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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   “哎,安安姐。你来的可真早。对了对了,昨天那个大理石怎么样?”难得那么早来上班的欢欢连包包都不及放,便像小狗一般粘到了平安身边。

      “别问。该干嘛干嘛去。”趴在桌子上的平安恹恹的抬起头来回了她一句,便又把头埋进了肉肉的胳膊中。

      虽然只一眼,但那苍白的脸色,硕大的黑眼圈,涨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是成功的让平时十分粘腻的欢欢禁了声,蹑足蹑手的乖乖回自己位置。

      “唉……”平安第一万零一次叹息。一提起昨夜,心中便像满满被塞进了一团的棉花,吐不出,咽不下。那些纤维层层叠叠,绵绵密密,堵的她连呼吸都困难。

      据说这个城市里有着一千八百万人,可是为何买彩票从来没有中过的她,却偏偏在最狼狈时遇到了这一千八百万分之一。

      关于和萧潇再次见面,平安不是没有想过的。从最初他离开她时,她就在想着关于他们的再会。只是她的想象中,见面至少应该是这样的:深秋的夜里,萧潇潦倒的倒在某个小巷子中,昏黄暗淡的路灯照着他破旧的衣服,疲倦的脸。她身穿长长的红色风衣,踩着嗒嗒直响的高跟鞋,光彩亮丽的出现在他的身边,十分豪气的洒下一捆粉红色的钞票。由得他一声声可怜兮兮的忏悔:“平安我错了。当初我不应该抛下你。”“平安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而她只是冷冷的笑着,然后潇洒的转身大步离去。风吹起她的衣角,只给他留下一个完美的背影,让他用后半辈子去悔恨。

      平安承认自己这个念头是幼稚而可笑的,可正是这个幼稚可笑的念头支持着她走过了当初最艰难的时候,也是因着这个念头,让她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活了下来。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尴尬的。细想下来自己当时真是狼狈到家了,粉色雪纺裙子沾了尘土,边角还因为站起时被高跟鞋踩踏撕破了一块。左脚赤裸着,鞋子横在台阶下。手臂被台阶擦破了皮,火辣辣的,许是流血了。那自以为洒脱自然的笑容估计也是僵硬无比的。而那个人却是那么潇洒,帅气。一丝不乱的发型,乳白色的V领T恤,松紧得益的怀旧牛仔裤,时尚绅士的鳄鱼新款休闲鞋。就连脸上挂着的笑容都是完美的。

      “唉……”第一万零二次叹气,心中那浓浓的挫败感却也不见跟着那叹息排解出去几分。

      他说,“平安,我快要结婚了。希望你能来。”

      昨晚短暂的对话中,他说了什么,她答了什么,其实她都想不起来了。整个过程前后仿佛是用旧了的老式磁带失了磁,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是些破碎的黑白小点。只有这一句话,就这一句,却似用凿子狠狠凿在了她心上。

      没出息的她在凉凉的夜风中哆哆嗦嗦清醒过来的时,出租车已不知在南北高架上绕了几圈了。计数器上的数字看得她胆颤心惊,忙匆匆说了自家住址。

      “小姑娘失恋了呀?失恋了也不要和钞票过不去的呀。”看她缓了过来,司机开始见机说话。

      “没有。”她也算是诚实回答,这个恋她三年前就失了,今天实在算不得是失恋。

      “嘴硬了不是。失恋的小姑娘我见得多了,大多数上车不说去哪就喊开车,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哭。你倒是不哭,就是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跟个木头人一样,问啥都没动静。不就是个男人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咯。缺了谁还不能活了?中华儿女千千万,不行咱就换……”司机也不管她爱听不爱听,回答不回答。一路自己絮絮叨叨了个没完。不过人却是个好人,最后到了目的地车费是给她打了个很高的折扣的。

      她一瘸一拐的用了吃奶的力才爬回自己在2楼的窝。确切的说应该是蹦回去的,左脚压根就吃不了力。

      平安打开了家里所有能出声的物件,电视,CD,电脑。然后在嘈杂中僵直的坐在沙发上,花去整整一个夜晚拼命的想要遗忘他说的那句话,却偏偏连他说这话时,面部每一块肌肉细微的变化,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缕晨光照进屋子的时候,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决定去上班。经验告诉她,消沉的时候千万不要一个人呆在空屋子中。接近熟悉的人群是保住小命的不二法门。

      随便换了身衣服,给肿的老高的脚踝喷了点白药,打电话叫了的士,平安匆匆的往公司赶。谁知来的太早,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空荡荡的桌椅,晨光中飞舞的微尘,楼下的隐隐传来的汽车的声,一切都让她的心中又厚厚裹上了一层冷冷的雾。她艰难的蹦到自己的位置上,电脑也懒得开,干脆好似躲避恐惧的鸵鸟那般自欺欺人的趴在桌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

      也不知等了多久,办公室缓缓的苏醒过来。电脑运转的声音,空气往饮水机水桶里钻的声音。人们来回走动的声音,相互问候闲聊的声音,欢欢那总是充满活力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有一点点活了过来的感觉。

      脚上一阵一阵的痛,平安忽然记起,昨晚她咬牙硬挺着一瘸一拐的走向出租车时,地上,他的影子是伸了手的。只是两个人的影子连在了一起,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扶上她一把。他曾是最了解她的人,又怎会看不出她那硬撑的坚强。

      心又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冷的她浑身哆嗦。

      “平安,平安!”

