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入劫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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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二年，观世音菩萨临于长安。
僧人请愿，西天取经。
“我觉得，他说得没错。”
骤然响起的是属于少年还有几分清脆稚嫩的声线。
“连菩萨都现身了……万民所见，无法堵住悠悠众口。”有少年从殿外走进来，干净的紫衣上有洁白的云纹连绵，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更加重了无声的威势。
他的眉眼干净纯粹如清泉，眼型却是带着凌厉的凤眼，轻瞥之下也难掩尊贵甚至带着孤傲淡漠的气势，冷冽逼人。
大唐之主有一瞬的诧异：“阿黎，你怎么……”
“那份感应太强烈了。”被称为“阿黎”的少年踩进金殿，他身量并不高，只到了玄奘的下巴处，但是看玄奘时，却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
李世民的气势本是极强，这是身为大唐之主、以及多年战场征战而有的锋芒，这足以让所有面对他的人被逼得垂首，也难以再看进旁人。但阿黎的气势不弱于他分毫，却是另一种由锦衣玉食、众星拱极娇养出来的尊贵，除此之外，还有几分堪称冷眼旁观的漠然。
阿黎看了几眼玄奘，然后回头直视天子之颜，无常人该有的尊敬，只有极深的平淡，声音也是平淡到没有波澜的：“我与他一同，西行取经。”
唐皇的眉顿时皱起，否决了他的想法：“不行。西行取经太苦，你受不起的。”
阿黎轻嗤一声，声音温和了许多：“没事的，哥哥。他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李世民不赞同地看着他。
“你自七岁就被朕带在身边娇养，一点苦都没受过，怎么可能可以？”
少年偏了下头，“我不是被娇生惯养吃不了苦头的家伙。”
“但朕担心你吃苦。”李世民直言，“若你想要让他西行，让他去就行，何必连你也要亲自去碰这一趟浑水？”
李世民直接把这西行比成了浑水，说得毫不客气。
此世人神共存，他知。依着这些日子以来的蛛丝马迹，或许不知这西行究竟是为何，但他是能清楚一点的：这西行，定然满是麻烦。
麻烦这种东西，如果不碍到大唐，他何必去自寻烦恼。那些仙神想要陈玄奘去西行，那他给他大开方便之门，将这麻烦送出大唐境内，岂不是更好？
尽管如今，道教为盛。
但说真的，那些道教仙人都很随意，大有“你们爱争就争总之别打扰我飞升”的态度。
“我有事。”阿黎道。
李世民无言：你当朕看不出来你有事？
凭你以前连皇宫懒得出来逛逛，整天在自己殿内发呆，要不就是在花园里转转的表现，突然就想要远行，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有要事好吗？
“给他通牒吧。”阿黎道，“我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和他走。”
现今的大唐之主陡然感到了一阵憋屈，也许和“吾儿叛逆伤透吾心”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有几分“孩子大了就往外飞”的离别伤感，总而言之综合起来让他略有几分不适，让他也意气用事了一回。
李世民一甩袖：“最慢也要后日。”
阿黎：“……”
自从阿黎进来后就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玄奘：“……”
一直充当背景板默默无言的侍卫和太监：“……”
阿黎问：“有意义吗？”
“有！”李世民说得理直气壮，“你就算在外，也得带够金银，有的花，别委屈了自己！”
“……”阿黎问：“你是觉得，我拿得起那么财物，还是他拿得起那么多财物？”
玄奘站在一旁，僧衣单薄，目测比曾随父亲征战的李世民还要瘦上几圈。
李世民：“……”
他试探着问：“给你们带一些侍从使唤用？”
阿黎面无表情平板道：“哦。那我和他是去旅游吗？”
李世民很想说“是。”的，但是看了看自己一直宠着的小家伙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明智地道：“不然该怎么做？”
“马。通牒。身份证明。”阿黎道，“你觉得还有什么？”
李世民：“那么久骑马的话你会不会磨到啊？要不然换成马车怎么样？”
许久沉默。
阿黎缓缓问道：“你是让我出使各国吗？”
李世民稍一思忖，道：“也行。正好如大汉一般与西域贸易往来。”
这是去取经不是去游乐！
阿黎捂额，平静终于破功。
“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受委屈。”
“但我做的决定，自由我自己来承担一切后果。”
“所以你不用再准备什么。”
李世民声音也是平静有力的，他回道：“阿黎，朕捡到你十年了。这十年，你从小孩子长成现在……风华正茂，作为兄长，朕有欣慰的。”
