轻人不需要老年人的怜悯。
　　话说他现在本来就是来体验普高生活的，为什么所有人还揪着他竞赛生的身份不放。
　　夏川卿躺着床上想着，然后很快就想清楚了为什么。
　　是他自己放不下。
　　本质上说，这群人对此仅是玩闹，但架不住另外有人刻意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才会这么敏感。
　　夏川卿无声地“呵呵”一声。他在自己的沉默里想到了林伟和自己父亲的合影。
　　有些如芒在背。
　　然后，他想起自己父亲的模样，也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
　　呵，真是丧心病狂。
　　他在心里这样说到。

　　夏川卿一边心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边把被子团成一团，准备再假装睡一会。
　　然后，手机屏一亮，初次诈尸。
　　看了眼，是画图群。
　　还是学术讨论的那个。
　　如果不是倒时差，那这孩子真是热爱化学成痴。
　　如果不是成语不太恰当，这真是宵衣旰食的实例。
　　如果不是睡不着，夏川卿绝不会点开画图群，绝对不会看见一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名字：Coni
　　“我是画图群的苏/Coni，想向氚神请教问题。”
　　面对这么热爱化学的好学生，夏川卿果断地且残忍地按下了拒绝。
　　不是应该庆幸刚才发的是朋友圈而不是□□空间。
　　夏川卿翻了翻自己的账号，把所有可疑的东西全部清空，再给相册加上了密码。
　　问题：我最好的朋友
　　答案：安自行
　　虽然不是很想设置这个答案，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填上去的。
　　反侦察措施实施后，夏川卿关掉手机，打开手电，拿出英语书。
　　要是让王柠看见这么勤奋的孩子，绝对会被感动到哭吧。
　　然而，手机屏一亮，再次诈尸。
　　“我是画图群的苏/Coni，氚神早安。”
　　夏川卿：“……”
　　油然而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如果再次拒绝是不是会显得自己有点虚，但不拒绝的话自己会真的虚。
　　论一位选择恐惧症患者如何完美选择。
　　……
　　总而言之，夏川卿在良久之后说服了自己，还是同意吧。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管是虚假的充实，还是勤恳地钻研，都只是忙碌的一部分而已。
　　六点的起床铃姗姗来迟。顾聂和夏川卿在此之前就已经洗漱完毕，罗博却仍维持着他大字型的姿势。
　　“别想着叫醒他了。”顾聂按住夏川卿蠢蠢欲动的右手，“来，换绷带。”
　　“我自己会换。”
　　“别逞强。”顾聂似乎因为早上起来，所以神志分外不清醒，竟然伸爪揉了揉夏川卿的头发，再趁夏川卿一瞬间的愣怔把他摁在了椅子上。
　　夏川卿一脸麻木，欲言又止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思考要不要一巴掌呼过去。
　　手被抬起来了。
　　昨天歪歪扭扭的绷带被拆掉了。
　　伤口露出来了。
　　顾聂把绷带缠好了。
　　顾聂把袖子卷下来了。
　　顾聂把绷带换回去了。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坐在这里，我是不是傻了。
　　大概是的。
　　等等，为什么顾聂睡一觉起来变成了这鬼样子？
　　果然，学化竞的除了自己以外都是神经病。

　　夏大佬质疑人生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第一节课。期间，睡醒了的罗博不止一次向他投去了奇怪的视线。
　　令人费解。
　　第一节，数学课。
　　张西风一出场，二话不说开始在黑板上抄题目。
　　“张西风又要叫人挂黑板了。”顾聂拎着两张数学讲义大摇大摆地坐到了位置上。
　　“来，川卿，给你的开学礼物。”
　　夏川卿伸手接住：“你们班就是拿数学卷子当礼物的？”
　　“你不要？这可是最火的二中数学办公室伴手礼，我也就带了两份来，你不要的话我给别人了。”
　　夏川卿道：“那你给别人，我不介意。”
　　顾聂：“我介意。”
　　“看看我今天早上对你多好，你就不领情吗？”
　　原来敢情顾聂早上是故意的。
　　夏川卿看着他同桌真情流露的礼物，道：“……算了，给我吧。”
　　眼见夏川卿收下卷子，顾聂微笑地补充售后服务内容：“收了我的礼，就是我的人，今天上午的望风就交给你了。”
　　“滚。”夏川卿把讲义卷起，砸到顾聂桌上，“望个鬼的风，你上课看书不要拉上我。”
　　“同桌之间的战斗情谊呢？”
　　“和谁战斗？”
　　“张西风……”
　　“顾聂！”
　　一声断喝。
　　被无视了很久的某数学老师终于发现了顾聂在搞事情的事实，“你个小兔崽子开学第一天的数学课就不想上了吗？不想上的话先上黑板做几题。”
　　被点到名的顾同学起立，扫了一眼黑板上的四道大题，道：“是不是做完黑板上这几道题就可以不上数学课？”
　　“你想的倒美！有本事你二十分钟，四道题全部做完！底下人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作答，注意格式。顾聂，你也给我注意点！”
　　“二十分钟啊。确实有点麻烦呢。”顾聂念叨着走上讲台，接过张西风砸来的白粉笔，道：“过程可不可以省略？”
　　“可以适当省略，但关键步骤一步也不可以少。”
　　顾聂道：“我觉得只有答案是关键步骤。”
　　张西风：“……”
　　“算了吧，我会努力写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