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雨》暮野

2、贰

　　在功灿的家产中，这一处的别墅最是偏远，虽然不大，也谈不上豪华，但依山傍海，环境倒是相当不错，尽管交通也相应的不是很便捷。而此处让功灿最喜欢的理由，是因为这儿除了自己和慧伶之外，家里便没有其他人知晓，所以心烦的时候常常一人来此度假，尽管每次只能呆上几天。

　　但是正因为如此，在两人愉快相处了三个雨天之后，问题却出现了，家里现成可以食用的存粮已经消耗殆尽。尽管冰箱里是满满的，可是对于没碰过灶台的功灿而言，食材放在冰箱里和放在商店里仅有的区别就是：放在冰箱里可以干瞪眼，放在商店里则连干瞪眼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这个问题一个订餐电话便可解决，但是功灿却不愿意有人来搅乱了现在的局面，然后给正雨借机离开的借口。

　　在两人来到别墅的第三天的傍晚，向来殷勤的功灿有些吞吞吐吐，他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不会做饭，更加不好意思开口让正雨做，况且即便开口，正雨说不定也和自己差不了多少。

　　功灿忍着饿，准备看着正雨见机行事，但是正雨的反应让他觉得很意外。正雨似乎忘记了吃饭这件事情，时而看看窗外，也不知道对于总也不停的雨是庆幸还是厌烦；时而有一搭、没一搭的地回着功灿的胡言乱语，无论有趣还是无聊，总是痴痴地笑着……

　　傍晚而后夜渐深……

　　“咕……”的一声响，功灿的肚子实在是忍不住打断了两人这微妙但是平衡的谈话。

　　“你……不饿吗？”功灿对于做了叛徒的肚子很是尴尬。

　　“饿！”正雨简单的回答。

　　“那……”对于正雨的诚实，功灿很是语塞。

　　正雨看着有些发傻的功灿，轻轻勾起嘴角，甜美的笑容中居然掺入了一些小坏，配合着给了功灿一个嘲弄的眼神：“你不会做饭？”

　　正雨这样的坏笑从所未见，仅只一瞥，功灿不确定用柔媚来形容这样的正雨是否妥当，但是正雨笑完，功灿也就跟着开始傻笑，只是他自己并不知觉罢了。

　　“我也不会！”功灿顾着发傻没回答，这回轮到正雨自问自答了。

　　两人尴尬地面面相觑着，说起做饭，正雨心下微微一动，转身进了厨房。

　　良久，白嫩的脸上有些灰黑的正雨，端出来一锅有些糊了的饭，一盆有些焦了的炒蛋，却只拿了一个碗。而后给了功灿一个有些小得意的笑容……

　　如是，形成一幅很好笑的、可以用“五十步笑百步”来形容的画面。

　　正雨自顾自的开始吃“饭”，功灿只好很没有形象的自己拿了碗筷过来盛饭。只是正雨总是好整以暇的将锅子和盆子推到一边儿，好让功灿刚好够不着……

　　“功灿和慧伶小时候抢饭，大概就是这样吧？！”正雨有些痴痴的想着。其实抢饭的事正雨不是没有经历过，只不过，从来不会这样有趣，从来都朦着深重的残酷色彩。

　　两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闹腾着，好似两个抢玩具的小孩儿。

　　本着得不到就破坏的原则，功灿趁着正雨往嘴里送饭而不防备的时候，故意撞了正雨的手，弄得原本有些像浆糊的米饭粘了正雨一嘴唇。

　　功灿则趁着正雨一时没做反应之时，覆在正雨唇上，唇齿并用，清理着正雨那半在唇上，半已入口的米粒。此时饿不饿已经不重要了，如此不过是图个满足好胜心罢了。

　　正雨这回儿没有动，呆呆的坐在那儿。直到功灿意识到什么，慌忙松开正雨的口时，正雨仍然苍白的脸上，已然飘上了些许绯色，淡淡的，却比妖娆更为冶质……

　　正雨重又回到一言不发的状态，好容易有了笑容的脸上，又变回了原本警惕、惊恐、冷漠和茫然的样子。正雨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进了浴室，再没有看功灿一眼。

