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勃朗安

50、益友

　　应该庆幸的是，这个时候没有老师来查教室，无论这里闹成什么样子也不会有人管。
　　顾同学丝毫不给夏老师面子，如同夏老师也不给顾同学面子一样。
　　两人就着称呼的话题针锋相对着，完全没有来学习的自觉。
　　“顾聂，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在长久的重心混乱后，夏川卿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快把小教室收收好，然后，和你夏老师好好谈个心。”
　　“明明是你先带偏主题的。”顾聂一边捡起地上的废纸，一边心不甘情不愿似的抱怨着。
　　夏川卿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是本《高级无极结构化学》：“你的自知之明都被狗吃了？”
　　“那你要问罗博。“顾聂耸肩，递出一个笑来。
　　“滚。好好收拾你的东西去。”
　　顾聂愉快地陪笑：“行行行，夏老师别急……”

　　一个上午的时间只够顾聂打扫小教室，先是捡书，再是捡讲义，然后捡草稿纸，最后，他不知从哪摸来了个拖把，把地给拖了一遍。
　　说好的收拾书就这样变成了全方位大扫除。
　　连屁股黏在椅子上的夏川卿后来都看不下去了，勉为其难帮顾聂把桌椅连带窗台，玻璃和门都擦了遍。
　　这下，小教室算是能入眼了。
　　做完这一切的夏川卿重又往顾聂那转椅上一靠，和低眉顺眼，乖乖巧巧坐在一旁的顾聂对视。后者正坐在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椅子上，嘴里咬着根竹叶尖儿。这竹叶尖儿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搞的，看时间，大概是他去扔垃圾的时候顺手捋的。
　　看着面前的夏川卿，顾聂清了清嗓子，把咬在嘴里的竹叶拔出来道：“亲爱的夏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班会，学生都到齐了。”
　　并没有打算开班会的夏老师：“……”
　　“谁告诉你要开班会？这是未来学习规划。”夏川卿两手交握，胳膊肘支在扶手上，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微笑，“纯竞赛还是半纯竞赛，选择权在你。”
　　“你不是问过这个问题了吗？而且，你保证帮我拿个金牌的，夏老师，那么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顾聂笑了，“夏老师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对我自己。”夏川卿的回答简洁明了，他没管顾聂狐疑的表情，继续解释道，“如果你要纯竞赛的话，林伟，张西风，还有学校是瞒不了的。所以，关于我，关于氚神的一切也瞒不了。你觉得他们会像你这样相信我吗？即使我是氚神，是曾经的金牌，也不可能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除非你已经达到全国一流的水准。”
　　夏川卿直视着顾聂的眼睛：“而且，退一步说，做这样的选择，你父母会同意吗？你父母会相信我能让你拿到金牌吗？”
　　顾聂笑了：“所以半纯竞赛的话，你是没把握我可以进入前五十的，对吗？”
　　夏川卿毫不犹豫：“对。”
　　“那就走纯竞赛了呗。”顾聂眨眨眼，“大不了失败了复读一年，我爸妈能理解的。谁年轻的时候没一时兴起做过什么孤注一掷的事呢？而且，同桌，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不就是金牌吗，我怎么可能拿不到？”
　　“那你今年先进个省队给我看看。”夏川卿开口就是压轴场次，“省选还有三个月，三个月你既要把我给你的一串书单上的书给好好研究透彻，还要学实验。你要是来得及的话你还坐在这儿干什么？”
　　“对呀，干什么呢？”顾聂轻轻地笑起来，“我就是来这儿和夏老师谈谈人生的不是吗？”
　　刚刚的严肃气氛一下子散了开来，夏老师无语地横了某个不听话的学生一眼：“滚。”
　　顾聂认认真真地滚了，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没动静的夏川卿，“川卿，去吃饭吗？再不去要被那群数竞的抢光了。”
　　夏川卿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顾聂：“我出去吃，再见。”
　　“不就是不想给他们看到嘛。”顾聂一下子就听出了夏川卿话里的意思，“行，去校外吃吧，我请客。”
　　夏老师冷漠地回绝学生的献媚：“不需要，AA。”