      听声音是太子爷在叫她。这个混蛋还用手急促的敲打她的桌子,震的她头象针扎一样的疼。烦死个人了,她不情不愿,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应了一声,“干吗。”

      “嘿?还问干吗,上班时间你睡……”许洋的话说到一半便卡在了喉咙里。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是下楼梯踩漏了一阶,狠狠被晃了一下。

      “怎么了?”许洋的语气不自觉的放低了下来。

      “什么怎么了?”平安一阵一阵的发昏,不明白这太子爷上班时间不去自己办公室来和自己扯什么。

      许洋想也没有多想,手便覆上了她的额头。烫手的!他心中被这热度点着了一把火。这个蠢女人的追求幸福就是把自己追求成这幅可怜样么?

      “起来,跟我走。”他伸手去拽平安。

      “嘶~”他的力气又大,动作又粗暴,平安被硬从凳子上拽了起来,牵扯到伤腿疼的直吸气。身子也站不稳,往办公桌上歪去。

      许洋忙一把扶了住了她的身子,眼光往下,见到她那肿的老高的左脚,心中不由一阵懊恼,刚刚就看她脸色吓人了,没有注意到原来是脚上还有伤。

      “我……”许洋刚想出言解释几句,就听耳边啪的一声脆响,脸上一阵热辣。

      平安不由分说的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许洋,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头儿就能为所欲为了!”

      她好似被踩到了痛处母猫,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来,张牙舞爪的亮着她锋利的爪子,虚张声势的掩盖这浑身的疲惫不堪。

      许洋眼神一暗,二话不说,一把扯过她,往肩膀上一抗,大步就走。

      “你这个混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奋力挣扎,对着许洋宽厚的背又捶又打。许洋却恍若不觉,只是更用力的勒住了她的双腿,让她两脚动弹不得。

      “救命!绑架呀!!”她又气又急,开始呼救,希望有人来把她从这个暴力分子手上给救下来。无奈那办公室里的一群人只用一种十分惊异的眼神,呆呆的目送着她被这个混蛋给扛进了电梯。

      “小洋哥?”大楼门口撞到这戏剧性一幕的骆诗婷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美女一时也变成了呆头鹅般愣在当场。

      “自己上去。”许洋交代一句,一把抓过了她手里的车钥匙,头也不回的直奔停车场。他背上的平安依旧叫的和杀猪一样,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人,如今骂来骂去也就,“混蛋”,“流氓”,“去死”三个干巴巴的词。

      平安几乎是被许洋给丢进车里的,她还没来得及呼痛,许洋就把车飞快的开出了车库。他绷紧了脸,紧抓住方向盘的手用力的指节微微泛白,车速快的好似电影中的追车戏。平安一连串的惊呼,紧张的死死抓出了侧面的扶手。

      “你疯了!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平安终于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破口开骂。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车子急停的后坐力狠狠把她甩向那软软的真皮座椅靠背。没吐出来的那个命字活活卡死在喉咙里,一阵的猛咳。

      “我是疯了!下来!”许洋绕到了她这边,拉开了车门。

      “嗝,你要,嗝,带我去哪?”平安脆弱的横膈膜又开始造反。刚刚一通咳嗽咳了个满脸通红,一双眼睛水汽弥漫。身子有些微微的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医院,我带你进去。”许洋顿了一顿,弯下了身子来抱她,动作温柔许多,语气也软了下来。

      和每个平凡的女子一样,她也做过灰姑娘的梦。有一日被王子捧在怀中,周围全是别人艳羡的神情。

      许洋能算的上是王子吧,高大英俊又多金,力量还不小。她也算是在王子的怀中了,周围确实也有了不少人,只是和浪漫二字实在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抱她的姿势让她想起那些被父亲抱在怀中拿着红色气球的孩子。一只大手护住她的背,另一只托着她的臀,就这么直直的抱着她。

      停车场到门诊大楼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路上不时有人投来诧异的眼神。她羞的满脸通红,干脆把快要滴血的脸埋进他厚实的肩膀里,扭动着身子小声的说:“放,嗝,放我下来,嗝,我自己,嗝,会走。”

      “别闹,不然我扛着你走。”许洋皱了皱眉头,手上加重了两分力道。

      平安乖乖的不敢动了。被这样抱着还只是尴尬而已,要是再象公司那样被抗起来,那就是丢脸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她选择听话。

