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兔老师》藤藤小猫

25、第 25 章

　　浴室，袅袅热气升腾而起。
　　顾辞的两腿打着细颤，缓缓踏进装满水的浴缸里，原本就有些昏沉的脑袋遇到热气，不由变得更加昏沉，疲惫的身躯也逐渐丧失了力气。
　　几个小时前，吴奇突然阴着张脸回来，一词未置，却不由分说地将顾辞扔上了床榻。
　　那是一场毫无温情可言的身体交接，持续了很久才终于停下。
　　最近这一阵子，吴奇替顾辞辞了工作，并将顾辞软禁在这房子里不得外出，他甚至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都装了监视器，以便自己时刻监视顾辞的一举一动。

　　顾辞面无表情地躺在浴缸里，脑中思绪，混乱无章。
　　方才，在床上的时候，吴奇告诉他说，下周他就会送吴谦洺出国，机票也已经订下了，就在下周二。
　　下周二，是五天之后……
　　如果吴谦洺真被遣送出国了，那自己就彻底断了希望。
　　真得只能走那最后一步了吗？
　　身心俱惫，顾辞仿佛突然被抽走所有的力气一般，整个人就这样缓缓地沉进浴缸里去，一瞬间无数的水从四面八方淹没他的口鼻。
　　就这样吧。顾辞想，就这样放下一切吧。
　　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袭来，意识昏沉间，顾辞的脑中突然浮现母亲死前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
　　不，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他这一生从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明明这一切都是吴奇造的孽，都是卢倩雯的错，为什么却要他来承担恶果？
　　这么想着，顾辞不由开始挣扎，张嘴想要叫喊，却被呛了满口水，酸软的四肢无力地挥舞着，水花四溅，可他爬不起来。
　　就在顾辞的意识逐渐消失之时，“碰”的一声，浴室的门被大力踹开。
　　吴奇大步走进，一把将顾辞捞起，拿过旁边的浴巾包住，将人抱出浴室放到床上。
　　顾辞仍在挣扎，双手胡乱挥舞。
　　吴奇单手攥住顾辞挣扎的双手，大喊道：“阿辞，阿辞，你冷静一点，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直到怀里的人终于回神停止挣扎，吴奇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放下心后，怒火开始升腾。
　　吴奇蹲跪在顾辞身旁，动作粗暴地捏住他的下巴，盯着顾辞泛红的眼眸，嘲道：“怎么？你想自杀？”
　　回神的顾辞瞥了吴奇一眼，一脸漠然，全无半分反应。
　　吴奇冷笑，捏着顾辞的力道慢慢放松，转而轻柔地抚顺着他的头发，缓缓凑近一些，出口的声音却不那么温柔，带着阴恻恻的咬牙切齿：“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就是死也不准。”

　　吴奇的话不断的在顾辞的脑中回响，令顾辞不得不承认正视自己的无能。
　　他真得太无能了。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痛苦纠缠，辗转反侧至今，他还是无能反抗吴奇所给予他的一切痛苦。
　　在这过去的十年时间里，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切，可独独吴奇一直都在。
　　他这一生，太不堪了。
　　可他却不知，这样的日子究竟还有再持续多久。
　　一时间，顾辞崩溃了。
　　微仰起的脑袋，望着天画板，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明亮的灯光，刺眼的灯光照得他眼睛发涩，视线开始朦胧，良久，眼眶才终于撑不住地落下生理眼泪。
　　吴奇怔怔看着，半晌，重重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床垫上，愤怒又绝望道：“我对你不好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然顾辞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他。
　　有些念头一旦开启了便无法轻易停下。
　　顾辞那本就脆弱的情绪在越发沉沦的回忆中慢慢发散，当绝望充斥着整个人生时，人又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这时的顾辞不禁自问，就算报了仇，又还有什么意义？他所在乎的一切都不会回来了。
　　爸、妈，是我对不起你们。
　　对过往的执着被无力的现实一寸一寸地剥离出顾辞的脑海，最终什么都没剩下。
　　他与吴奇之间的纠葛，或许只有死去，才是最完美的收场。

　　“轰”一声巨响突然传来，烦躁地来回走动的吴奇，突然抬腿，一脚踢翻了一旁的床头柜。
　　一把手枪从翻倒的抽屉里掉了出来。
　　顾辞神情恍惚的坐在床沿，涣散的眼神漂浮在虚无的空气中，闻声，机械般转过视线，落到地上的手枪之上，瞳孔骤然一缩，杂乱无章的念头随之回笼。
　　他不能放弃，不能就这么放弃。

