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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萍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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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火车站显得有点热闹。在这个春节刚过,元宵节未至的晚上,一切都仿佛沉浸在淡淡的年味里。
夏川卿无聊地坐在二楼肯德基的角落,从这个视角,可以看见一整个候车室拽着行李箱来来往往的旅客。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冰淇淋,目光时不时扫过远处的旅伴安自行。而后者正和不知什么人通着电话,看那架势,说不准要大吵三百回合。
真是话唠碰上话唠,不是两倍,而是平方。
这么想着,夏川卿烦躁地戳了冰淇淋一下。
冰淇淋很凉,像极了这个冬天的凉意。夏川卿把手腕贴在圣代的杯子上,寒冷和酥麻感交织着汹涌袭来,竟让他觉得有点享受。
“G7372十分钟后检票进站。”
还有十分钟呢,真无趣。夏川卿瞥了眼仍在废话的安自行,索性往桌上一趴,他可不想现在就下去人挤人,又不是上不了火车,谁前谁后都差不了多少。
这不,给自己的懒找了一个多完美的理由。
夏川卿愉快地摆了一个合适的睡姿,最后瞄了瞄还在滔滔不绝的安自行,闭上了眼。
这一趴,趴了整整十分钟。夏某人迷迷糊糊接近睡着,在这关键时刻,后颈上却传来一阵莫名的凉意。
“安自行,你是不是有病。”
夏川卿懒得睁眼,凭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勉强分辨了一把,然后用抓容量瓶的手势扣住了皮皮安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爪子,像撸树叶一样把那杯刚从他脖子后移开的圣代撸到了自己手里。
“检票时间到了。”安自行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该下去了哦,川川。”
“电话打完了?我以为你打算聊一个小时。”
看来某人并没有意识到他才是一不小心要睡过时间的那个。
“原来人家在你心里是这个形象啊,我感觉自己话没那么多的哎。明明是我把你叫醒了,不然今晚留在肯德基过夜怎么样?”
“呵。”夏川卿扯了个冷笑给安自行,“走了,话不多先生。”
“谢谢夸奖,荣幸之至。”
“……”
夏川卿觉得自己脑子里大概是装进了一个太平洋才会蠢到和安自行抬杠,第一次知道被硝酸烧了后连人都会变傻。
所幸,安自行虽然以浪为本,但干正事还是靠谱的。
检票,找座位,放行李,全是他一个人承包。夏川卿勉为其难地当了一个优雅的花瓶:只负责观赏,不负责动手。
好吧,不是不帮忙,而是没法动手。
右手腕上泼到浓硝酸的地方,绷带刚换过,擦擦碰碰都钻心地痛。要不然这次杭州聚会一过,安自行直接坐飞机去湖南了,哪里还会陪他绕行到江苏。
虽然让那几个江苏本地的一同照顾他回程也不是不可以,但架不住安自行自告奋勇说要陪他家川川回江苏。
夏川卿简直被姓安的感动到哭。
笑哭的。
谁都知道安自行的潜台词是什么:“人家不想回学校,所以陪夏川卿去江苏,顺便再玩一会啦!”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笑出了声。
抱着如此看戏的心态,夏川卿一脸淡漠地坐到了自己靠窗的位置上,折腾好靠背上的小桌子,脱掉半件羽绒服,露出缠满绷带的右胳膊。
绷带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接近三分之一小臂处,因为进火车站时人来人往免不了擦碰,缝隙处已经洇出了血色。
“怎么又出血了?”安自行看了眼夏川卿的手臂,从随身的黑色背包里摸出酒精棉和绷带,“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啊,要再消个毒吗?会有点痛的哟。”
夏川卿没有接话也没有抬头,表情一如既往冷静得近乎冷漠,似是对此早已习惯。他有些费力地用左手把绷带解开,方才被层层遮住的一大片伤口狰狞地铺开来,像是泼上去的红色颜料,一般人也只有在电视上才见过这么严重的烧伤。
“算了,我帮你弄吧,你看看自己,也真不小心,拿个金牌还带了半胳膊纪念品回来。要是我,都不要这个金牌了。”
“呵,那行啊。我马上帮你打个电话给裴成环,就说你的金牌是作弊搞到的怎么样?这样多好,纪念品也不要了,金牌也不要了,开开心心地来,哭哭唧唧地走。”
“那怎么行,三年的努力呢!好不容易从湖南那群变态的化竞大佬里杀出来,可心酸了!再说,一块金牌等于九个月纯玩无作业假期,这么算算可以玩到大学开学,反正一本线录取。”
“得瑟什么得瑟。我比你小两届,可以玩三十五个月。等你在大学把实验室炸了的时候,我可不会同情你。”夏川卿很自然地怼了回去,换来的是安自行没轻没重的一团酒精棉。
“嘶!安自行你今天吃药了没!”