      许洋浅浅的笑了,原来她也有怕的时候呀。

      跟着太子爷来看病就是不同,有专门的护士做向导,随到随看,医生挂着的牌子上写的也全是XX主任。就连打个点滴都可以得到相当高级的享受。病房漂亮的好似酒店标间,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桌上有鲜花,房间里有电视冰箱,还带独立卫生间。

      平安从来不知道,原来病床也是可以如此舒服的。柔软的枕头,轻薄却温暖舒适的被子,那个弹性刚好的床垫一定比她家里房东留下的陈年货高级一百倍。若不是左脚包的象粽子,若不是手上连这输液管,她还真想在这床上来回滚上几下。

      这就是差别呀,平安想起自己上次发烧独自来看病的情形。明明是同一家医院,却是冰火两重天。吵吵闹闹的大厅,拥挤不堪的诊疗室,烧的走路都飘忽的她,还必须自己排队缴费,排队领针水去挂点滴。输液室是一个十分的宽阔的大厅,里面密密麻麻摆了上百个躺椅。她来的不是时候,刚好医院中输液的人很多,只好领了针水排队等着护士安排位置。她摇摇晃晃的跟着队伍缓慢的移动,眼前一片的模糊。偏偏还有人欺她神智有些恍惚,跑来插她的队。她又气又怒,想要开口叱责,却话还没说出口,人就两眼一黑栽了下去。

      真是亏死她了。医院工作人员就把她从输液室挪到了旁边的抢救室里,躺了一下那又窄又小的橡皮胶绷起来的小床而已,连被子都没有一条。结果,最后硬是多问她收了150块钱……

      哎?钱?

      本来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平安噌的一下便从软软的床上坐了起来,表情十分痛苦。

      “怎么了?哪里痛?”旁边的许洋被吓了一跳。

      “在这个房间里打点滴那得花多少钱??”扯动了伤腿的她,龇牙咧嘴的问。

      “我朋友在这个医院里管事。房间免费。”许洋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烧到39度5了还能惦记上这点,也算厉害了。

      “那医药费呢?”平安不知死活的继续问。

      “公司有给员工买商业医疗保险,可以报销。躺下!”许洋脸都绿了。

      “哦。”平安总算是放心的慢慢躺回床上。她是真的累到家了,片刻便昏昏沉沉的睡了个人事不知。

      许洋安静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睡着了都还倔强的拧着眉头的平安,心头一阵无奈一阵怜惜。她昨夜到底遇到了什么?他等着她的BLOG更新一直等到半夜两点不见动静。谁知早上一到公司就见她这幅样子。他是疯了,一定是疯了,他甚至疯的想去狠狠揍一顿那个这样伤害了她的人,怎么会这样……

      “呃……”床上的人微微呻吟了一声,眉头又锁上了几分,似是很不舒服。许洋抬手摸了一下,她额头还是一片滚烫。叫了护士来做了个冷敷处理,她似乎舒服了一些,表情放松了一些。看她眼皮微微动了两下,长长的睫毛粘了水汽。本以为她会哭的,却一直没有看见泪水滑出来。她怎么那么倔,刚才医生检查她脚踝的时候,她分明痛的脸色惨白,唇下生生咬出一排乌青,却偏偏不啃叫一声。眼泪在眼眶里不停转来转去,就是不肯掉下来。

      许洋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她的那日。她坐在车中无声的哭的不能自己的样子。眉头不自觉的又皱了起来。

      平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黄昏。她安安静静的睁开眼睛,默默扫视了一圈。房间里十分安静,光线有些暗淡,白色的瓷砖映着窗外的红霞,微微有些泛紫。药水和花香杂在一起,让平安觉得鼻子里有些痒痒的。身上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人好像是躺在宁静的湖中,意识是无比清醒的,可身子却在缓慢的,无声的,不断往下沉。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你醒了?”

      许洋的声音好似穿越了层层黑云破空而来的阳光,一瞬间,让她有了想要痛哭一场的冲动。

      平安的眼泪终是没有掉下来,只在上车的时候化成了一句很小声的“谢谢”。

      许洋一直坚持着非要把她送到家,考虑到自己的实际情况,她到也没有拒绝。一路上,平安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行道树,看着高楼大厦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落日绚烂的余晖,看着玻璃窗上,印出的那人柔和的侧面轮廓,心里暖暖的。

      车到楼下,她要自己走,他死活不干,依旧用那种古怪的姿势抱她。直到爬到2楼她家门前,她才想起包包被丢在了公司,而家门钥匙在里面。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她的门却忽然从里面开了。徐娜一张怒冲冲的脸才一露出来,就看见在门口抱在一起的两人,瞬间也呆住了。三人一时呆呆的你看我,我看你,好不尴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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