　　很久，正雨都没有出来。

　　功灿现在觉得，如果刚才正雨煽自己一巴掌的话，他也许可以减少一些罪恶感。从小在严厉的家教下长大的功灿不是那种会情不自禁的人，对女人尚且不会随意越矩，何况正雨是男人。而让功灿更加自责的是，在自责方才自己鲁莽行为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和留恋的回味相随左右。

　　时大时小的雨破坏了原本冲刷地面时有序的节奏，杂乱无章的让功灿不胜其烦，但越是如此越是介意……

　　“都是慧伶这个腐丫头不好！”功灿暗暗切齿。思来想去，一定是受慧伶这丫头乱七八糟的腐败思想荼毒多了，才会胡思乱想的。

　　既然得出结论，功灿自然在精神上好好地行使了一下做哥哥的权利，把慧伶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与此同时，慧伶多半儿因为连串的喷嚏以为自己感冒了……

　　在放满水的浴缸里，除了受伤的腿，正雨放松的将自己浸没在其间，享受着温热的暖意和水的浮力，以一种好似胎儿的方式，给了自己一个整理思绪的闲暇。良久，出水而后，用一种自恋亦或是自怜的眼神打量着巨幅镜子里□□的自己，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一丝羞鼐、一丝不安、还夹杂着一丝别的什么……

　　“世间的一切都是交易，即使对方没有索取，也不要接受不计回报的给予……”正雨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急于偿还功灿相救的好意，却发现自己是这样的一无所有，除了……当然，如果功灿愿意要的话……

　　诚心道歉！那样会不会尴尬？
　　装作若无其事！万一正雨还是不理自己，怎么办？
　　反正原来也没什么交情，如果他就此离开，那就让他走吧！可是，他的伤还没有好，况且雨这么大……

　　虽然功灿向来被慧伶指责“婆妈”，但是从未自觉，现在连自己也不由得对自己暗暗咒骂起来。思前想后这么多方法，没一个管用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亲都亲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后不得不这么想。可话虽如此，当浴室门打开的瞬间，功灿还是因为尴尬而显得很是局促，趁着正雨出来之前，在背对浴室的沙发上坐定，翻开一边的文件，把头埋低……

　　明显因为腿伤而造成的不平衡的一脚重一脚轻的脚步声从浴室门口响起，渐行渐进……

　　功灿虽然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斜眼循着脚步声瞟去：一条有着明显伤口的和一条隐隐布着疤痕却一点也不破坏整体修长感的腿……

　　“噗——”功灿认识正雨以来，正雨第一次笑出声，还带着放肆的嘲笑意味。当然这成功吸引得功灿不得不抬头。

　　正雨一脸甜笑擦着头发，浴袍松松的裹着，因为双手上举的动作致使原本就开了大V字的领口此时可以清晰地同时见到两边的锁骨，而正雨的眼神却明显对于功灿欲盖弥彰的傻样饶有兴致……

　　功灿看不懂，有些充血的脑袋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功能，早就将之前的对于慧伶的众多“责怪”和对于正雨的诸多“愧疚”抛到九霄云外。

　　正雨脸一红，把原本用来擦头发的毛巾扔到了功灿的脸上，好将这样凿凿的目光阻断。

　　人真的可以如天气一般的阴晴不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用阳光甜美扫尽阴霾憔悴？阴郁的、可人的，哪个才是真正的正雨？

　　如果不是正雨腿上那道狰狞得有些可怖伤口，也许功灿真的就觉得有人趁正雨洗澡的时候把正雨掉包了。

　　正雨等了很久，功灿都没有把那块毛巾从脸上拿下来，久到正雨觉得伤口就要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充血破裂了，功灿依旧坐在那儿发傻。

　　功灿把脸上的毛巾拿开时，正雨已经斜倚在客厅落地玻璃门的一角，收起右腿，用来支撑托着腮的手。

　　窗外的雨打在落地的玻璃门上，形成水幕，窗外的世界雾蒙蒙；正雨发丝上的水滴落在正雨的长睫上，迷离莹眸，正雨心里的世界也雾蒙蒙……

　　一样的看不清、猜不透，时间在仿佛与世隔绝的别墅里定格，男人的思维罢工，行为开始更多的受本能的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