“我可是事先提醒过你会有点痛的,痛一痛也好,长长记性,省得你下次做实验再碰倒东西。”安自行丝毫没有公报私仇的自觉,径直开启了说教模式,“看看别人都碰些什么,最多磷酸钠,草酸什么的。你倒好,一碰,碰个浓硝酸。为什么不直接碰个氰.化.钠,这样我都不用陪你跑来跑去了。”
“有完没完。”夏川卿眼见安自行把绷带缠好,迅速抽回手臂,“要真碰了氰.化.钠,一个实验室的人都可以进火葬场去。”
“所以你要小心啊。”安自行帮着夏川卿穿好羽绒服,收好乱七八糟的医疗用具,又想到什么似的开了口,“话说川川你去江苏哪个学校?”
“江……”
“终于能回到江宜喽!”一个兴高采烈的女声响起,在夏川卿说出完整校名前盖住了他的言语。后者很惊讶地挑了挑眉,把说了半句的话咽了下去。
“在杭州吃了那么多天泡面,我想吃一顿正经的饭。”
“我这儿有棉花糖,刚刚买的,你吃吗?”
“不可以,我要拒绝诱惑。八点后吃东西会长胖的。”
“小晗,你怎么这么绝情。哼,我伤心了。孙老师,顾老师,你们吃吗?”
女孩把手中的糖果袋递给身旁的一伙男生,其中一个摇了摇头表示拒绝,另一个饶有兴趣地从袋子里摸出了一颗棉花糖,认真端详起来。
车厢里一时间有了人气。
连懒得骨头都酥了的夏川卿也被惊动了。他撩起眼皮打量着新上车的一群人,三个女孩子,四个男孩子,还有一个蹦蹦跳跳但却有着老师模样的玩意儿。
“赶快把东西放好,男生帮帮女生。”那个像是老师的家伙似乎真是一群人中的头目,他一边把自己的行李扔了上去,一边指挥着几个同学把东西放好。
“顾聂,你傻站着干什么呀!帮一下陈晗。”
看来那位“顾老师”因为专注于观赏棉花糖却不作为被点名了。
夏川卿脸上瞬间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意来,但又马上换上了一副正经表情。
被吩咐的顾聂同学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他随口应声“知道”便把棉花糖撂嘴里吃了,然后向那个拒绝棉花糖的女同学伸出手,接过她的东西,用几乎可以算得上砸的姿势丢到了行李架上。
夏川卿默默地捂上耳朵。
周围一圈的小同学们也捂上耳朵,箱子的主人默默闭上眼,不想看到这一场“暴行”。
但等了很久也没传出预料中的轰隆巨响。
好吧,顾聂的姿势大概有一点点夸张。
夏川卿轻“呵”了一声,把手移开。
逗谁玩呢?一边是那恨不得把东西丢火星上的动作,一边这不超过六十分贝的声音,哪个变态给它们画上的等号?
也许是大佬的反射弧比较短,继夏川卿松手后,周围一群人才松开捂得死紧死紧的耳朵,一脸劫后余生。
罪魁祸首似乎很满意于现在的效果,看起来心情颇为愉快,顺手又从同学那摸了颗棉花糖吃。
刚刚用棉花糖袋子捂住一只耳朵的女同学:“……”
“大家快做好,马上就要发车了。”老师似乎没有注意到刚才那幕闹剧,整个人还在状况外,“过两个小时就能到江宜市,可以休息一会。连上七天课,大家都累了。”
“林老师你也累了。”那个嚷着分零食的同学看起来分外好客,她递出那命运多舛的糖袋子,问道:“老师你吃吗?”
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时候老师应该礼节性拒绝,以保持自己身为人长的谦让……
“那我就拿一个了。”这老师很有老师的样子,毫不自矜地摸了只棉花糖,当着同学的面就开始吃起来。
夏川卿:“……”
那包棉花糖在那群人的手里兜兜转转一大圈,似乎是分完了。
夏川卿又看了一会,然后毫不留恋地移开目光,进入眼帘的是安息香的手和他手里的一团酒精棉。
“棉花糖,吃吗?”
“滚。”
安自行狐狸般眯起眼睛:“像不像棉花糖。”
“你是不是眼瞎。”夏川卿冷漠地推开安自行碍事的爪子,接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和耳机。
“川川,你还没有回答你去哪个学校呢!”安自行按住夏川卿正打算塞上耳机的左手,“刚才被打断了。”
“江宜二中。”夏川卿的回答显得有些许不耐烦,声音却又比平常低了些。
“你怕被他们听到?”安自行一听就知道夏川卿在想些什么,“怎么,他们是江宜二中的?”
“嗯。而且是化学竞赛班的。”夏川卿皱了皱眉,“那个林老师和我爸合过影,我看过一次照片。”
安自行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一直挂着的笑有消融的趋势:“怎么又扯到了你那蛇皮爸爸。”
“不提了。”夏川卿的说着甩开安自行的手,戴上耳机,在极近又极渺远的乐曲中,他似乎听见从前面传来的说话声。
“林老师,听说了吗?这一届的化竞金牌在杭州聚了个会。”是顾聂的声音。
“什么时候?”接话的是那个林老师。
“昨天。画图群里的安神说的。”还是顾聂。
夏川卿抬眼看了看一旁刚刚关掉□□的安自行,嘴角抽了抽,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任命地把帽子压下来,再拿出一个黑色眼罩蒙上。
“自行,我睡一觉,到站了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