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始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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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得徒步走了。”阿黎跳下马，对着崎岖山路道。他的身后，唐三藏下马，问道：“你信他说的话？”
阿黎在两匹马的脖子处拍了拍，让它们离开，然后往山路行去，边走边轻笑一下，懒道：“信。而且他给你送来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助力。”
唐三藏捻动佛珠，阿黎又接着道：“要你一个走去‘西天’，明显不现实。”
“贫僧知。”唐三藏没生气，平静道。
“你就不问一下他们选定的……人是谁吗？”
到时候他总会知道的。先知晓，与后知晓，差别很大吗？
虽这么想着，但唐三藏顺着阿黎的意思问下去，“你知道吗？”
“我一开始确实对着西行没兴趣，但还是有人给我送来了一份资料，自然包括你将有的三个徒弟，以及接下来的许多劫难。”阿黎拨开斜枝。
少年眉目是该有的清澈，不沾染成年后的纷扰，干净得让心中有过阴霾的人都止不住地为之动心。但他也有如巍巍高山的从容不迫，笃定自若。
“几百年前，比五百年还要久，花果山上一五彩石得天地精华孕养，化形成石猴，称了美猴王。天庭招安，给他安了个弼马温，他不服，闹了许久，后面又自号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最后被佛祖镇压。”阿黎挑了一些讲，顿了顿又道，“至今已是五百年。”
“你说你知晓劫难是为了要他们换吗？”
一句他们，指的是诸天仙神佛。
换掉八十一难原定的内容，重新落子。
“不。”阿黎否定道，眼中有浅浅一层的肯定，“玄奘，唐……三藏，你也太小看仙神的傲慢了。”
“本质上，我们都对很多事情都怀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傲慢’，因而忽视了很多东西。因为傲慢，所以不认为棋子会跳脱棋盘；因为自信，所以不会去改动……”
阿黎缓缓平叙道。
“但就算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也不会改变。”
“就如他们此刻在听，你也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吗？”唐三藏似懂非懂。
“是！”
“那你还真是……”唐三藏把最后二字吞回，语气复杂。
阿黎把散出的一缕发丝捋回去，“自信吗？不是的。”
“你以为人手有那么好找？那么多人都是嫌到发慌没事干？以为有那么多人会心甘情愿地掺和到这一场劫难之中吗？”
谁都有想要护着的存在。入劫，则意味着一切模糊，分毫之差都可能会与自身所想相差甚远。
“洪荒有视众生为蝼蚁的冷漠，也有视众生为毕生的大义。以小全大，是部分会选择的；但也有选择护住所有的人……”
如玉清圣人，不惜牺牲截教也要保住上清圣人；如上清圣人，不惜一切宁愿情谊断绝也要为截教、为苍生放手一搏。
“他们不会为了一个剧本，就换的。”
唐三藏无奈地道：“这样想的你，又何尝不傲慢呢？”
“是啊。”
阿黎承认。
日光在密叶遮挡下一两分地露下，斑驳光影之间，阿黎也被拢上几分飘忽。
唐三藏的眼中，尚还稚嫩的少年拥有着睥睨的骄傲。
骄傲？
他低笑一声，手指触着佛珠微凉，平和道：“澧宸并不傲慢。”
他所见到的少年，自矜娇贵，却没有任性。
锦绣荣华里堆砌出来的尊贵，浸泡在每一处骨血、皮肉，于是生长出了绝对的矜傲。然而此外，他却会在山路难行之前放生灵自由，会在怨气之中念上一段经文渡去意念。
阿黎没有回首，自然也没意识到唐三藏想到了些什么，他只是有些好笑地道：“你这句话……我已经听过数十遍了。”
第一位是阿爹，第二位是空桐师兄……距今最近的一次是两年前，哥哥。
阿黎问道：“你们怎么都觉得我不傲慢呢？”
唐三藏吐息稍稍沉重，他匀了几口气，绕开一方树枝，道：“是澧宸对‘傲慢’理解偏差罢。”
解释难得新奇。阿黎脚步放慢几分，听他接着说道。
“你至多算是骄傲，被金玉养出的娇纵。”唐三藏尽力保持呼吸均匀，“我泱泱大唐的小殿下，自然生来是尊贵的。”
“……我不是大唐的小殿下。”阿黎想了想，憋出一句，“但是殿下一称……”
