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雨》暮野

13、拾叁

　　淅淅沥沥轻响，点点滴滴扣拨心弦，寄相思，忆缠绵。似断还续，和风翩翩，魅若笑颜。窗起薄雾，水凝楚楚，宛若泪眼……

　　功灿搁下笔，抬眼瞥过窗外，再难将心思收回来：原来雨夜竟是这样迷人！不自觉间开窗伸手，雨滴滴落指尖，触手可及的冰凉，犹豫着是否握紧，雨滴已经从指缝间滑落，带着自己的温度悄无声息的陨落黑暗。低头去寻，黑暗犹如深渊……

　　功灿心下莫名的发紧，一阵绞痛：正雨……

　　“哥！”慧伶进了功灿办公室好一会儿，却只见功灿一直愣愣地站在窗前，一脸失魂落魄。

　　“慧伶！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功灿一惊，回过神，有些欲盖弥彰地合上窗户。

　　“这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你已经有一星期多没有回家了！”慧伶看着功灿从所未有的憔悴，甚至不修边幅的颓废样子，做妹妹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呵呵！我不是溜出去了这么多天嘛！回来当然积下了很多麻烦的事情要处理。”功灿赔笑，却笑得尴尬无比。

　　“这样啊！出去玩儿也有我的份，我帮你！”慧伶难得一脸正经地去翻桌上的文件。

　　“不用了！”功灿一脸心虚地挡在慧伶赫尔桌案之间，桌上哪有什么没有处理完的文件？在自己神游之时，无意识地写满了“正雨”的纸倒是有几张，好在覆盖在了成堆的文件下面。

　　“怎么？我好歹也让爷爷逼着学了几年经济，怀疑我的能力吗？”慧伶的架势有些咄咄逼人。

　　“慧伶你……”功灿知道很多事情瞒得过别人，却难骗得了慧伶，表情疲惫地垮塌了下来。

　　“哥！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回来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从前无论有多少不满，在家里的时候总会迁就。大不了实在忍受不了溜出去几天散散心。可这一次……”慧伶说道此处便不再继续，因为功灿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些。

　　“迁就？！嘿嘿……”功灿瘫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笑得干涩而充满自嘲意味。慧伶说得不错，这么多年这一直是自己的生存状态。

　　“其实爷爷很疼我们的……”慧伶从来没见过功灿这样。

　　“疼？一直很疼！只不过用他自以为的方式罢了！”功灿打断慧伶的话，倒了杯酒，灌下一半。

　　“哥！”慧伶本想抢过功灿手里的杯子，不过知道哥这么多年憋闷久了，让他发泄下也好。

　　“怎么？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这样，你干嘛三天两头往外跑？”功灿又灌了口酒，借着酒劲儿，把忍了这么多年的话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你可以随意任性胡闹，因为你是孙女、是妹妹，所以爷爷不会太过苛求，可是我呢？除了一板一眼任人摆布，我能做什么？以前有个爷爷，现在还要加上世璇这个女人，我……”堆积了太多年的压抑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道明的。

　　“……”这回纵使慧伶伶牙俐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同样是在这个家庭里长大的，功灿要说的，哪一样不是自己看在眼里，不用说自己也明白。

　　“好了！慧伶你回去吧！大半夜的跑出来，爷爷知道又要担心了。”功灿收起刚才的失控，发泄完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现实不会因为发泄而有什么实质变化，这或许算是人生在世的一大悲哀。

　　“你以为我喜欢来啊！你在酒店住了一星期，就算你是酒店常务，假公济私一下，带的那几件衣服足够换洗，也不能总穿那几件吧！你不介意，我还介意你丢了我的面子呢！”慧伶这丫头嘴上依旧不饶人。明明是知道天气要转凉了，自己给功灿送了些厚衣服过来。慧伶知道，其实功灿真的不怎么会照顾自己。