　　最后还是顾聂付的钱，手速是硬伤，夏大佬在这个点上与顾聂高下立见：他打开锁屏的时候，顾聂已经把摄像头对准了二维码，然后“叮”的一声，这顿饭钱就没他事了。
　　“好不容易找个老师，不请老师吃顿饭都对不起老师。”
　　夏川卿“呵呵”一笑：“你请过林伟？”
　　“没。”
　　占了上风的夏老师继续冷笑：“那张西风呢？”
　　“没。两个养身的中年人，你让我怎么请？难不成我请他吃肯德基麦当劳？”
　　“也不是不行。”夏川卿打量着顾聂，“看他们对你挺好的，那么纵容你。”
　　“不是纵容。”顾聂否定，“只是我成绩好而已。小学初中老师会看你乖不乖，到高中就只看成绩了。”顾聂故作轻松地笑笑，“他们也要升学率的，要是考清北复交的人少了，学校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要是他们知道心尖上的好好学生被我拐去搞纯竞赛的话，那不是要气疯了，估计天天追着我打。”夏川卿乐得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不得天天躲你那小教室的柜子里保命。”
　　“随意，我欢迎。”顾聂和夏川卿从餐厅出来就一直在往化竞教室走，这会儿已经可以看到实验楼，“虽说二中没有开过纯竞赛班什么的，他们应该也不会阻止学校出一个金牌。”
　　“二中历史上应该没出过任何一门科目的金牌。”顾聂补充。
　　“你这么自信我都害怕。”
　　“怕什么？”
　　“怕你今年连省选的资格都没有，别忘了，你得先拿到省一，不，是你们江苏的国一才行。”夏川卿侧过头看了顾聂一眼，“不是我打击你，很多人学到高三也就拿了个省二。”
　　顾聂：“……你这还不叫打击？”
　　夏川卿：“当然……”
　　“顾！聂！”夏川卿的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以340米每秒的速度穿过夏季高温的空气传到了两人的身边，这边“顾聂”二字还没过去，那人又喊道：“你们化竞不是这几天不来了吗？”
　　是罗博。
　　怎么哪哪都有他。
　　罗博是从一条小路窜出来的，那条路边上全是灌木丛，在夏川卿和顾聂的位置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身影。等到后知后觉地看到后，那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两人面前。
　　然后，就听罗博纳闷地说：“顾聂，为什么夏川卿和你在一起？他也要留校？”
　　夏川卿磨牙：要是踩点给分，罗博一句话就踩爆了一整道题的点。
　　“不要。”顾聂没好气地回了罗博一句，“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哪有。就是，寒暑假应该只有竞赛会留校吧。难不成你叫夏川卿来陪你的？”罗博瞪着眼睛对着夏川卿看了几秒，表情风云变幻起来，“难不成……”
　　“难什么不成？我走了数竞就没人压你了？赶快回去数竞去。要被俞江撞见你在外面溜达，看他不多给你布置一套IMO。”
　　“俞江才不会呢。现在留校的几个竞赛一个比一个浪，你们化竞就不说了，看看物竞，妈的都变成电竞了，上课聚众上电学，下课聚众打游戏。数竞，和以前你在的时候一样懒散，考试讲评睡大觉，不过他妈的……”
　　顾聂皱眉：“别说脏话。”
　　罗博的长篇大论被打断，明显噎了一下才开口：“俞江这两天又不知道抽什么风，非把这次的时间延长为二十天，开学前还有一周的课。”
　　“一个月而已，你紧张什么。反正暑假你回家又看不到代丁彤，虽然这边也看不到，但你可以看着教学楼睹物思人。”
　　罗博气到不想说话，只道：“你这样睹物思人给我看看。”
　　“我没有人要思，谢谢。”顾聂似乎对于罗博的存在有些厌倦了，委婉地开口，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人气走，“罗博，你想过没有。到高二要分科分班的，万一你和代丁彤不是一个班怎么办？”
　　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的罗博呆在原地。
　　顾聂看着罗博面如死灰的表情没良心地笑了笑：“算了，就最多隔一个班，要去看她是很容易的。不过小心点，万一有情敌……”
　　“顾聂你别说了。”罗博之前春风得意的表情现在已经被一副哭丧脸给取代，“这个分班是谁负责的，如果不把我和代丁彤分到一个班，我就……”
　　“就什么啊？”顾聂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分班是机器随机分的，你有本事去黑了我们学校的数据库和电脑。我记得你初中不是还学过信竞吗？”
　　“初中的东西早忘了。”罗博忧伤地四十五度角看天，然后彳亍着离开，“你们慢慢走，我想静静。”
　　罗博充满悲剧色彩的身影就这样在夏川卿和顾聂的眼皮低下慢慢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直到夏川卿的声音响起：“真的有什么分班？我怎么不知道。”
　　“和你又没关系。”顾聂心情很好地回答道，“你不是已经保送了吗？”
　　“听说你们江苏有小高考，不及格不是不能参加高考吗？”
　　顾聂拍了拍夏川卿的肩，一脸语重心长：“夏老师，你现在就去北大上学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现在？上大学？
　　那不就是变相地是说学化学吗？
　　夏川卿的无言引来的是顾聂的打量，可惜前者的表情不再像以前那样破绽百出，而是真正的再也看不出内容。
　　顾聂撞了撞夏川卿的肩：“想什么呢？我之前的话又戳到了你什么不开心的点了吗？”
　　夏川卿突然看向顾聂，然后又移开目光，面色如常，还温和地笑了下。
　　只有夏川卿自己才知道，刚才那一瞬他有些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顾聂。
　　但，他放弃了。
　　夏川卿不知道他以后还会在这个问题放弃几次，又会花上多久，才会有最后一次的出现。
　　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也是有可能的。夏川卿一边和顾聂并排往回走，一边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