阿黎认真算了算，发觉他还真的是。
他默了一息，平静跳过这一茬，“我好像听到人声了。”
唐三藏先是认真纠正他的话道：“有实无名的小殿下。”然后接道：“那是幸事了。”
山林之间人迹罕见，若能休憩一二，总比在外好上不少。
“天地其实很好的。”阿黎突然弯腰摸了摸朵野花，声音温和了几度，“自然造化多美。”
“有野虫。”
阿黎回眼诧异，“你不是带了药囊吗？”
那可是人教出品的啊。
唐三藏：“……”
他本来以为这位殿下应该无法忍受在野外安寝，结果现在看起来……比自己适应的还要好啊。
阿黎突然往回跑了几步，把唐三藏往一旁一扯，自己和他都避开了突然冲出的腥风。
唐三藏惊魂未定。
“是只大虫。”阿黎道，垂在身侧的右手上隐有银芒略过。
蛮力杀了？这很难呐。他自己的身体现在是蹭一下都会红的娇弱体质；手臂力量，到目前为止他碰过最重的物品是长剑。
算了，用法器吧。
这时，有人横冲过来，与猛兽搏斗在一块。阿黎一怔，然后趁势拉着唐三藏后退几步，确定自己的位置有足够的时间来反应后撤后，阿黎抬手。
青色的袖子滑下，白皙的手上拿着墨黑的袖箭。
阿黎面上冷淡，对准猛虎。
墨黑色的暗影瞬发，没入猛虎腹中。
男子则是趁机将钢叉刺入老虎心脏，断绝生机。
他生得高大威猛，双眼炯炯有神，拽着老虎的耳拖着往他们这里走来。
阿黎收起了袖箭，在他离他们有十步之遥时出声：“你不要过来。”
唐三藏去看他，眼中迷茫。
猎户却真的依言停下，声如洪钟：“长老和郎君莫怕，我是这山中猎户，姓刘名伯钦，绰号镇山太保。我是为寻一二山虫食用，不想遇到二位。”
阿黎：“我不想仰头看人。”
唐三藏：“……”
刘伯钦：“……”
他低着头，看着十步外明显比自己矮了一截的清瘦少年，犹豫一下，语气不肯定道：“那……多吃肉多锻炼？”
阿黎：“……”
唐三藏双手合十，真挚道：“多谢太保相救。贫僧感激不尽。”
“这倒是不必。就算没有我，这位郎君也可以解决那山猫的。”刘伯钦没有接下这话，只看着阿黎，佩服道，“郎君好身手。”
阿黎冷淡以对。
唐三藏想帮这个看着冷淡的少年刷路人好感，“他性格……”
“小郎君看得出来不喜交谈。”刘伯钦道，“两位若是不嫌弃，便来我舍下歇上一夜如何？”
这回唐三藏感到了不对。
一切渐渐沉默。
刘伯钦：“郎君……”
“我阿兄来过吗？”阿黎兀地问。
刘伯钦：“……”
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痛。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郎君说笑了……那一位口口声声说的皆是为他家小主子铺路。”
也对，阿兄不会在意一个凡人的。
不去看凡人，不去接触凡人，是杜绝被『人族』情绪感染的最佳选择。
人族的情绪太热烈，太灿烂，是感情都比较淡薄的仙神沾染上分毫会被点燃的罂粟。
是毒是糖，谁能知晓？
因为爱上人，而自愿舍弃一切变得面目全非的仙神，从来都不少。
天帝帝俊在位时，人族尚不兴盛，彼时天庭自然不会正眼去看可以称是因着女娲圣人才被妖族接纳的种族，自然就没有禁制人神通婚一条。直到玉帝昊天上位，才有了这一条天规。
即便是圣人，也难以抗拒热烈真诚的感情。
是炽盛的烟火，将冰凉的空间充满，舞出炫彩。
虽然阿兄是属于不屑弱者。
阿黎颔首，“那就走罢。”
安静地度过一夜，阿黎和唐三藏被刘伯钦恭敬送走，态度殷勤。
直走到两界山，就听到山摇之声。
唐三藏：“地龙翻身？”
阿黎站得稳稳的，回道：“不，是你的徒弟。”
刘伯钦不明所以，道：“应该是那石山下老猿。”
唐三藏询问似看他。
“王莽篡汉之时天降此山，下压一神猴，据说饥餐铁丸渴饮铜汁。若长老有兴趣，我们不妨到山下一看。”
阿黎见两人商量定，就先举步朝一处走去，最后蹲下身，“你是孙悟空么？”
石猴一歪头，迷茫地看着他。
不像是和尚啊……
阿黎拿出个桃子，递过去，“给。”
瞅瞅桃子，孙悟空选择拿过桃子，吃。
阿黎循循善诱：“来，这时候，你应该和我说一声‘谢谢’。”
“……谢、谢。”
唐三藏默默无语地看着阿黎顺利收买被镇压的未来弟子，缓缓走过去，为石猴拂去鬓边杂草和面上沙砾。
阿黎起身，往后走。
“……你是东土唐皇差往西天取经的人吗？”
被桃汁润了干哑的喉咙，孙悟空说话时除了刚开始的沙哑，很快就流利起来。
天生天养的石猴有些疑惑地看着唐三藏——好熟悉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始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