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勃朗安

41、遭逢

　　尴尬总是无处不在。
　　特别是和这一群人在一起时。
　　“安自行，我觉得你该说句话吧？”夏川卿目睹了安自行把江栾扔到床上，然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的全过程，终于发现叫他来杭州的这几位正在谋划一场天大的阴谋。
　　想想，杭州这个事故多发地，加上那个什么劳什子冲刺班，加上有权力去提问和“欺压”学生的皮皮安，再加上被莫名其妙叫来的夏川卿本人……某大佬觉得他要马上买张火车票冷静冷静。
　　“川川，我们这是为你考虑的结果。”开口的江栾虽然依旧一身酒气，但眸光还是一如既往的透彻，甚至还带了些犀利的感觉，“我听我表妹陈晗那家伙说你和你同桌顾聂的关系还不错，我想，他可以成为你的突破口。”
　　夏川卿皱了皱眉头，感觉右眼皮一跳：“陈晗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大概就是他们班有个叫夏川卿的新生，和他同桌一个宿舍，天天腻歪在一起，特别有CP感。那家伙就一腐女，看见两个关系不错的男的就觉得那是社会主义兄弟情……等等，陈晗那大嘴巴是不是已经把我是他表哥的事公开了，看你的表情一点也不惊讶。”
　　“对啊。”夏川卿不想站着，就这样坐在了一旁，靠着床头，撩起眼皮，浅笑道：“她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
　　“当然……”江栾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夏川卿用那面带微笑的杀气吓到怂，忙不迭地补充了俩，“不信。”
　　旁听的安自行正襟危坐：“……”
　　“我看你就是信的吧。”夏川卿深呼吸一口，“怎么？你是想告诉你不知道我的性取向？嗯？”
　　什么都知道的江栾：“……”
　　“我没说错吧。”夏川卿冷冷地笑了出来，“干嘛不好意思承认呢？不就是想让我通过他来接受化学这门课吗？或者说，让我选择原谅当年的事？”
　　“川川，不是这样的。”安自行适时地打断了夏川卿和江栾变了味的交谈，“首先，喜不喜欢化学事你的事，我们不会干涉，最多只是让你认清你自己，毕竟，听说你私下偷偷给你那同桌开小灶，我们也很好奇，因为当时说‘再也不碰化竞’的是你自己，而他却促使你改变了这个决定。其次，听江栾说你竟然有好好学普高的兴趣，甚至还想为了一份暑假作业而抛弃我，看来是有什么内情。说吧，是不是你那同桌刺激你了。”
　　听完安自行的长篇大论后，夏川卿翻了个白眼：“认真学习不是每个学生应尽的义务吗？你们是不是学生还是不遵守义务来着？”
　　“我当然不是学生。”安自行义正词严，“我是社会主义现代化之下的五好毕业生，现在属于无业游民，不是学生。”
　　听着安自行麻溜到飞起且又红又专又智障的发言，江栾咳了声，补充了句：“姓安的，别被川川把话题带偏了。”
　　夏川卿：“……”他现在才发现这是一场二对一的唇枪舌战，身为一的那一方，完全没法和话痨的三次方对决的可能。
　　“那好，川川啊……”
　　江栾插话道：“安自行你别腻歪。”
　　“你好好想想呗，能走出心结当然是最好的。而且你心里也清楚，如果你想让你那同桌和你一样，那就需要一个人给他拨乱反正。反正，你走一路我们就陪你一路，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我们就不会跑远。”安自行似乎是有感而发，笑着揉了揉夏川卿手感极好的脑袋，“我们会永远在北京等你的。”
　　“可是我现在很嫌弃你怎么办？”夏川卿丢开安自行作妖的手，“你们赶快跑远行不？”
　　“不行。”安自行按住靠在床头的懒骨头，然后费力地拖起他，准备回房间，走到门口，安自行还特意回了个头，“江栾你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陪你家母老虎去逛街。”
　　“对了，别告诉她我叫她母老虎。”