　　“……”功灿瞥过慧伶提来的箱子，心下暖暖的，可随之却冒出一股忧心：正雨，他似乎比自己更不懂得照顾他自己。自己总算有慧伶这个窝心的丫头，可正雨呢？……

　　“哥！那个……有些事情想做就去做吧，不然以后会后悔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我可以应付得来……”女人的直觉通常难以解释地敏锐，慧伶觉得，功灿这回对大嫂前所未有的难以忍耐，多半儿另有心上人了。尽管搜肠刮肚也没发现功灿身边有什么让他心动的女人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喜欢就好。就像自己至今也不清楚正雨是什么人，但是那同样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清楚的知道，见不到他的这几天会想他……

　　功灿看着慧伶走出办公室，带上门。然后，宽敞而又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除了从济州岛回来那天，功灿没有在家里住过，从前不觉得，认识正雨而后，再和世璇一起的时候，总会有种良心谴责也似的惴惴。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或许比较好受些，起码闭上眼睛，可以把这里当作别墅的客厅。

　　“有些事要做就去做吧，不然以后会后悔的……”空荡荡的环境仿佛有回声作用，慧伶的话反反复复地萦绕耳际，让功灿心里升腾起一种浓浓的悔意“当初怎么就这样放下正雨？……”翻开手机，又合上，而后再翻开，按下两个数字，却又合上……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打电话定了一张去济州岛的机票。而后拿着慧伶送来的那箱行李，去了机场。

　　也许是天还没有全亮的缘故，机场显得并不是那么热闹，但是功灿觉得很好，晨曦的微光透过机场的玻璃幕墙，给人充满希望的感觉。上飞机前，功灿给慧伶发了条短信：“我去“出差”了(*^__^*) 。”

　　尽管天依旧在下雨，飞机还是相当顺利地在济州岛平稳降落了，功灿才下飞机就不由得深吸了口气，空气中仿佛依旧留有正雨的味道，清新得让人迷醉不已……

　　功灿不愿让人看见自己时不时情不自禁地傻笑的样子而指指点点，挑了条不怎么有人的通道拐了进去，步履轻快地踏过一周前曾经染满鲜血的那处地面。踩过去，丝毫未觉……

　　然而功灿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走出机场的那一刹那，立时被一种茫然所代替：“去哪儿找正雨？”这时候功灿才发现，对于正雨除了知道“正雨”这个名字，别的便一无所知。没有地址，没有电话，没有E-mail……寻找变得茫无头绪，甚至没有一张照片，不然还可以用最原始的方法找人打听……

　　功灿开着车像是观光客一般在大街小巷兜兜转转，只不过他观光的不是风景而是人罢了。然而，如果这样可以找到，缘分便再也不是值得珍惜的东西。

　　车行过世璇商城，往日的热闹早就被一道警戒线封存，带着那时的笑语一同幽闭进暗无天日……

　　功灿忍不住把车停在不远处的转角。也是这样大雨的日子，第一次邂逅正雨，可惜自己放过了。功灿自嘲，现在自己好似守株待兔的傻瓜，却比那个傻瓜还要傻，因为自己在等同一个人自投罗网第二次……

　　人总是这样，得到的东西永远不懂得珍惜，轻易放手而后却又追悔莫及……

　　雨天里原本僻静的转角更是没有人经过，功灿心凉不已，而往往这种时候，胡思乱想也就滋生。继而漫无目的的将车驶入雨里……

　　“找不到他，至少让我知道他过得还好！如果这样，那么到下个路口就是绿灯……”在旁人看来很是可笑的测算方法却是功灿此时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方式。

　　然而，车行到道口，却不得不由于红灯而戛然而止。

　　“正雨走的时候，还有些余烧，不知道现在是否安好……”第一个结果，让功灿不禁心下一阵痛楚。然后又不自禁地继续着这样的测算。仿佛在寻觅一种救赎。

　　可是，在下一个道口的时候，红灯依旧亮着，无情地像是奸笑。

　　“正雨那日商场里弄出这样多的伤，一星期了，该愈合了吧……”无聊又无奈的测算依旧在继续，但是信号灯仿佛传染了一般，每个道口，都是红灯……
　　…………
　　“最后一个问题，我还能见到正雨吗？”这样的结果一个又一个，和着愧疚越发浓重，逼得功灿快疯了。

　　又是道口，功灿怕抬头又是红灯，索性低头不管不顾，踩直了油门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