“你才十七岁，连弱冠都没到。朕，会担心的。”
“我知好意。然而你也知道，我从来都不是普通人。”
“你伤到分毫，朕，乃至所有对你珍之重之的人，都会心疼的。”
“……”阿黎骤然一笑。
他清澈眉眼就在瞬间展现了繁华之美，难以想象的绝艳从眉梢一直延伸到唇角。
“别担心。”
他右手食指伸出，晃了晃，然后在唇瓣前竖起，带着点神秘意味地道：“我的后台，可是很大的呢。”
“朕知你不凡。”李世民道。
这是从七年前，他错愕望着小小稚童挡在他面前，厉声斥退妖鬼时，就知道明了的事实。
也知道阿黎虽然看着孤零零的，但私底下每一日都有风、云，或者白鹤自远方而来，带过一些小小物品。
他捡来的小孩子，其实或许不是人呢。
而就算李世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每当看到阿黎的脸，他就没办法对这孩子产生丝毫敌意，甚至把他宠上了天。
现今朝中谁人不知圣上宠一少年越过了对亲生孩子的喜爱。
“而你并不善战，不是吗？”
阿黎身上有着难以忽略的缺陷弱点。
也许就威势而言，足以令许多妖鬼不敢近身……事实上，他相当于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唔，还是最金贵最尊贵最精致的那种。
洪荒以来前所未有。
这种凭着后台就完全可以在洪荒学螃蟹走路的小祖宗，就还真的没有一个像阿黎这样，被弄到不能修炼。
虽然小祖宗自己，不用修炼就可以与天同寿。
小祖宗阿黎很快就让李世民无奈应下，去写通牒，而他自己一甩衣袖，回了寝殿。
阿黎自然是不知道大唐之主当夜挑灯奋战，只为了明里暗里疯狂暗示接到文书的人务必对他家孩子好点。他只是回到住处，点灯，散发披衣，拿了张琴挑拨。
零碎的琴音幽幽。阿黎用的琴自然是好琴，音色本就出色。随意挑弄之下的声音也不至于刺耳难听。
阿黎在心中默默数着——
十、九、八……
窗外有清啼乱了他的默数，让他无奈支额一笑，抬手推开了窗。
一只白鹤过来，将一只纸鹤放在他掌心，又蹭了蹭阿黎的掌心，就振翅飞走。
阿黎拆开纸鹤，果然看见了这次的“礼物”——一条极细的手链。
它的颜色就如天上星河，精致华美。目测大概能在他手腕上绕上四圈，两端分别有小巧玲珑的莲花吊坠。
还是空间饰物。
阿黎看了一下，就被满满的灵器惊到了。
这数量，直接拎出去把整个天庭炸了都做得到。
尽管他本身身上就有不止一个禁制、不止一个灵器单独就可以把天庭炸了，但看到这些灵器阿黎还是心里暖了不少。再认真思考一下，阿黎觉得自己回头要跟空桐师兄说声谢谢了。
以其他师兄的性子来看，直接塞那种杀伤力大且等级高的灵器才是正常的。反正他们或许缺别的，但钱有燮邑师兄处理，灵器要是有谁不会炼肯定辱及师门声誉，所以送他礼物，不送点厉害的都说不过去。
毕竟西行遇上的阻拦都不算是……很厉害的，那种杀伤力大的灵器一扔出去，旁的不说，起码会毁坏很多地方。
现在送的这堆灵器的威力正好，也足够他用了。这种细心程度，大概也就只剩下空桐师兄能在这么短时间——他决定去西行是临时起意，就算师兄们时刻专注他到现在也不过半日光景，还要折掉白鹤发到这里的时间——内计算好。
想到这，阿黎垂了下眼，有难过的色彩一瞬绽开。然后他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拿起手链，在左手手腕上绕了四圈，莲花吊坠垂在一起，霎是好看。
微凉的温度转瞬温暖，手链源源不断地向阿黎输送着暖意，让他眉眼软了下来。
这时才有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不该以身涉险。』
阿黎抿唇，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阿兄，我想这么做。”
一句就够了。
一句就足够让远方的男子退步。
远方的声音平淡道：『为何？』
“我不想累及你们。”阿黎轻声道。
『怎会？』那边的声音平淡，却满是坚定温柔。
“你不会觉得我是累赘，但我自己觉得呀。”阿黎轻飘飘地说道，“我很怕我有朝一日拖累了你们。”
『不会的，阿黎。』
『我保证。』
阿黎歪头，“阿兄，我本不应该这么弱的。我甚至于……落在这人间也是为了减少压力，不是吗？”
『不是。』声音坚定道，『我们初衷是因为担心我们会让你……有不好的念头。而且人族的情绪更加温暖，不是吗？』
“你更温暖。”阿黎直言。
远方的男子眼睫一动，睁开了眼，本是清冷的眸中此刻满满都是暖意。
论如何一句话就让他动容，阿黎真是……
有宠溺的笑容在唇畔盛开，他温声回到：『阿黎值得最好的。』
你是皎皎明珠生辉，你是皑皑白雪交融。无尽日月星辰、洪荒数个年华，才造就了一个你。
——明珠掩尘，却也终有手抚开阴霾。
而这一步，只能由阿黎自己来做。
并不是他们不想帮自己宠着的掌上珍宝，只是师尊下过令，不准他们过多干涉阿黎的决定。
阿黎“嗯”了一声，然后道：“阿兄，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对。』
阿黎听着他缓声抱怨道。
『弟子不听话了。』
噗嗤一笑，阿黎反问他：“阿兄你摸着良心，再把这话说一遍试试？”