　　如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吴奇上前捡起手枪，问道：“哪来的？”
　　“捡……捡的。”顾辞说道，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语气听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哪捡的？”吴奇浅浅一笑，语气温和。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这样的吴奇更令顾辞感到害怕，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下，看向吴奇的眼神瞬时陷入到一种自我保护般的畏惧里去：“美国。”
　　吴奇想了一下，再看向顾辞的眼底，多了几分哀怜的意思：“是出去逛那次吗？”
　　顾辞小小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吴奇一直闲闲把玩着枪的手停顿了下来，猛地向前一冲，紧紧地抓住顾辞的手臂，狠厉道，“你藏着这东西是想做什么？”
　　“我……”顾辞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只任由吴奇抓着手臂，侧头别开了目光。
　　吴奇见状，微微眯起眼来，内心当即起了个主意。
　　今天他必须让顾辞彻底打消以死来摆脱这段纠葛的念头，不管是他死还是自己死。
　　“想用它来杀我，还是自杀？”打定主意，吴奇捏起顾辞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开口再问。
　　顾辞眸如死水般地看着吴奇，还是不答任何疑问，令吴奇压抑的怒火陡然窜高，径直燃到了眉梢。
　　“你别给我装哑巴！”吴奇一把将人压到床上，恶狠狠道，“想死这辈子都不可能，我说过在我还没有玩腻之前，你就是死都不允许，至于杀我……”吴奇嘲弄一笑，将手里的枪交到顾辞手上，抵着自己的心口，“你敢？”
　　顾辞不敢置信地抬目看着吴奇。
　　“你敢吗？”吴奇又问了一遍，咧嘴一笑，而后近乎诅咒般的开口再道，“杀了我啊，亲手杀了我，然后你会一辈子记得我，永远也忘不了我，我会夜夜都到你的梦中去纠缠你，我们就再也不用分离了。”
　　顾辞闻言只觉得心底一阵剧痛，泛着铁锈的刀锋刺进他柔软的心壁，又稠又涩的苦味在心间蔓延，很难说得清是疼痛来得更浓烈，还是苦味来得更汹涌，总之都是些折磨人的滋味。
　　不会的，杀了你，然后再自杀，人死了是不会有梦的。
　　那一切就真的都结束了。
　　只要轻轻地按下去，就能摆脱吴奇的纠缠，从此以后他就自由了。
　　顾辞颤抖着手，却怎么也无法用力，整个人就仿佛砧板上，一条气喘吁吁的濒死之鱼，紧咬着最后一口气息。
　　如果他们之间的纠缠只能以死来终结，那自己又为什么还要犹豫？

　　卢倩雯！
　　顾辞心绪随着心口的痛楚而变得格外明晰。
　　不错，吴奇是所有恩怨的根源，若非他强人所难，就不会有后来的风风雨雨，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不是他，是卢倩雯。
　　是卢倩文想杀自己。
　　是卢倩雯在爸爸的车上做了手脚，才导致了那场车祸。
　　在医院里，也是卢倩文命人截断妈妈的输氧管。
　　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女人！
　　而卢倩雯根本就不在乎吴奇，她只在乎权势和她的儿子，若自己真的杀了吴奇再自杀，不过是称了卢倩雯的意而已。
　　他绝不可能让她如愿。
　　顾辞猛地挣开吴奇抓着他的手，一把将手里的枪丢了出去，伏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滚！”
　　吴奇被推，顺势起身，上前拿起被顾辞丢出的手枪，垂目看着这副模样的顾辞，心情很好的笑了。
　　一条轻易就能被掐住的软肋，一个一刀便可致命的弱点，这辈子你又如何能从我的身边走开？

　　吴奇走后，顾辞木然坐着，脑海里突然浮现有一年他生日的时候，吴谦洺带他出去庆祝的场景。
　　小小的少年把藏到身后的小盒子拿出来递给自己，一脸的得意外加期待地催促自己快点打开，神情类似于等待主人夸赞的犬类。
　　那个是一个小蛋糕。
　　由少年亲手给他做小蛋糕。
　　阿洺……
　　顾辞缓缓的垂下了眼眸，敛去眼睛里泛起的粼粼水光。
　　你不要怪我，都是他们逼我的，都是你爸妈逼我的。
　　一直下不定决心的顾辞，在这一刻终于做下了决定。

　　那次争执之后，顾辞安静了很多，不作也不闹，甚至对于吴奇提出的各种要求也不反抗，像只提线木偶，毫无生气。
　　吴奇虽然无法，却也知道不能在强逼，甚至稍稍放宽对顾辞的监管。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日子过得久了总会将过去的痛苦抹去，吴奇相信。
　　吴奇不知道的是，顾辞在等，等他心软，等他放松，等一个唯一的机会。