　　黑夜，灯光，以及未拉实的窗帘。
　　夏川卿倚在枕头上，安自行披着浴袍，湿着头发，从浴室中慢慢晃了出来。
　　“在做暑假作业？”安自行瞄了眼夏川卿手里的书，“不是啊，看错了看错了……等等！这是你的笔记？”
　　“对啊。听完你的话我深有感触，所以马上开始整理笔记，准备把化竞发扬光大。”
　　“骗谁呢。”安自行也爬到床上来，“好久没和你一起睡了，这一晚我要珍惜。还记得当年和你一个宿舍的时候，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赛过活神仙。晚上还偷偷溜出去买夜宵，比起高中里不要好了太多。让我好好追忆追忆，今晚就抱着你睡，怎么样？”
　　“你还是抱着你那萝莉抱枕睡吧。”夏川卿没好气地嘲讽一句，继而继续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记。笔记上的字一如既往的清秀，工工整整，像打了尺一样，各类重点用红笔一一勾画了出来，清楚明了。夏川卿想着，撇了撇嘴，他的笔记曾被那群闲的没事儿干的家伙们评选为最漂亮和完整的笔记，还有一行批注：
　　化竞界的传家宝。
　　“……”
　　化竞界哪来的家。
　　所以都是些不靠谱的人呐。
　　夏川卿一边想。一边信马由缰似的转笔，笔从食指转到小拇指，再从小拇指就这样转回来，一来一去，十秒钟的时间就过去了。
　　“川川，暑假的话，你打算待哪？还会回湖南吗？我们学校那群小东西们还想着见见传说中年少封神的某个人。”安自行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在那一瞬间甚至有种立体环绕的效果。
　　“不回去了。”夏川卿一边写字一边答道，“我妈现在在上海，我爸也忙。这个暑假大概率留在江宜。”
　　“一个人，要我去陪你吗？”
　　“这个就算了。不知道到时候我爸妈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我，到时候看家里多了个你，又是一团麻烦事，更何况，我也习惯一个人了。”说这话时，夏川卿垂眸看着笔记本，但明眼人可以看见，他的笔尖虚虚地点在书的拐角，一笔一笔，勾勒出一个墨团。
　　“所以川川，要不你找个男朋友怎么样？”
　　“不怎么样。”夏川卿皱眉横了安自行一眼，“啪”的一声合上本子，伸手按灭了灯，“不会聊天就睡觉。”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想深夜畅聊就随你。”安自行无奈地关了灯，设了明早的闹铃，也躺了下来。
　　静谧，以及夜深星明。窗外尽是霓虹灯的幻影，映衬着星光，让其再怎么样也只是黯淡。
　　这样喧嚣的人间却总让人流连忘返，“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这种想法对于已经迷失在自己人生中的人们总是句没有意义的话，而他，在被恍然点醒后，才发现以前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时光正好，夏川卿的思维却在游移中又触及到另一个问题：“安自行，你那冲刺班的老师是哪几位？”
　　“嗯？哦，先是吉大的那位负责元素和物化，然后是中科张老爷子的结构，最后是快要走不动路的那位圣斗士，曹居东，差不多要有八十来岁。这几个的课你应该都上过的吧，记得当时张老爷子和曹老爷子一下课就有一群小迷弟小迷妹上去要签名，估计这次也会是这样的盛况，期不期待？”
　　“……”夏川卿翻了个身，把后脑勺对着安自行，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一句幽幽的话：“我记得我在东北那段子手的扯皮课上睡过一觉，后面两个我也都没怎么听，张老爷子就是把自己出的书再念一遍。曹老爷子，唔，太老了，我也有点记不清……算了，睡吧，明天还要做暑假作业呢。”
　　安自行：“……”敢情您就记得您那暑假作业了？社会社会，比不得比不得。

　　夏川卿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
　　身为助教的安自行一大早就到了上课的阶梯教室，站在最后一排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头，数一数，约莫几百个。安自行翻了翻自己手里的那份花名册，到最后一位仁兄足足有两百多号人，也苦了他，离投影有十几米。
　　没手机的话怕是不能活的。
　　如果手机的照相功能不好，要这手机也没用处。
　　相比于安自行一进场就像个将军似的四处打量，仿若没见过这阵仗的模样；邻位的夏川卿倒是淡定很多，他坐那儿巍然不动，手底是铺开的英语暑假作业，靠近安自行的地界还放着几本笔记，如果安自行有心，会发现那就是夏川卿昨晚修正的那本。
　　拿出笔袋，拿出黑色0.5毫米签字笔，拿出一把抖动时自带音效的铁尺，拿出红色圆珠笔……夏川卿的文具飞快地占领了他的桌面，还有往左边跨过三八线的趋势。
　　准备好写字的东西，在骚动声里，见惯了这场面的夏川卿扫了眼提前到达的东北大哥——吉大那位段子手，讲段子胜过网红，却选择去当化学教授的某人。
　　真埋没人才。
　　东北大哥一副养身的模样，带了个类似保温杯的玩意儿，坐到讲桌后还颇悠哉地拧开了杯盖，开怀畅饮了把。
　　夏川卿无语地把目光收回，心说这老大哥估计是为接下来的喜剧片做准备。
　　“川川，我找到你同桌了。”安自行的手无处不在，夏川卿的阅读还没看完一段，胳膊就被他戳了一下，“76号，江苏省江宜市第二中学，高二，顾聂。哟，你这同桌还不错嘛，你们学校来的除他以外都是高三的了，有前途啊。”
　　“如果他和所有人都一样，你觉得我还会给他那么高的评价吗？”夏川卿笑了声，挑眉，“二中的来了几个？”
　　“我数数，一，二，三……七，八……八个。问这个有什么深意吗？”
　　“没有，就问问，像你这回课晚上应该还是要考试的吧？”
　　“嗯。”安自行把手里的A4纸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是这次上课的计划表，“一共七天课，晚自习一天隔一天考试，考完的第二天晚自习我上去讲课，白天我批卷；最后一天是答疑。难道你打算帮我批卷？那真是太谢谢了！”
　　“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如果你要我帮你批卷子，那你帮我做暑假作业吗？”夏川卿把暑假作业往安自行那边一推，“你行你上好不好？”
　　看着安自行秒变死狗的表情，夏川卿缓缓地呼出口气来，“到时候把二中的那八张给我就行，别的我可不感兴趣。但要是你真的批不完，我可以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