『你会录下来。』
狡黠眨眼，阿黎语气欢快：“我可没有。”
『不玩笑了。阿黎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阿黎恍惚几瞬。
他是为什么做下决定的呢？
“阿兄，我注重约定。”阿黎如是道。
在被李世民发现后，他和李世民做了一个约定——李世民给阿黎一个合理的身份；而阿黎则在李世民逝去后，见证大唐盛世。
当时在李世民所没见到的地方，少年清澈的眼中泛起点点金芒，最纯粹也最冷淡的色泽，落在虚空。
他看见——
有盛世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宁静，五色的彩绸和鲜花装点。
有滚滚铁蹄生生踏碎了平静，连绵大地的烽火点燃了盛景。
有宫装丽人盈盈下跪，朱红溅洒，金钿步摇珠玉迤逦在地。
“我会帮你，看着这大唐迎来盛世。”阿黎如此承诺。
那是最初的约定呐。
其后相处出的温馨是他意料之外的收获。虽是意料之外，也颇得他开怀。
“盛世之下，歌舞升平，海晏河清。阿兄你知道的，我喜欢美好——而这民生安乐，亦令我动心不已。”
更早的时候，还有黑衣的人挑眉而笑：“小公子，您活得好好的，自由自在，那才好啊。”
『我尊重阿黎的选择。』
阿黎因这一句话从回忆中抽身，掩饰一下自己的伤感，若无其事地道：“阿兄是做了什么吗？”
他也不隐瞒，直道：『我欲一个个找过去。』
阿黎被他的话震了一下，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我记得……有禁令让你们别插手我的事。”
『你现在西行了？我有直接介入你的事？』
“没。”
『我与那些家伙有旧，聊聊天不可以吗？』
“可以。”
『朋友之间口舌之争打了起来又怎么了？』
“没怎么。”
阿黎木着脸，体会到了被护犊子的感觉。
怎么说呢……很微妙。
“阿兄你高兴就好。”
阿黎无甚同情地在心中为阿兄即将找上的各类生灵默哀几息。
至于劝一下——
阿兄可是行动派，现在大概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他要是劝，也劝不动啊。
“唔，阿兄，记得帮我替空桐师兄道谢。”
『他说了你会跟他道谢。』
阿黎微笑：“有谁赌了？”
『我没赌。』
也就是说，其他都赌了？
“那空桐师兄可就赚大了。”
声音几声低笑。
阿黎看见蜡烛燃掉半截，俯身吹熄蜡烛。他本就散发，此刻直接褪去外袍。
“我困了。”
『好梦。』
“你也是呀。”
而后是一夜无梦。
次日阿黎犯困地在暖和的被褥中团着赖床，磨了许久也没能爬起来。
应他的要求，住处被特意地改过，因而日光倒没有让他有刺眼到暴躁的感觉。
阿黎的起床气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
他郁闷地随手抓了个东西用力一扔，然后顶着一脸“我好困”慢吞吞起床洗漱。
各种原因，导致他明明身体强度比一般的人高出不少，却非常嗜睡。
直到有人来敲门，阿黎才拉好衣带，打开门，顺手从宫人手中托举的盘子里拿了个橘子边走边剥。等到大门，他指尖微动，洁白的帕子擦干净手指，包着橘子皮被不知何处窜起的火焰燃烧殆尽。
他面色平淡地走进了金碧辉煌威严肃重的大殿。
最上方，身着龙袍的人垂首望来。
阿黎微微垂首，几缕发丝拦住了他的目光，只能看到少年洁白的下颔。
“我意已决。”
当日，筵席摆出。
临出发前，唐皇取了素酒，捻了尘土入杯中。
阿黎看他意有所指地跟唐三藏说话，然后在目光交接的一瞬察觉到轻微的忧色。
他喜欢温暖的东西——情绪自然也包含在内——一切善意，都是能令他为之付出的。
利落翻身上马，少年长发高扎成马尾，在风中摇荡。李世民从高处望下，在日光晕染下，他仿佛看到了一点金色缀了阿黎的眼眸。
他深吸一口气，目送少年驾马离去的纤瘦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去之后，再回来，便是永别吧。
祝君，安好。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阿黎回过头，神情晦涩难懂地看了过来。
一息之后，他冷淡地收回目光。
这个时候，那些仙神佛妖应该炸开窝了吧？
多了一个他，在那群家伙眼里，怕是碍事许多。
然后是各方彻查——大概会持续一年，如果动作快说不定半年，慢的话，谁知道会不会硬生生拖到五六年呢？
索性他从来没有在外界出现过，身份也被封锁得死死的，这张脸，更是与谁都不像。唯一能看出端倪的，就只有他身上所用的器物了。
灵器不用费心：空桐师兄明显是帮他筛选过一遍，保证看不出来历手法；而堂而皇之没有掩饰过手法的灵器，知道的准圣们也会不言。
倒是琴……需要考虑一下。
伏羲制式嘛，还是很出名的。
算了。只要有三年，就足以他解决完身上的问题，到时候大不了直接走人。
猜出了身份又怎么样？有本事来找他麻烦啊！
阿黎感受着满满缭绕起的兴奋，暗中蜷手。
会很好玩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入劫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